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怎麼回事啊?”
一道略微低沉的嗓音在房間呢響起,讓慌亂無措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彷彿吃了定心丸一般,好像只要這個人來了便什麼都可以解決了。沈恕人以最快的速度回身,笑着將魏華給攙扶過來:
“魏老你可來了,快看看,怎麼回事?”
魏華抖抖自己隨身背帶的包袱,看了笑的一臉無辜的沈恕人一眼,拍了一下他伸過來攙扶的手,似笑非笑的說道:
“這麼殷勤,闖禍了?”
“沒有,這個絕對沒有。”
沈恕人快速的對天發誓,他也不知道怎麼的,明明是留過洋,喝過墨水的人,偏偏對這個從小照顧自己的大夫怵的很。
魏華白了他一眼,也不做評論,逕自的走到床榻前端坐在凳子上,輕車熟路的拿起脈枕,開始診脈。
不一會兒,魏華就砸吧着嘴巴,開口:
“她今天醒來過?”
“嗯。”
沈恕人趕緊接口:
“是醒來過,不過行為有異。”
“神似痴傻,話語不明,狀若癲瘋?”
魏華笑着接口。
“對對對。”
沈恕人讚歎的跟上:
“魏老,你怎麼知道的?”
魏老放下脈枕,將自己身上的背包也放下,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你以為我上岸后又這麼急匆匆的坐着小船回來,真是為了那幾味藥材啊。如果真是船上藥材不足,我完全可以在小鎮上採集夠藥材,在下一個港口上岸嘛,何必這麼急,更何況這船上藥材根本就不缺。”
“那……”
沈恕人默默的提出疑惑,視線轉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姚天雪:
“您是為了她?”
“嗯。”
魏華點點頭,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細長的瓷瓶:
“我上岸就是為了它,這姑娘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居然是從船桅高處掉落到水裏的,那個船估計也有我們這般大。從高處掉落到海水裏,強大的壓力與衝力之下,讓這個姑娘腦子裏有了淤血,如此才會導致這樣的情況。
不過瘋癲痴傻是暫時的,估計這碗湯藥喝下去,就會清醒了。只不過這失憶,恐怕只有等待這姑娘腦袋裏的淤血散去再說了。”
“哦,哦。”
沈恕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還不等和魏華道謝,就聽見那邊的婢女欣喜的呼喚:
“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魏華和沈恕人齊身探身看去,果然姚天雪慢慢的睜開眼,眼神清明,再不復剛才的渾濁迷茫。
只見她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的坐起身,有些小心的詢問道:
“這裏是?”
“哦,這裏是海上,你掉落在海里了,是我給你打撈上來的。”
沈恕人聲音溫和的說道: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掉到海里的嗎?“
姚天雪微微的搖搖頭:
”不記得了。“
”那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沈恕人繼續鍥而不捨。
姚天雪像是被這句問話給觸及到哪一樣,她快速的拿起放在自己一旁的匕首,緊緊的護在自己身前:
“天雪,我叫天雪。”
沈恕人微微的點點頭,看來和自己之前的猜想是一樣的,這個匕首上刻印的字跡就是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誰送給她的,讓他這麼寶貝。
不過一想到會是一個俊秀帥氣的青年才俊,沈恕人心裏就有點酸酸的,不過這一點微薄的異樣,很快就被他拋在腦後了,專心的繼續問話:
“那你還記得你原來是做什麼的嗎?家人在哪?”
“家人?”
姚天雪皺着眉頭,努力思索着,可是似乎什麼都記不得了,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淚唰唰的流下來,右手握成粉拳,拚命的錘擊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想起什麼。
沈恕人被這樣的姚天雪給嚇壞了,他急忙的穩住姚天雪讓她不在自虐,他溫聲的勸和着:
“不要打了,想不起來,暫時就別想了。你安心住下來,等到你病好了,總會想起來的。”
沈恕人的聲音溫和有力,給人一種穩穩的安全感,有些激動的姚天雪慢慢的被沈恕人安撫下來。沈恕人看到已經安靜的下來的姚天雪,慢慢的鬆開控制住她的雙手,朝旁邊的兩個婢女使了個眼色,便轉身就要和魏華離開。
不過還沒有跨出一步,袖口就被拉扯住了,沈恕人低頭看去,只見姚天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一頭利落的短髮更襯得她楚楚可憐,就像不要被主人拋棄的貓咪一樣。
沈恕人的心瞬間就有些軟化了,他伸手摸摸姚天雪的頭頂,微微彎腰安慰道:
“天雪,我不出去,我就在門口和大夫說幾句話。”
姚天雪微微點了點頭,鬆開了手,抱着自己手裏的匕首乖乖的躺回了床上,可是視線還是緊盯着沈恕人的背後。
沈恕人被這道灼熱的視線盯得背後發毛,步伐快速的拉扯着魏華走出房門:
“怎麼樣,魏老。”
魏華捋捋自己下巴上一點點的鬍子,思襯了半晌,才慢悠悠的開口:
“天雪姑娘才剛剛蘇醒,再加上失憶造成的內心不安感,可能會對救了自己的人,也就是你產生短暫的依賴感。”
“哦哦。”
沈恕人點頭答應着,不過下一刻他就痛呼出聲:
“喂,痛!魏老乾嘛敲我。”
魏老伸出去的手臂還未收回來,眼神有些嚴肅的說:
“你小子別給我當成玩笑,這姑娘現在就是病者,你不要給我弔兒郎當!”
“喂,魏老,我沒有啊。我真的很好了啊。”
沈恕人有些委屈的說道,說著眼神還飄忽的朝房間內看了看。看到正在床榻上喝葯的姚天雪沖他微微一笑,他又慌亂的將視線轉移回來。
魏老也顧不得去管他的這些小動作,只是微微嘆息的說著:
“這船上,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只是那沈管家,我看着是那古板守舊之人,恐怕對姑娘頗有微詞。”
聽到這句話后,沈恕人也微微收斂起了自己臉上的笑容,有些嚴肅的說道:
“這沈伯是父親老一輩下來的老人了,脾氣有的很,這次我首次出航別看他對我畢恭畢敬,實則笑裏藏刀。”
魏老有些慨然的點點頭:
“你年紀輕,又是剛留學回來。這你父親又急着讓你看顧家業,難免有些讓人人心浮動,這亂世啊,是不想奪一把是一把,還是多加小心吧。”
這邊姚天雪呆在房間裏,看到沈恕人久久站在門外,沒有歸來心中有些焦慮。雖然現在的她頭腦清醒,也沒有什麼瘋癲的狀態,可是對着陌生的環境,仍有一絲的忌憚。
如今的她對外界基本沒有任何信任,只覺得對着那個救她的人有一絲的安心感。她這樣想着,以就這樣做了。她趁着兩個婢女收拾葯碗的時間,起身下床仍然緊握着手裏的匕首,不過步伐卻是來到了門外不斷交談的兩人。
魏華面正對着門首先眼尖的看見了出來的姚天雪,這下魏華閉上了嘴巴,朝沈恕人努努嘴視線往後示意着。
沈恕人疑惑的按照魏華的示意朝身後看去,冷不丁就看見了快要貼近他姚天雪。第一次被一個女人,不按照標準的說法還是個花齡女孩這樣對視着。
沈恕人看着她的那雙純潔濕漉的大眼,有那麼一瞬間被捕捉到了心跳。他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什麼?清澈,純良,沒有一絲算計的謀略,他可以清清楚楚的從那雙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倒影,只有自己沒有他人,是那樣的清晰明亮。
是淪陷嗎,也許吧;是花開嗎,也許吧;或許只是有心人遇見了對的人,就在那一瞬,沈恕人清晰而又清楚的聽見了花開的聲音,是愛情的聲音。
“咳咳。”
不合時宜的聲音總會在不和時宜的時候出現,站在一旁當了許久的電燈泡的魏華覺着自己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實在不合時宜的看這種場面,於是就毫不留情面的出聲打斷了。
“嗯,嗯嗯。”
沈恕人瞬間從美好的幻境中清醒過來,有些尷尬的退離了幾步,讓自己稍微的離姚天雪遠了一點。姚天雪不明所以,不過臉頰的紅潤也很明顯的表示着她剛剛內心的現實。
魏華沒空看這兩個情竇初開的小少年少女的互動,直接好不留情的將自己的包袱扔進沈恕人的懷裏,張口說道:
“這裏面有藥方,按時服用。”
說完也不管沈恕人的表情,直接轉身就走,不過離開的時候哈背後傳來一句話:
“暑氣已到,天乾地燥,年輕人,悠着點。”
這句話忽悠完,還轉頭給了姚天雪一個神秘的微笑,然後不管沈恕人氣的發青的面頰,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姚天雪對最後魏華留給她的微笑很是疑惑不解,覺得好奇。於是她很自然的將疑問的視線留給了在場的最後一個人,沈恕人的身上。
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沈恕人,眼裏充滿着求知的渴望。沈恕人被盯得尷尬,又不好子啊說些什麼,便直接扯着她的胳膊將她回了屋子裏。
剛一回到床榻上,沈恕人就拆開包袱開始吩咐:
“那個,你們兩個……”
說了一半又覺得不對,想了一會兒等到那兩個婢女都到身邊了,才恍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從來都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一直都是喂來喂去的。
沈恕人是接受過新式教育的人,雖然骨子裏還有着一些民國文人固守的繁文縟節,不過對於這些下人之事,他卻看得比誰都平常些。
“咳咳……”
沈恕人微微的咳嗽了兩聲,已掩飾自己的尷尬,看着兩位婢女疑惑和詢問的眼神,沈恕人不覺得張口詢問:
“一直這樣喂來喂去的招呼你們,多有不尊重。也有些不方便,不知可否告知名字?”
那兩個婢女見到自己居然這樣被沈恕人禮待,多有受寵若驚,趕忙跪下說:
“少爺折煞了,我們本就是卑賤的伙房女奴,連一個下等的婢子都不是,又哪裏能有資格擁有自己的名字呢?”
“唔……”
沈恕人瞭然的點點頭,不過他很快的將話語轉向了在一旁發獃的姚天雪:
“天雪姑娘,既然你暫住在這,沈府自然應該以禮相待,這船上設施簡陋,這兩個女奴便給你使喚,不如賜個名可好?”
姚天雪聽到了沈恕人的問話,並沒有回答,只是一言不發的望着沈恕人,房間內靜悄悄的,很是安靜。
沈恕人以為姚天雪還未從掉海的驚恐中恢復過來,不想說話也就不想勉強她。久久未等到回話后,原本本有期待的那兩婢女有些失落的垂下頭。
沈恕人一時有些結語,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語言和口氣來圓場的時候,就聽見姚天雪張開口說道:
“好。”
沈恕人和那兩婢女同時驚喜的抬頭,沈恕人歡喜的是她終於除去在大夫問話的其他時間裏張口說話了,那兩位婢女高興的是自己終於可以擁有姓名了。
只見姚天雪輕啟朱唇,清脆的嗓音慢慢的說道:
“這夏季已到,我也不知道給你們起什麼名字。不如說說你們喜歡什麼花吧。”
“奴婢喜歡桃花。”
“奴婢喜歡李花。”
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奴一一接口。
“哦,如此叫夭桃,穠李不錯。”
不過還不帶那倆女婢感激,這姚天雪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不過這夭桃,穠李太過妖艷小氣,不成大體,讓別人聽去還以為你們是歌樓的妓子,不好不好,白白耽擱了女兒家的名聲。”
說著又沉思半晌,才再次張開紅唇笑着說道:
“哎,有了,前人曾有人說過‘桃花能紅李能白’,不如你們喜歡的桃花的叫能紅,喜歡李花的叫能白好了,此時就大氣多了。”
“謝謝姑娘賜名。”
能紅和能白齊齊的轉身朝着姚天雪的方向磕了個頭,表達着她們對新名字的喜愛和對姚天雪賜名認主的投誠。曾經她們只是在伙房被人呼來喝去連個名字都沒有的下等奴隸,如今她們也有了可以挺身站立的資本,僅僅只是有了一個名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