第三十一章
馬車轆轆地駛向城的另一端,車上載着一雙新出爐的未婚夫妻,就他兩人如偷情的小情人,兩情依依,熱力升高。
而在四駒拉動的大馬車後頭跟着一開始載趙若瑾她們出來的那輛小馬車,上頭坐着喝得醉醺醺的趙若瑜,以及一醉解千愁的秦若妍。
秦若妍是被打腫了臉,喝酒想止痛,誰知越喝越難過,竟然哭了起來,她把妹妹錯認成姊姊,說了一堆讓人啼笑皆非的話,還覺得自己很委屈被錯待,嚷着要趙若瑾給她一個交代。
即使醉了還索要名分,真是死性不改,趙若瑾火大地命令止燕將人丟上馬車,然後不用管她死活。
趙若瑜是受了十萬兩的打擊而一蹶不振,不敢承認失敗的她借酒逃避,還怪罪姊姊有銀子賺居然沒想到她。
她是醉得清醒,自己爬上馬車,結果吐在車上,吐完就睡了,不吵不鬧地像個剛出生的嬰孩。
上官靜是個霸道的主兒,整輛馬車除了駕車的馬車夫外,其餘服侍的人都被他轟下車,全擠在後頭的馬車裏,兩人所乘坐的馬車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方便他上下其手。
「男人的話通常信不得。」此時她是唯一,但郎心易變,以後呢?
上官靜恨恨的咬她的唇,留下淺淺的印子。「不信我想信誰?又是你那一套殺夫的理論?」
「你,我殺不了,你有上萬黑煞軍。」對他,她也下不了手,也許是已生情愫,她對他多了朦朧道不清的感覺。
他訝然地將頭抵住她額頭,聲柔如水,「老侯爺告訴你了?」
雙目直視,看進映有她容顏的深瞳,「你傻了呀!我當時才幾歲,你居然敢把能號令黑煞軍的玉令交給我。」
「衝動。」若再重新來一次,他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衝動?」她一臉愕然。
她想過無數的理由,卻沒想到是這麼一個答案,靜王上官靜是個冷靜得幾乎沒有弱點的人,他怎會有庸俗到爆的情緒,那太不符合他皎若秋月、灼灼其華的清越氣度。
「我想給你就給了,不需要考慮,那時的你像玩着鈴鐺的小貓,讓人想抱養。」他差一點就把她帶回封地。
聞言,她怔住了,原來她被當小寵物看待。
「不過我慶幸給了你,不然如今哪來的如花美眷,一聽到皇兄要為我指婚,我腦海中浮現的是你小時候的模樣,當下我想我若要娶妻,那就非小瑾兒不可。」他只想到她。
「你嫌我丑。」她不滿的指控。
想起她少了門牙的拙樣,他胸腔發出震動的笑聲,「是丑呀!但我不嫌,因為你是我的。」
「誰是你的。」她紅着臉啐了他一口。
上官靜笑着把她仰高的腦袋按入胸前。「我要離京的那一天你沒來送我,我心口空蕩蕩的。」
「我去了,不過我爬到樹上,躲在樹葉最繁密的地方。」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車隊走得很快。
「真的?」他眼中迸出光彩。
風采奪目的靜王此時有如一名渴望有人在意的平凡男子,他想要有一個家,三、兩個孩兒,一盞不滅的燈,一位在他深夜歸來送上一碗熱湯的妻子,絮絮叨叨着日常瑣事,而他喝着熱湯笑顏以對。
太后雖是他親娘沒錯,但是母子倆自幼便不親,多年之後再生下幼子,太后那時已年近四十,年紀大了難免生產時傷了身子,上官靜生下不久便靜卧在床,調理了好些年才緩了過來,如今仍腦熱頭疼不斷,動不動就昏厥。
所以在他剛出生那幾年是抱養在先帝膝下,也許是老來得子,先帝特別疼愛他,親自教他識字,親自喂他吃粥,親自教他用弓的技巧,還讓他玩着玉璽在奏章上蓋章。
皇宮之中只有一位帝王,可是卻有不斷增加的嬪妃和皇室成員,他們都想要皇上的注意,得到他的寵愛。
那麼,就連上官靜的存在也成了阻礙。
在他五歲之前,他中過兩次毒,拉過三次肚子,被人推下水,還有人想用枕頭悶死他,就連太后也嫌他礙眼,不只一次說要送他出宮,交由娘家親人撫養,他擋了太多人的路。
除了先帝,他從未感受過來自至親的關懷。
因此,他的感情淡薄,很小就知道皇家無情,他從不寄望所謂的親人,他們只要他的命,他處處防備,事事小心,好不容易才到了西南,建立屬於他的家園。
有先見之明的先帝是刻意將其封地封賜得那麼遠,避免他遭到兄長的迫害,先帝到死都在為他設想。
前提是他必須活下去,活着回到西南。
而他在最危急的那一次,趙若瑾救了他,她如小牛犢般的無畏,邊替他治傷還邊分析他的傷勢,預先給他喝了退熱的傷葯,提醒他縫合的綉線半個月後要拆除,並告訴他如何拆線。
給她貔貅玉佩之初或許是一時衝動,但直至那時,他深深覺得貔貅玉佩她受之無愧,她是他見過最有膽識與見識的小丫頭,玉令如他的命,她值得把命交在她手上。
「十七哥哥,你別對着我傻笑,讓我擔心會不會被滅口。」他現在這模樣真傻,傻得叫人心疼。
一開口,呼出酒氣的上官靜手握她的小手,輕輕地揉捏,「人生總要傻一回,我今生最不後悔的事就是遇到你。」
酒後吐真言,他有些醉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算石頭也焐熱了,事隔多年再遇當年的美少年,趙若瑾縱有一顆鐵石心腸也融化。「十七哥哥,你不負我,我定不相負,但聞君有二意……」
修長手指輕點她殷紅唇瓣,「不會有二意。」
她笑了,垂目,相信他此時的真心。「我很小心眼的,十七哥哥小心了,不要輕易對女子許下承諾。」
君若無心我便休。她有很多種逃離他身邊的方法。
「看得出來。」他笑得全然放鬆,嘴角帶着寵溺笑意又去撫摸她如雲髮絲,一下一下的讓發穿過指間。
「看得出來什麼呀?我一向是府里最乖巧溫順的女兒,上敬長輩,疼愛弟妹,算帳、女紅、書畫皆有所學。」見他話中有話的取笑,她不滿的舉起小粉拳捶向他胸口。
「是乖巧溫順,但骨子裏卻是長了一根刺,不碰到你的逆鱗平安無事,一旦觸及,你的反擊足以讓人後悔招葸你。」就像貓有爪子,敢碰它的貓須就抓死你,毀你容。
對於他對她的了解,趙若瑾很滿意。「太子跟你說了什麼?我看他離去時滿臉笑容。」
上官靜眼底的濃笑變淡,多了冷意。「他要我扶他上位,我說那是我的皇兄,他一日在位誰也不能動他,但我保證不會投向任一個皇子陣營,我只要我的西南。」
「他信了?」天真的孩子。
「為什麼不信,他們那些小打小鬧我還不放在眼裏,我有黑煞軍,一掌就能拍死他們。」他說得有幾分霸氣,鄙夷拚死拚活往上爬的小輩,所要不同,立場不同,便有不一樣的結果。
「這些皇子們真是傻,我看皇上的身體至少還能活二十年,他們急什麼?」再急也坐不上那位置。
「他們急是怕死在皇兄前頭。」上官靜滿臉快意地說出皇子們的憂思,天家無親情,何時大難臨頭無從得知。
誰敢覬覦皇位誰就是皇上的敵人,管他是不是親生子,先殺了再說,帝王的心比石頭還硬。
「那你呢?你這次私下回京,皇上有沒有怪你?」皇上向來不待見他,認為他有威脅,逮着機會還不趁機大作文章。
「你說呢!」他挑眉。
趙若瑾氣勢十足的一瞪眼。「少打啞謎,說清楚。」
「嚇!家有悍妻,河東獅吼。」他假意畏妻如虎,繼而擁着嬌柔身子輕聲低笑,眼裏柔光如水泛濫。
「上官靜——」她大吼。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日已西落,月兒緩緩升起,一盞一盞的人間燈火點亮,照着平靜的青石板路。
「我還是喜歡你嬌嬌軟軟地喊我十七哥哥。」她是第一個這麼喊他的人,也是唯一的一個。
趙若瑾賭氣地捉起他的手一咬,小牙印外多了大牙口,這回牙印整齊,沒有缺牙。「你就得意吧!」
他又笑了,再次吻住甜到暖心的檀口。「小瑾兒,不要擔心,我帶了黑煞軍來,皇兄動我不得。」
有外人在場,上官靜會自稱本王,王爺派頭做得十足,可是在她面前他只稱我,他們之間只有你和我,無其他。
聞言,她驚訝地忘了正在惱他,一手搭放在他胸前。「你竟然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動手腳……」如果她是皇上也要防他了,他太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