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趙若瑾開始寫詩時她才學會握筆,一筆一捺地練習「永」字,五歲大時接觸第一本書——?《千字文》,由簡而難地啟蒙。
如今趙若瑾七歲了,她還是反應比妹妹慢一步的大小姐,除了愛看書、喜愛習字外,她的日子過得枯燥乏味,宛若一泓靜止的水,默默的隱於妹妹的光彩之後,不與其爭輝。
沒人曉得她的上一世是金融系大學講師,靠着對數字的敏銳賺足上億身家,開名車、住豪宅、品嚐昂貴的紅酒,三十七歲的她高?貌美,擁有模特兒身材,還有小她十歲的助教男友,不婚不生子,過着半同居的美好日子。
不過一提起她的死因,還真叫人很想撞頭,那時她正備課,上網查一篇報告,好當隔日給學生上課的教材,誰知查着查着卻不知怎麼連上了色情網站,是兒童版,她一時氣結想報警,誰知手機剛一拿起,眼前突然一黑,她耳邊還停留小孩驚恐的尖叫聲,兩眼再睜開,居然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水裏」。
之後她才知曉原來她是在娘胎里,包圍着她的是羊水,因為有兩個人,所以空間有點窄,她沒法翻身或做其他事,每日就被脾氣不好的另一個人擠來擠去,有時還對她拳打腳踢。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大概過了兩個月她就出生了,一滑出產道,她高興的手舞足蹈,終於能伸展手腳了,她大概是唯一沒有哭,笑着出世的孩子,把接生的穩婆嚇了一跳。
因此她的小名叫樂姊兒。
而晚她兩刻鐘生出來的妹妹卻哭聲震天,她哭是因為自己不是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在娘胎里時,她們已能聽見外界的聲音,知曉這個世界講究嫡庶之分,嫡長和嫡次雖只差一個字,將來議親是有很大的差別,儘管容貌相似,但高門娶媳通常以嫡長為主。
也就是說長媳要娶嫡長,而次子或幼子才娶嫡次,一個「長」字佔全了所有好處,長子長媳掌家,是為家主。
「不能,小姐,你有個叫笑姊兒的妹妹。」她不是獨生女,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
笑姊兒,很諷刺的小名,當初因為趙若瑜哭個不停才取個「笑」字逗她開懷大笑,沒想到她壓根不喜歡,誰叫她笑姊兒她就瞪人,逼人家只能喊她二小姐或瑜兒。
趙若瑾很悲摧的拉下錦被,一張面白如玉的小臉露了出來。「溫香,你壞,就不能騙騙我嗎?」
她努力裝個小孩子,到目前為止還算成功。
溫香笑了笑,將擰乾的巾子往主子嬌貴的臉皮上輕擦。「是,奴婢壞,奴婢給小姐換下寢衣。」
「我還沒刷牙。」嘴臭。
取了青鹽來的溫香為她凈牙,她手指頭細長,動作很熟練,等她牙口乾凈了,又端來薄荷水讓她漱口。
「小姐,你還沒好嗎?我看到二小姐到夫人屋裏請安了。」匆匆來到的軟玉換了一套衣服,是掐花藍布衣裙。
正在梳發的趙若瑾一聽,兩道細細的月牙眉微微一顰。「軟玉,你好吵,沒看見我正在梳頭髮嗎?」
她早晚各梳一次頭,每回由上而下的梳一百五十下,當她的雙胞胎妹妹上跳下躥的求發光發亮的機會時,她很低調、很隱密的調理自己的身子,從頭到腳,由里而外,人有健康的身體才是保固,日後「逃命」也方便,沒有強健的腿骨哪跑得過敵人?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哪一天會發生什麼事,未雨綢繆才能有備無患,越是高位越容易遭殃,她爹和二叔父在朝廷上也有三、五個仇人,難保哪一個不會突然抽風了幹了蠢事,五代襲爵的勛貴也有一朝湮滅的可能。
就算沒有那些起起伏伏,也要把自個兒的身子養好,在這個缺醫少葯,醫學不發達的年代,一個小小的風寒就能要人命,所以她更要小心保重,強身健體,把底子打好。
且愛美是人的天性,還不到化妝年齡的她從頭髮保養做起,每天按摩頭皮幾百下,長出的髮絲油油發亮,彷佛是黑色的絲綢一般,柔亮滑手,黑如鴉羽,光可監人。
經過幾年的條理,她越發讓自己和雙胞妹妹不像,雖然五官上仍相似得如同一個樣子,但氣質上已經有了顯着的不同,讓人一眼就能認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不再搞混。
很不容易呀!姊妹面容相同卻氣質相異。
一回想起一歲以前的情景,那簡直是叫人半夜驚醒的惡趣味,她的爹娘一得到雙生女兒太高興了,鞋子、衣服、飾品等全是雙份,兩個女兒打扮得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她是認命了,由他們惡搞,因為「小孩子不懂得反抗」,她任人擺佈,當作是女兒的孝心。
可趙若瑜不喜歡和別人一樣,她要當唯一,她要與眾不同,因此又哭又鬧的不做和姊姊相似的裝扮,這場惡夢方才結束。
「小姐,你要是去晚了,夫人又要嘮叨上老半天,你到時可別喊耳朵痛,叫奴婢給你揉耳朵。」軟玉很無辜的說著實話,小姐最怕人念了,夫人一念她就走神得厲害,昏昏欲睡頻點頭,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氣得快冒火。
是呀!她那個娘實在太閑了,閑得只能動舌頭。「好了、好了,用那條下頭有鈴鐺的紫紅色絲繩系發就好,妹妹都去了,咱們得趕緊走。唉!我明明還是小孩子,請什麼安。」不讓小孩子睡飽是虐童。
前一世除了當大學講師,又要忙着理財,錢是夠用了,可是她老嚷着時間不夠用,想去短期旅遊都抽不出空,十分羨慕那些說走就走的背包客,一隻背包走遍天下。
可是等她穿越來到這個史書上沒有的大楚朝,她才真的想哭,上輩子是忙得足不沾地,似乎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情,而當了侯府千金以後,她是閑得快發慌,整日無所事事的只能發獃。
所以,其實高智商的趙若瑾在所有人眼中就是呆呆傻傻的樣子,她沒法真的裝小和她同年紀的孩子一起玩耍,一是孩童的遊戲對她而言太無聊,再者層次不同,溝通上困難,索性就大眼瞪小眼,裝傻矇混過去就算了。
久而久之,人家就真的把她當傻子看待,「交遊廣闊」的趙若瑜有一群談得來的好姊妹,不時花蝴蝶似的應邀到各個府上作客,偶遇了姊妹們的兄弟,認識不少將來的青年才俊——?現在大家都還小,要有成就須等八年後。
趙若瑜往來的皆是高門大戶、世族權貴,除非養成紈褲,否則這些小男童日後長大成就、出路必不會太差,她已經在重點撒網,想從中挑出可用的人為其所用。
她目前的目標是先從世家子弟下手,若有更好的人選再擇枝別棲,打小就相處的情分遠超過長大后的媒妁之言。
「小姐,走慢點,小心階梯。」一看到小姐從階梯上往下跳后,回過頭扮了個俏皮的鬼臉,心口一緊的溫香好笑又緊張,擔心小姐一個不慎扭傷了腳,她和軟玉可是吃罪不小。
「溫香、軟玉,跟緊點,要是跟丟了我可不要等你們。」在沒人瞧見的私底下,趙若瑾也是很頑皮的。
「小姐……」兩人哭笑不得的跟着不走直路的主子,斜着走的小人兒忽東忽西,讓她們也走起彎路了。
興武侯府有一座長年不結冰的大湖,橫亘在東、西兩院之間,喜歡湖水的趙若瑾挑了個近湖的院子,她讓人在東院這邊的湖畔植滿綠柳和桃樹,每當春天一到,桃紅柳綠,美不勝收。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近百株的桃樹一夕花開滿枝椏,青綠色的楊柳垂枝湖面上,桃紅中帶着青翠,翠綠中又有點點嫣綠,風一吹,湖面上蕩漾着紅紅綠綠的美景。
哇!真美。
看傻的趙若瑾又駐足了,久久不肯移步,她覺得自己太幸福了,能重獲新生在勛貴府邸,還是受寵的嫡女,老天爺太厚愛她了,她一定要勤拜佛,讓這般的好日子一直持續下去。
「唉!小姐又犯傻了。」軟玉一臉苦笑。
「別胡說了,小姐只是有一點點傻氣……」溫香也是一臉莫可奈何,無力的為自家小姐辯解一句。
所有人都覺得趙若瑾傻,這便正中她下懷,雖然是無心插柳之舉,不過效果非常令她滿意——?所謂槍打出頭鳥,她絕不做那隻被打下來的傻鳥,傻一點有什麼關係,人傻事才少。
而那位木秀於林的秀木正用心的表現自己,有了才名在身的她還不滿足,她還要更上一層樓,讓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個故事只能有一個主角,那就是她。
「姊,你怎麼來得這麼慢,你的腿又不比我的短,走着走着還能跌進湖裏去不成?」看到趙若瑾烏黑油亮的秀髮,發尾枯乾的趙若瑜嫉妒得要命,忍不住就譏諷她兩句。
兩姊妹雖是容貌相似的雙胞胎,但不表示感情一定比別的姊妹好,就像瑜亮情結,有我無他,平日不冷不熱的處着,一點也看不出親姊妹的熱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