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冬之蟬.07

番外三 冬之蟬.07

已經快11點了,看着窗外再次停滯下來的景色,張良難以忍受的再次捏緊了自己的手機,他從來不覺得這個時間會這麼堵。

“307號,好,我知道了,馬上就到。”

電話那邊的聲音還是深沉平穩,帶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磁性質感。

到了醫院后,張良推開眼前的玻璃門就再也按耐不住的在長廊里跑起來,一直跑到了側門的備用樓梯前。終於能站在房門前時,他卻僵持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張良閉上眼睛,他逼迫自己深呼吸好幾次后才推開了眼前那扇白色的房門。

張良從來都沒想到,他們的再一次見面,居然會是這樣的場景。

他們可能隔着一張小桌子平常的聊聊天;可能坐在一起聽一場平常得演奏會;或者隨便找一個什麼廣場也好,張良還可以拉着那人的手再次重複那些自己練了好幾天的舞步……

如果還能再見面,其實無論怎樣都好。

而蕭默珩現在就在自己眼前,那人雙眼緊閉的躺在那張白色病床上,身上還插着一些大小不一的針管。看着白色呼吸器里蒙起的一層水霧,張良怎麼也無法相信,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只是短短的幾天而已,他的生命就真的好像夏日焰火一樣,那麼迅速而慘烈的將要燒盡了。現在,竟然還要靠着這些毫無感情的冰冷儀器來維持。

原來那些浪漫,永遠都只能是一瞬間的流火。

“你是誰?要進來幹什麼!”

坐在床邊的孩子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頭髮凌亂的紅腫的眼睛裏爬滿了血絲,他眼神里的戒備很奇怪,彷彿是在極力抑制着什麼危險的念頭。

“我叫張良,我們……我是默珩的朋友。”

“你說謊。”

張良剛剛想要靠近就被這孩子推回來了,明明那麼稚嫩的雙手卻用盡了全身的力道,這孩子固執的擋在自己身前,還帶着些許嬰兒肥的小臉上都是不明所以的憎恨。

“給我馬上出去。”

“你聽我說……”

“出去!”

孩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拉開門,他拽住張良的衣服就要把人往門外推,可因為年紀太小他實在沒有力氣,反而一下就被張良制服着鉗住了雙手,張良再帶着那孩子往背後一靠,門就被再次關上了。

“我警告你,不要逼我在這裏動手,你……啊!”

感覺到手背上突來的疼痛,張良馬上鬆開了手,他低頭看着自己手背上已經開始流血的那一圈咬痕。

“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呢?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出現一個你呢?”

孩子雖然已經很努力的忍着沒讓眼淚流下來,但是他小小的肩膀還是開始顫抖起來。

“要不是你,要不是遇見你……他就不會那麼想要回去了,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小缺——”

孩子愈見激動的聲音被打斷了,張良那一瞬間有點失魂的回過頭,他順着聲音望去時就感覺到這是給自己打電話的男人。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張臉這麼熟悉呢?

“小缺,你先回家,明天就回學校上課。”

“是你叫他來的?難道你還嫌自己做得不夠多嗎?”

“我知道我知道,這裏已經夠亂了,聶小缺,你能不能讓我先解決一件事?”

“那你到底還想要解決什麼?”

張良看着身後男人閃爍的眼神,感覺那孩子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了來人身上。他剛邁出步子想往前時卻被男人不動聲色的鉗住了肩膀,他想試着掙脫卻一動也不能動。

“小缺,你還太小了,根本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麼你要逼他,為什麼一定要逼他自殺?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那孩子的話,就聽見一聲脆響,男人再也忍耐不了的用一個耳光堵住了孩下面的話,張良驚訝的看着這個場面,直到幾秒鐘后才想起那個關鍵的詞語,是自殺!原來,這一切不像男人在電話里說的是意外,而是孩子說的默珩是自殺。

男人開口:“聶小缺,你是自己回家還是要我動手?”

“厲督察,不勞你動手。這小子今天要跟我回去,睡我項羽家,以後也是不會回來了!”

突然走進來穿着一件紫色t恤的少年,他毫不客氣的撞開了擋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拉起那孩子的手就往外走。

“項羽?”

“傻小子,還不走?”

看着那孩子在迴廊里走遠了,男人才緩緩的轉身繼而關上了門,算了,至少小缺跟阿羽在一起是安全的。男人表情不變,他把椅子往後拉了一段距離才示意張良坐下,而他自己就坐在床尾處,臉上的只有疲憊。

“請你不要介意,出事以後,小缺他的行為就一直很偏激。”

張良偏過頭,男人的身影正好擋住了病床上躺着的蕭默珩的上半身,張良只能看到床邊那人被裹了一層層紗布的手腕,他手上插着正在輸液的細小的針頭,隱隱的還透着鮮紅的顏色。這時,張良腦子裏還回蕩着那孩子的話,自殺……

“我是厲楠遠,蕭默珩是我的哥哥的孩子,我們很小就生活在一起了。他,應該沒有和你說起過我吧。”

聽到厲楠遠這個名字時,張良才恍然記起,當年他警局去自首時遇到的那個督查就是厲楠遠。後來開庭的時候父親沒有到,這個明明和自己什麼關係也沒有的人,居然在開庭那天坐在親友席上,在那個原本是父親應該坐的位置看完了整個審理的過程。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自己,張良看了看厲楠遠,他或者說記起來了但不願多說吧。

張良開口問道:“怎麼回事?那個孩子,他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默珩是自殺嗎?你在電話里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們只是……在一些問題上,有一些爭吵,或許,或許大家的行為都有點偏激了。”

“或許?”

厲楠遠抬頭看着他,他儘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控制着不去回憶的,他正在思考着要怎麼說。

“默珩從小就很喜歡音樂,鋼琴彈得很好,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小提琴。”

“小提琴?”

“嗯,他是今年才考上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的,本來就等着出國了。反正,音樂出國什麼的這些東西我都不懂,只要他喜歡就好,我都會支持。”

“你說,他喜歡音樂?默珩,他會拉小提琴……”

張良重複着厲楠遠的話,在心中忍不住去聯想。

“但那都是過去了,幾個月前默珩在一場爆炸事件中受傷,他以後都不可能再拉琴了。本來我是一直瞞着他的,我說了只要等他恢復就好,拉琴什麼的都沒有問題,但是前幾天默珩收到了那邊的退學通知就……”

“當時他是不是在遊樂場!是不是?”

“遊樂場?”厲楠遠看着張良驟變的緊張表情,“是的,那是個周末,默珩和小缺一起去了城西的遊樂場,你怎麼知道的?”

“我……我是看到了新聞。那場爆炸,令人,真是令人印象真的很深刻。”

這個結果,這樣的真實,張良居然從來沒有想到過。愧疚和悔恨如潮水般湧上來,幾乎蓋過了張良僅存的一點理智,他張開嘴唇想要說出真相,可抬起頭時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不能,他絕對不能說出來!

“是因為這個嗎?默珩就是因為這樣才做了這樣的傻事?”

“不知道,雖然我們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他的想法。明明在我面前時都好好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前天就……”他說到這裏停住了,也沒有注意到張良臉上的異樣。

“反正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或許,這的確是我的處理方法有問題。所以我想找找其他的人,默珩的朋友或者其他什麼,於是順着通話記錄就找到了你。這些日子裏,默珩只撥通了你的電話,其他的記錄都被刪掉了。”

後來,張良跟厲楠遠聊了很久,其中大部分是關於蕭默珩的。

“我想默珩喜歡你,甚至,比他唯一鍾愛的音樂還要喜歡。”

這是厲楠遠那晚所說的的最後一句話。

他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張良,這個人到底對默珩有沒有幫助,看着手機上張良原本陌生的號碼,厲楠遠無奈的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只要默珩喜歡就好。

2月14日,在相遇的那一刻——綁住我的,必須是你的愛。

張良口袋裏的手機開始還在的震動,這是一種貼着皮膚不斷向深處傳遞振幅的感覺。不要說關機了他甚至連調成靜音也不敢,彷彿這恐懼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的讓張良無法迴避。

李西垣,他在找他,是他一直在找自己。

看着眼前的蕭默珩安靜的閉着眼睛,張良還是忍不住低頭哭了,就算可以這樣牽着他的手張良也絲毫不敢用力,他只是將那人的手小心握在了掌中。自己早就已經把這人出賣了,不僅如此還斷送了他的夢想、他的人生,所以,張良早就沒有了愛他的資格。

本來站在門口的厲楠遠拿出了手機,問道:“扶蘇,什麼事?我還在醫院。”

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是冷冰冰的,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扶蘇。

那人說:“厲督察,出事了,組裏請你馬上回來。”

“能等到天亮嗎?”

“案子應該跟嬴政有關。”

“我馬上到。”

拿起放在身邊的外套剛準備推門進去就撞到了正往外走的張良。

“張良,怎麼了?你要回去?”

“對不起,我必須離開一會,我……家裏有急事叫我一定回去,我處理完就馬上回來。”

厲楠遠看着張良閃爍的眼神,閉着嘴沒有說話,他把身子往前傾的隔着門縫朝房間裏望了望,確定一切如常以後才點了點頭,說:“我也要回警局。”

張良有點驚訝的抬頭看着厲楠遠沒有表情的臉,體會了他的意思。

“那我……”

“我留下來!你們都可以走了。”又是這個聲音,那孩子倔強的稚嫩童音。

“有本大爺陪着他,你們就放心吧。”

厲楠遠不禁望向聶小缺身後的紫衣少年,“拜託了,阿羽。”

說完這一句他就匆匆離開了。嬴政……他已經有多久,不再聽到這個名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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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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