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元狩(四更:很少看中文+)
劉陵清淡的聲音在暗寂的宮室中浮散開去,隱隱撥動了燭火。
“推恩令一下,已經是瓦解了諸侯的勢力。
朝廷前年推行的改革,使得天下各處商業繁榮,道路四通八達。
農人年年富餘,天下承平,對內缺乏起事的基礎。
對外,南越稱臣歸服,羌進獻物產,東甌內遷降漢,匈奴更是被打得萎靡不振,也是缺乏助力。
女兒實在以為不是起事的良機,不妨徐徐圖之,製造事端。
朝廷不是新建了朔方郡城嗎?還遷徙的百姓開邊,女兒以為可以偽造丞相、御史寫給陛下的奏章,請求再遷徙各郡國的豪強、義士和處以罪以上的刑徒充邊,下詔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產在五十萬錢以上的人,都攜同家屬遷往朔方郡,而且更多調發一些士兵監督,催迫他們如期到達。
再偽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師各官府下達的皇上親發的辦案文書,去逮捕諸侯的太子和寵幸之臣。
如此一來,民怨四起,諸侯恐懼,到那時父王只需要順勢而為,便可輕輕鬆鬆地入主長安了。”
劉陵苦思冥想許久,以為只有此法才可以打破如今局勢,亂中取勝。
她期待地望向劉安,希冀他能採納自己的建議。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劉安沉思了良久,到底還是搖頭道:“陵兒此計雖好,但父王還是以為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劉陵的心止不住往下沉,“父王”
劉安擺手道:“不必再勸了,我決心已下。”
劉陵苦勸無用,只得連夜就往江都國趕,企圖獲得江都王劉建的支持。
劉建也是早有反心,聽說淮南、衡山有意起兵,自然順水推舟地就加入進來了。
眼看已然有了兩國同盟,劉安便令官奴入宮,偽造皇帝印璽,丞相、御史、大將軍、軍史、中二千石、京師各官府令和縣丞的官印,鄰近郡國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和法官所戴的官帽,預備事成后在登基大典上用。
劉安還派人潛入長安,預備刺殺大將軍衛青。
至於丞相公孫弘,他以為其人八面玲瓏,並沒什麼風骨,不值得擔心。
因着國相和諸臣都是從朝廷派遣過來的,劉安唯恐他們會不配合起兵,反倒走漏了消息,叫朝廷有了防備。
他計劃假裝宮中失火,國相同諸臣必來救火,人一到就殺死他們。
想來想去覺得不慎穩妥,又計劃使人假裝朝廷軍騎謊稱南越反叛,可藉此發兵進軍。
一時又想,若是起兵後天下諸侯並無雲從,又該如何?
說到底,劉安也就是嘴上叫得厲害,真要做時卻是優柔寡斷。
就在劉安沒能定下計策時,廷尉來查問謀反的使者卻已經到了淮南國。
劉安終於下定決心,命人去召國相同諸臣,預備殺死他們后就即刻發病。
但人算不如天算,諸臣俱被政事纏住,來的只有國相。
劉安便想總不能就只殺國相一人吧,猶豫間又叫國相也看出情況不對而走脫了。
淮南王再三猶豫,終於失去了最後一點微薄的希望。
隨着廷尉而來的大軍暴力控制了淮南王國,前不久剛剛趕製完的種種御用之物,正好成為了證據。
劉徹派宗正手持符節去審判劉安,劉安不等宗正到便已提前自刎而死。
王后荼、太子劉遷及翁主劉陵全被逮捕,押解回長安后斬立決。
淮南國被廢為九江郡。
此案牽連甚廣,涉及到列侯、二千石、地方豪強有幾千人,一律按罪刑輕重處以死刑。
衡山王劉賜封國被撤銷,江都王劉建私造兵器,私刻皇帝玉璽和百官印信,眼見大勢已去便畏罪自殺。
江都國被廢除,改置廣陵郡。
淮南王謀反事發后,嚴助同朱買臣作為屬臣一同下獄。
天下間,一時血雨腥風,諸侯懾服。
劉建死信傳來后,劉征臣特意進了宮一回。
她自為父奔喪回來后,便始終有些鬱鬱寡歡,穿的更是素淡。
但這次她卻盛裝打扮,一身明紅衣裙襯的她氣色甚好,明媚照人。
阿嬌明白她的仇恨終於得以紓解,心下也為她高興,留着她在宮中玩了一天。
劉征臣格外高興,話也多的不行。
阿嬌許久沒有見過如此健談的她,心下又是心酸又是歡喜,萬般複雜中到底什麼都沒說。
她只是陪着劉征臣一同笑,一同說話。
黃昏時,劉征臣出宮而去。
阿嬌送她送到清涼殿門口,看着她登車。
彼時天邊晚霞艷光四射,瑰麗萬分。
劉征臣腳下忽地頓了頓,笑着道:“小時候,我最喜歡在黃昏時分登上宮中的高樓看日落,美極了。”
她的語氣極柔,彷如含着懷念,但細細聽來,又含着無盡悲涼。
她的母妃前年也已去世,如今劉建也自殺而亡,江都國已經不存在,她徹底沒有家了。
阿嬌心下一顫,想說點什麼安慰她。
劉征臣的笑容卻熾烈起來,她握住阿嬌的手真心地感謝道:“皇后,若是沒有您,征臣哪看得到他死的這天?”
她的雙眸中水光浮動,“您的大恩,征臣實在無以為報。”
阿嬌心下酸澀,“說什麼謝?你如果真想謝,就好好地活着。如此,才不負了我的心意。”
劉征臣眸光閃動,重重點頭。“我會的,我會好好活下去。”
說著她便躬身行了一禮,轉身登車而去。
阿嬌背着萬丈霞光緩緩地往回走,她心想不管怎麼說,對劉征臣命運的改變總算得是一件好事。
淮南王謀反,對天下的影響不可謂不深刻。
牽連黨羽死者數萬人之餘,還使劉徹深感諸侯之禍,為貶損諸侯王權勢,頒行左官律。
嚴懲諸侯王國官吏的犯罪行為,以孤立、削弱諸侯王的地位,減少對中央的威協。
漢代以右為尊,舍天子而佐諸侯,故稱為左官,其中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越明年,因着年方六歲的太子在湯泉宮外遊獵時,見着一頭猛虎,絲毫未見慌張同天子一起射殺之。
天子大喜,以為此為吉兆,改年號為元狩以紀念太子的勇武。
改年號改到如此任性的地步,足以看出天子對太子的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