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恩維教授,你的伴侶是不是對你不好?”伊登小心翼翼地問道。
韓昀是他最喜歡的教授——沒有之一,自然有注意到對方無名指上一直戴着的銀戒。
韓昀:“……”
伊登臉上那副仿若他被家暴了的神情實在讓韓昀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搖頭否認,“真的沒什麼,不小心磕到而已。”
伊登顯然並不相信他的敷衍解釋,仍堅持不懈地勸道:“教授,法律對於雄性的保護是很細緻周到的,您不必這樣維護他,不值得,也太辛苦了。”
韓昀:“……”
他竟無言以對。
精神懈怠下來後身體的反映便更明顯了,韓昀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起身說道:“伊登,我該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伊登也跟着站起身:“教授家在哪兒,我開車送您回去。”
韓昀確實餓了,越發想念起布魯的手藝來,因而也懶得再自己走回去,便點點頭。
回到家,布魯第一時間給他開了門,萊茵斯依舊是處於狼型狀態,耷拉着兩隻耳朵垂頭喪氣地趴在門邊。
見門打開,他立刻抬頭望了過去,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發亮。
韓昀逕自掠過他,把伊登讓進門廊。
萊茵斯也跟着站起來,巴巴地跟在韓昀身後,如同大型犬類一般地圍着他打轉。
伊登的目光也被萊茵斯帥氣的狼型吸引了,誇張地讚歎了一聲,快走幾步到韓昀身邊,問他道:“恩維教授,這狼是你養的嗎?”
部分雌性體中含有獸類基因使得他們能夠獸化,然而這項技的好處在於能夠提升他們的身體素質和感官、反應等方面的靈敏度,獸化后的雌性就是普通動物,至多不過是藉著外形討好雄性而已,並沒有什麼太大用處。
因而伊登才沒看出那隻灰狼有什麼特別之處。
韓昀掃了萊茵斯一眼:“算是吧。”他說,看伊登手賤地想去摸灰狼的脊背,不由警告道,“別亂動,它會咬人的。”
伊登一下子縮回手,韓昀吩咐布魯去廚房做菜,回頭就看見一隻白虎昂首挺胸地看着他,而伊登卻不見了。
韓昀對這熊孩子無語了:“……你幹什麼?”
白虎不說話,只信步走向韓昀,一屁股擠開萊茵斯趴在了他腳邊,討好地蹭着他的褲腿。
韓昀沒好氣地拍了下白虎的腦袋,“瞎鬧騰什麼,給我變回去。”
白虎重新變回伊登,依舊是一口顯眼的大白牙和酒窩,他腆着臉湊近韓昀:“怎麼樣,我的獸形是不是也很漂亮?”
“是是是,”韓昀推開他的臉,“別鬧了,快回家去,一會兒父母該擔心了。”
“他們才不會擔心。”伊登撇撇嘴,“教授,你伴侶呢,不在家嗎?”
“或許吧。”韓昀淡淡道。
萊茵斯蜷縮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兩人。
布魯煎了牛排又煮了意麵,還烤了幾個雞翅,香味源源不斷地從廚房飄出來。韓昀更沒心思留客了,他望向伊登,眼神無聲地說明了一切。
伊登摸摸鼻子:“好的教授,我這就走。”他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在心裏盤算着回頭也要叫自己機械人做些美味的食物帶到學校去,裝個大點的飯盒,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和韓昀一塊兒吃。
里門和鐵門重重關上,沒了鬧騰的伊登,屋子裏再次安靜下來。韓昀脫了夾克外套,去廚房洗乾淨手后靜靜地吃完了牛排和意麵。他接着拿過被烤的香噴噴、外酥里嫩的雞翅,一手捏着中翅的一端,跟一隻門牙矚目的松鼠一樣啃着邊緣上的嫩肉。
韓昀穿着白色的長袖襯衫,因為屋內有恆溫器所以倒是不覺得熱。布魯走上前幫他挽起袖子以免沾到污漬,卻露出了手腕上顏色愈發加深的淤青痕迹。
韓昀依然毫無所覺地咯吱咯吱啃着雞翅,布魯的冰涼的指尖碰上那圈傷痕,“皮下毛細血管出血了……”他小心地圈住韓昀的手腕,“而且,骨骼有輕微的鬆動。”
“唔……”
韓昀哼唧了一聲,把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扔到旁邊,又拿了個新的接着吃起來。
布魯微微俯下.身,用手指揩去他唇角沾到的汁液,說道:“主人,您的手腕需要休——”
“過葯了嗎?”韓昀低頭看向萊茵斯,彷彿沒有聽見布魯說的話。
“嗚……”
萊茵斯一怔,韓昀的話太突然,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緊接着就聽布魯說道:“吃過了,雙倍的抑製劑和藥量。”
“好。”
布魯看出了韓昀不願多談的意思,儘管他十分擔心,但還是止住了話頭,垂首站到一旁。
“我後面有場演奏會,你記得的吧,布魯?”
“我記得,主人。”
“去幫我準備一下要穿的衣服和鞋子。”
“好的,主人。”
布魯上樓了,韓昀起身洗乾淨手后坐回位置上,發現萊茵斯移了位置,這會兒正趴在他椅子旁,粗壯的尾巴圍着椅子腿繞了一圈。
韓昀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椅背,一雙大長腿交疊着舒展開。
緊接着,他便看見一個柔和的光團將趴在地上的灰狼包裹其中,而後漸漸抻長,最終重新變回了穿着一身墨綠色軍裝的萊茵斯。
他半跪在地上,但韓昀仍是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些,不得不說——對他而言,人形態的萊茵斯比狼型的他有威脅多了。
椅子在地面上拖拉,發出刺耳的響聲。
萊茵斯依舊靜靜地跪在原地,給出了足夠的時間等到韓昀重新建立起對他的習慣和信任。
等到韓昀緊繃著的身體再次放鬆下來后,萊茵斯才微微仰頭望向他,目光中帶着幾分哀求。
“……”
韓昀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好吧,你想說什麼?”
“伊爾,之前,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
“以後不會了,伊爾,我絕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
“我知道。”
韓昀的目光落到萊茵斯臉上,這樣深情的話他聽得不算少,每當這種時候,對方的臉總是會和前面幾個劇本的主角重疊在一起,糅合了一切迥異的氣質,最終化成同一個人的音容笑貌。
他不認為這會是巧合,已經是第三個劇本了,每次和他在一起到最後的人總有一張一樣的臉。
韓昀想,上帝總不至於懶到這個地步,連造人的功夫也想省下來。
如果,他們其實是同一個人……
韓昀問:“萊茵斯,我們只在醫院見過一面而已,為什麼你會願意履行兒時的婚約?”
他只是純粹的發問,然而結合先前發生過的事情,萊茵斯卻似乎想到了別的地方去,神情一僵,眼睛不由得睜大了,像是被秋風吹得搖搖欲墜的落葉一樣的顫動起來。
韓昀平靜道:“搬張椅子坐到我對面,然後回答我的問題。”
萊茵斯依言站起並坐到他對面,脊背停止,雙腿分開些許,兩手置於膝上,標準的軍人坐姿。
“回答我的問題。”韓昀重複道。
萊茵斯垂下眼,他對於感情上的事並不拿手擅長,也從不會去深想。喜歡就是喜歡了,深究是什麼原因又有何意義?
韓昀拉長了聲音:“還是說……”他眯起眼,“你其實並不願意,只是因為婚約而和我結禮,並履行一名雌性應盡的義務?就像是……”
他本想說,就像是中國古代封.建時期,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姑娘一樣。畢竟現行的社會雖然科技發達,但從倫理上來說和那時候並沒有多少差距,無非是將雄性作為男人,雌性作為女人來看待,二者之間的不平等無法忽視,也難以消除。
只是想到這是個陌生的世界,也許百年前或千年前也許並不存在韓昀所學過的歷史中講述過的古代時期,因而他並沒有接著說下去。
萊茵斯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頓時一慌,搭在腿上的手無意識地捏緊了膝蓋。
“我沒有不願意,”他澀聲道,“我是願意的,伊爾,我沒有不愛你。”
韓昀歪頭,“可我們只見過一面而已。至於小時候……我和你似乎也並沒有多少交流。”
萊茵斯有些無措,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無數思緒糾結纏繞着充斥在心底,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頹然地垂下頭,“伊爾……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韓昀沉默,寂靜的室內只聽得見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半晌過後,他說道:“我沒有不信你,我只是,好奇而已。”
談話就此結束,確切地說,是韓昀單方面結束了這段談話。
深夜,狼型的萊茵斯趴在床邊,靜靜地看着熟睡的韓昀一晚上。
----------------------------------
三天之後,是韓昀的演奏會。
這場演奏會並不是鋼琴獨奏,還有小提琴、大提琴等樂器團的配合演奏,因而需要多次的合作練習才可以培養起足夠的默契和契合度。韓昀手腕上的傷並不算嚴重,只是在用力和轉腕時會有些疼痛而已,然而三天不間斷的過度使用之下,情況卻變得愈發糟糕起來。
除開練琴的時間,布魯都會按時為韓昀冰敷和按摩手腕,在足夠休息時間的前提下也許只需不到一個月就可以恢復正常。
但對上韓昀的情況,布魯也無計可施。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萊茵斯,儘管他的着急和心疼並不比布魯少,卻同樣拿他沒辦法。
演奏會上,韓昀有12首曲子需要完成。他堅持到了8首,在第三個錯誤發生后,韓昀終止了彈奏。
觀眾們一頭霧水,門外漢的他們聽不出他哪裏彈錯了。但是韓昀手腕的疼痛使得他力道不足,顫音不到位,複雜的指法變換也不夠流暢,這一切也許別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卻心知肚明。
人們花錢來是為了聽一場高水平高質量的演奏會,然而他現在的狀態卻不足以讓觀眾們值回票價,先前一直想着忍忍就過了,畢竟這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疼痛,加之大家一起練習了這麼長時間,總不好臨時喊停。但大概是兩天的高強度訓練使傷情惡化了,結果到最後還是撐不下去。
鋼琴聲戛然而止,不明事態的大提琴手和小提琴手先是停了大部分,還有一些沒反應過來的稀稀拉拉地響了幾聲后也跟着停了下來。
韓昀做了個深呼吸,起身走到舞台前邊,對觀眾和伴奏團鞠躬道歉,並請他們留下聯繫方式,承諾一個月後會重新舉辦一次演奏會。
他說完后就逕自走向後台,有人眼尖地發現了韓昀不斷發顫的右手,出聲喊道:“伊澤爾,你的手怎麼了?!”
觀眾席漸漸騷亂起來,一聲接一聲的叫喊不絕於耳,韓昀加快了腳步,他一直以為鋼琴是項相對高雅的藝術,沒想到腦殘粉哪兒都不缺。
——不用想也知道,聯邦的雌性絕對是他腦殘粉群體中的中堅力量。
他走下台階進入後台,外面的喧鬧聲依舊清晰可聞。萊茵斯大步迎上來,拉着韓昀就要從後門走以免被包圍。
雌性們似乎都認為他受到了什麼不好的對待才會在手上留下傷痕,此時正群情激憤地指責工作人員為什麼明知韓昀手腕受傷卻還租出場地供他開演唱會而不是勸他休息——關於這件事,躺槍的承辦方表示他們已經哭暈在廁所。
在回去的路上,韓昀用智腦登錄群覽空間——這是一個類似於微博的社交軟件,僅是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臨時終止演奏會的事就被頂上了頭條。與此同時還有他已經結禮成婚的事,附圖是他手上戴着的戒指。
伊澤爾先是一位鋼琴家,然後才是聯邦帝國學院的客座教授,不論是在教育界還是音樂界都算是頗有名氣。
韓昀一條條地翻看着,無奈地想到他竟也有幸享受到明星的待遇。
照粉絲們這麼深扒下去,萊茵斯是他伴侶的事情遲早也得曝光,也許來蹲點跟蹤的狗仔也會有。
然而韓昀不喜歡沒有個人**的生活。
他關掉智腦,忍不住嘆了口氣。
回到家,布魯拿了冰袋為他冰敷,紅腫發熱的手腕這才感覺舒服了一些。韓昀揉揉額頭,疲倦地癱倒在沙發上。
萊茵斯倒了杯茶坐到他旁邊,他打量着韓昀的神情,輕聲問道:“伊爾,你是不是在擔心?”
韓昀無聊地擺弄着智腦:“有一點。”
萊茵斯深藍色的眼珠轉動了一下,“會沒事的。”他說,“你好好休息,這些事情我來處理就好。”
韓昀有些詫異,要壓下輿論並不難,他奇怪的不是萊茵斯能夠做到,而是對方一直以來給他的印象都是一個正派耿直的將軍,沒想到這會兒竟也願意為了他去動用一些身居高位帶來的特殊權利。
頓了頓,萊茵斯又有些猶豫。他怎麼樣都不要緊,但韓昀怎麼著也算個公眾人物……
“如果,我們的關係公佈出去了……”
韓昀斜眼看向他,舉起自己的右手,“戒指我就沒摘下來過,你說呢?”
萊茵斯僵直着的身體這才放鬆了下來,他湊近韓昀,十分緩慢而小心地,像是唯恐嚇跑了小動物的笨拙的灰狼。在確定韓昀沒有抗拒的表現后才貼近他,在他唇邊輕吻了一下。
“伊爾,有很多人都喜歡你。”萊茵斯低聲說,寬厚粗糙的手掌覆在韓昀手背上,輕輕扣住,“但我保證,我一定會比那些人對你更好。”
韓昀笑了笑,靜靜地垂下眼,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