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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多玲問“是不是你二哥”

齊田見那個人快走得不見了,立刻快步追上去。

但因為快過年超市人太多,等她擠過去,已經不見蹤影。

“如果是二哥會來找我們的。”齊田安慰趙多玲。她現在都拿不準趙多玲回家后對兩個哥哥會是什麼態度。現在也沒有機會驗證了,大哥死在村子裏,二哥不知所蹤。

趙多玲點點頭,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情緒來。不過進超市的時候,回頭看了好幾眼。似乎覺得小慶會從哪裏突然冒出來。表情有點緊張。

因為要買的東西多,一家人分工合作,齊田和章麗去買菜,趙多玲和喜慶去看糖果零食。趙建晨去買那些又重又沉的。買齊整了在收銀台等。

等齊田和章麗買完東西,回來只看到喜慶守着一個裝得滿噹噹的推車在收銀台前面。說趙多玲覺得糖買少了,回去補。

但等了好久,趙建晨都買完東西過來了,還沒見趙多玲回來。

齊田把東西交給喜慶,去樓上的副食區找。她才上樓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熟的人影從對面走道走過去。齊田心裏驟然砰地一下,確定自己這次真的沒看錯,絕對是小慶。連忙追了幾步。

走道的盡頭前兩個人正在拿吃的,從背影和穿着能看得出是年輕人。齊田沒有簡直過去,假裝拿東西走得近了一點,就停下來。

看清楚前面那個要高一點,可能一米八的樣子,穿修身的休閑褲,腳踝露出來,襯衣很合身。後面那個一米七左右,穿一身運動服,他拿了一盒什麼,給休閑褲看,休閑褲點頭他就放到推車裏面。

齊田隨便拿了一樣東西,扭過頭打算繼續觀察,穿運動服的那個突然回頭向這邊看過來。兩個人打個照面,齊田下意思想躲,但克制住了自己。正視對方便看得清楚,是小慶沒錯。

但是他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剃了個幹練的板寸,衣服也穿得很整潔。

兄妹兩個打個照面,小慶就向她這邊走過去。她默默調整了一下情緒,見他走近正要開口,小慶卻直接與她錯身而過,去拿她身後那排架子上的東西給穿休閑褲的青年看“這個要不要?”他以前說話有很重的蘭城口音,現在卻很少了,幾乎不存在。

那青年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點點頭,小慶才把東西放到推車裏去。青年路過齊田身邊,還看了她一眼,但只是遇到路人無意識地打量,並沒有別的意味。

走過去再回頭,就是單純的年輕男人看到好看的妹子正常的反應。

兩個人拿好了東西就一前一後結伴走了。

直到兩個人消失,齊田也沒回過神來。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是不是自己認錯人了?

但世界上不可能這麼相的人。

可如果真的是小慶,怎麼會連說話的口音都沒有了呢?並且也沒道理不跟自己相認。以小慶的性格來說,放着這麼有福的妹妹不要,是不可能的事。

齊田站在原地,完全想不明白現在是怎麼回事。但不一會兒,那個離開的青年又回來了,停到她面前“我是不是見過你?你認識我?”

她回頭往青年身後看,小慶沒有跟他過來,正推着車在走道盡頭等着,見她看自己,一臉莫明看着她。還摸了摸臉,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齊田再次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小慶其實長得很像趙多玲,可能是趙多玲基因太強大的關係,身上他爸爸的痕迹很少。以前在山裏的時候,因為受他爸爸的影響比較重,說話語氣走路動作都跟他爸爸非常相似,所以才會有一種,他跟他爸爸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感覺。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他更像是一個在城裏長大的青年人。

青年看看齊田又看看小慶,驚喜問“你是不是認識他?”

齊田反問:“他認識我嗎?”

青年鬱悶“他不認識你。他要認識還不就認了嗎?哎,要真能認得人人就好說了。”問齊田“你既然認得他,知不知道他家裏人在哪兒?”

齊田沒有回答,反問“他什麼情況?”

青年含糊地說“沒什麼事情,就是不記事兒了。”

“怎麼會不記事?”

青年問“你認不認識她家裏人?”他長得很英俊,眉眼有神,頭髮不知道拿什麼噴的濕濕的,很精神的樣子。

“怎麼會不記事。”齊田重複自己的問題。

青年表情有點尷尬“被人打的。”

“被你打的?”

青年立刻聲明“他先動手的!警察那裏還有備案呢。好多人都能證明。詢問筆錄里都有的。我為了自衛,才還手的。他也沒怎麼樣,就是腦袋嗑在茶几角上了。”

問齊田“你認識他家的人吧,能不能帶個信。不過話說在前頭,雖然是他先動的手我只是自衛,但他在重症監護室的錢可都是我一力承擔,並且沒找到他家人,我也沒遺棄他。你可得跟他家的人說清楚。我對他可好了,他現在在我的修車廠做雜工,包吃包住學着手藝,還給工資呢。”

看齊田這種反應,他覺得應該只是熟人。怕她跟別人的家人亂講。極力澄清。

“他當時沒帶錢包嗎?”

“帶了吧?我不知道啊。打完現在沒找到。”青年說“可能被順走了。那種地方。”

“身邊也沒別人?”

“去的時候有沒有不知道,出事的時候就他一個人。”他也是朋友公司開業,過去蘭城道個賀,開張當天晚上,去酒吧喝一杯放鬆一下,沒想到遇到個喝得稀爛發酒瘋的。

一架打得,把人家酒吧的東西都砸爛了好多,賠償,再加上後繼的醫療費,嘖。等人家終於出了重症室,卻不記得事了,沒地方送。

看小慶當時的打扮,家裏應該挺有錢的,可在各個高檔小區貼了“他是誰”這種廣告紙上頭老大的照片,也沒人找來。去派出所,人家也管不了這個,他又不是失蹤兒童在系統里有存檔。一個城,說大也不大,可說小也不小。人家電視台,也不給放尋家啟事。

再者沒找兩天,他首都這邊又有事,得馬上回來。

原本還想把人寄在朋友那裏,可人家不願意呀。這麼大個活人,你這一寄,要寄到什麼時候,萬一一直找不到家裏人呢?情願把車借他,讓他開車着把人拖回首都來,也不願意把麻煩留下。

他只好印了一打小慶的照片,囑咐朋友繼續幫忙找着,先把人帶回來了。

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指望幫他找到家裏人,沒想到還真能碰上認識他的人。這怎麼說?有緣千里來相會!連忙對小慶招手“小明過來小明!快過來,找着認識你的人了。”

還跟齊田解釋“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取得隨意了點。”

小慶推着車子過來,打量齊田。

齊田問他“你認不認識我?”

小慶盯着她看了半天。看得她都莫明地有些緊張了,終於搖搖頭。

齊田看着這張臉,卻想到以前。

那還是在山裏的事,她有一次給小慶端稀飯,稀飯太燙,一下就摔了碗。當時小慶二話不說就給了她幾個大嘴巴。大姐跑出來護着她,也被打了幾下。小慶動起手來,就像她爸打她媽一樣。她奶在旁邊罵她短陽壽的東西,拿個東西都拿不穩,不知道生她有什麼用。還不如早掐死算了。

這種事,小慶沒少做。

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完全沒有以前那種惡狠狠的戾氣。看着她的目光,除了好奇,還有些期待。純凈得像一張白紙。

見她不出聲,就往青年看“曹哥。”

被稱做曹哥的青年也有點納悶。這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想想這種相遇也太巧合了。不會是人家根本不認識,無意知道小明失憶想碰瓷白賺個大活人吧?可是……碰個大活人回去能有什麼用……包人肉餃子?

“你認識他嗎?”追問齊田。到底認不認得給個說法嘛。

正說著趙多玲從另一邊走過來,遠遠就看到齊田跟一個不認識的男站在過道的十字口,面向著另一面不知道在跟什麼人說話。叫她“田田,遇到朋友了?”

走到齊田身邊一扭頭,才看到小慶。

青年就覺得奇怪了。怎麼一個二個,過來都看住了。小明臉上也沒東西啊。再認真看,跟趙多玲長得很像“阿姨,你們是不是親戚呀?”

小慶見他叫阿姨,也跟着叫“阿姨好。”

趙多玲愣在那裏,青年也沒閑着,打量打量着,越發覺得說不是他都不會信,這分明就是親人呀。看着趙多玲和齊田兩個人打扮,不像是家裏窮的,總不至於怕失憶的人帶回去是負擔吧。

想想又怕她們訛自己,別看小姑娘長得好,阿姨也有氣質,人可說不好啊,萬一呢。極力為小慶說好話,為自己減輕責任“他剛醒那一會兒,說話都不太利索,但後來就好了。智商上也沒缺陷。真的,在我那帶了這麼長時間,跟着師傅學修車,師傅都說他聰明。”

還怕她們以為自己壓榨他“工資我每個月都給他結,他自己都存着。”

又跟趙多玲解釋了一遍事情經過“阿姨,真的不是我先動手,我當時也傷得挺重的。比他也就好一丁點。我那完全是自衛。也沒想搞成這樣。”

趙多玲擺擺手“我知道的。怪不得你。”自己兒子是什麼樣,自己能不知道嗎?再說人家也照顧了這麼久,也算仁至義盡。

青年一聽,就有點意味了“您是他……?”

“我是他媽。”趙多玲終於說出這句話。齊田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

青年高興得一拍小慶肩膀“小明,這你媽啊?你想想,快看看。”以前小慶是看不到熟悉的人和事,現在見到了家裏人,說不定大腦受刺激,立刻就想起來了呢?

可小慶卻什麼也想不起來的樣子,窘迫看着趙多玲,對他來說趙多玲就是個陌生人,陡然讓他開口叫媽,他叫不出來。

趙多玲問青年“您貴姓?”

青年說“不敢當,阿姨我貴曹,曹淼。”

趙多玲點點頭“他是我兒子,叫小慶。”

曹淼覺得這家人氣氛是不是有點怪?不說齊田,反正從趙多玲臉上他是沒看出找到了家裏人的高興來。這樣他還真有點不放心把人交出去。問“阿姨是蘭城人?”

“我是首都人,孩子的爸爸蘭城。”趙多玲回答。

這裏正說著,章麗和喜慶找過來了。她們在下面等了好久,也沒見母女兩個回去,就讓趙建晨守着東西,兩個人上來看看。

章麗看到小慶並沒有什麼反應,她不認識小慶,就是覺得這個有點面善。好像在哪兒見過。喜慶卻大喜“二哥!”衝上去拉着他,眼眶都紅了“你跑到哪兒去了二哥!”以前再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在她看來都沒有家裏人平平安安的大。

小慶很不自在,看看曹淼。人曹淼瞪他,用唇型講“你看我幹嘛!這你媽你妹。”他想把喜慶推開,但又不太好意思,說“沒哪兒。我頭受傷了,不記事。”

喜慶抹淚,又是高興,又是擔憂。“那你不認得我,也不認得妹妹和媽媽了?”

曹淼在旁邊解釋“其它沒大事。就是不記事兒而已。”

他先前有點不相信這些人會是小明的家人,現在喜慶一出來,到是有點那個意思了。這才放心,說不定人家家裏有內情呢,這種做媽做妹的跟兒子/哥哥不親也是有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

章麗震驚地看看小慶,這就是二兒子?又看看趙多玲。問“他不記事了?誰也認不得?”問曹淼“以前的事都不記得?”

曹淼不辭勞苦,又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章麗很長時間沒說話,一直盯着小慶看。不知道是想從小慶身上看出些他爸的痕迹,還是什麼別的。

小慶被她看得更不自在了。

一大群人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四個人並曹淼和小慶都往樓下去。小慶走的時候也沒忘拿要買的東西。去收銀台結賬他主動自己出自己那份。

齊田一直默默地觀察着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與以前不同了。也不像是裝失憶,很多微小的習慣他也都沒有了。就好像過去的一切都被擦除。

趙建晨發現多了二個人一道下來覺得奇怪,問清楚也愕然。心情真的非常複雜。

象徵性地問了幾句,一群人一齊往停車場走。

章麗多落在後面,拉着趙建晨,小聲嘀咕“他是不是得回家來?”

趙建晨說“那不回家來去哪裏?”

章麗說“他不是在修車廠挺好的嗎?”

趙建晨看她,她辯解“也不是我不讓他回來,關鍵是家裏沒地方住。你說他回來住哪兒?”現在家裏的格局正好,老夫妻兩個住樓下,母女三個住樓上。一幢樓,兩個衛生間,二個書房,一個樓上一個大客廳,樓下一個小客廳。

那他要回家裏住,往哪兒住?總不能住客廳吧?書房不要了,東西往哪搬?

章麗說“我不管,這事你去跟丫丫講。”她不想叫小慶回來。也不願意他在自己家住。

小慶走在老夫妻前面一點,不知道是不是能聽見。

章麗也不在乎。

她就是不喜歡小慶。因為以前那個家裏的事,她沒少在喜慶那裏打聽。有一件事她記得特別深刻,喜慶說,趙多玲懷着齊田的時候,想跑。大半夜的誰也沒發現,被起夜的小慶看見了。小慶追出來拽住趙多玲,趙多玲求他不要喊,讓自己走。他明知道想跑被抓住是什麼下場,還是大叫了起來。

爸和奶一下就被叫醒了。趙多玲扭頭就跑,但沒跑幾步就被村子裏的人抓了回來。那一頓打。她奶都打得脫力了。肚子裏的孩子能沒事,一方面是趙多玲拚命護着肚子,一方面是打的時候避着肚子,只打胳膊,打腿。誰知道肚子裏是不是兒子,不捨得打。

小慶就在旁邊嘻嘻笑着看。特別得意拉着別人講,是自己發現的,是自己的功勞。還叫他奶給他做肉吃。

最後趙多玲不動了,他們才停下來。一看才發現趙多玲摔到頭了。後腦勺全是血。

喜慶講到這個地方,都還心有餘悸。說她跑過去一摸,趙多玲都沒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庇護,她哭着叫了幾聲媽,趙多玲又接上氣了,不過醒來瘋了好幾天,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不知道自己是誰。腦袋都打壞了。

她爸她奶也不管,把腳鐐給她帶上,跟栓狗似地把人栓在屋裏。喜慶偷偷拿吃的給她,拿水給她喝,還偷拿了她奶的小鏡子去給趙多玲。

過了好久,趙多玲才漸漸好起來。

章麗想起來喜慶說的這件事眼眶就紅。小慶就是這麼個畜生,想也別想住到她家來。他說他失憶,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這種禍害,早點死了才是蒼天有眼。

一行人到了地下車庫,曹淼問趙家的人“你們有什麼打算沒有?”現在小明在他修車廠里做事,用得挺順手的,如果小明回家不做了,他還得請人。

其實一看趙家人和他們開的車,就知道這家人真心不缺錢。他覺得自己鐵定是要請人了。

趙多玲還沒開口,小慶卻說“我還是在廠里住吧。”說實話他跟這些人也不熟。莫明其妙多了一家子親人,感覺特別怪。並且他也聽見了,章麗這個‘外婆’不喜歡自己。兩個妹妹里小的那個也不怎麼熱情,親媽找到兒子也挺‘鎮定’的。

他覺得自己還是繼續在廠里比較好。他也習慣修車廠的生活了。

趙建晨聽了,直往章麗看。

章麗不理他。反正不回來就行了。眼不見為凈。鬆了這口氣,又熱情起來“小曹回家吃個便飯。這件事真是麻煩你了。”

曹淼連連自謙“沒有沒有。我也有錯。”

章麗斷定“不怪你。”

兩輛車一前一回去,齊田坐曹淼的車給他指路。

上了車小慶有時候飛快地瞄一眼齊田。見她不看自己,默默地不說話。

曹淼想活躍氣氛“你們兄妹見面,肯定有很多話說。說嘛,沒關係的,就當我不存在。”

但兩個人誰也不吱聲。

過了好久,小慶問“我是不是不討人喜歡?”

曹淼打圓場“這是什麼話,你挺好的,廠里的人都喜歡你。”

齊田沒回答。

小慶就再不問了。

一行人到趙家吃飯,喜慶最高興。

她覺得小慶再錯,也是一家人。能找回來當然是最好不過的。

小慶吃飯吃得飛快。吃完別人都還只吃了一半呢,他起身站到院子裏面。

曹淼目送他走,有點同情他。之前沒有家裏人消息的時候,小明可想找到自己家人了。可沒想到找回來卻是這樣的。他一個勁說小慶的好話。但飯桌上沒有人搭腔。喜慶後來也挺尷尬的。

等一桌子人把飯吃完一看,外頭院子裏的雪都被小慶鏟乾淨了。

曹淼好笑“他就是閑不住。”

齊田送他們走的時候,拿了個信封給曹淼“事情也不是你的錯,不能叫你破費。”

曹淼對齊田很有好感。一開始到不覺得什麼,可看多了,就覺得她這個女孩子,長得好看,但又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好看,是細水長流,越看越舒服那種。特別合眼緣。

現在齊田塞錢給他,有點不高興“不用。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他雖然不是什麼富二代,但自己生意做得好好的,也不差這點錢。他一個大男人不至於這麼雞賊。

兩個人在這裏推讓,小慶遠遠地站在車子旁邊,看着熱熱鬧鬧的趙家小院。表情十分疑惑。看了好一會兒,低下頭一點一點地把腳下的雪踩實。

他想,自己以前一定做了很多對不起家裏人的事。不然這麼好的一家人,為什麼都不喜歡自己。

可他對於人有多壞的概念非常淺薄,聽得最嚴重的一件事,是廠子裏一個技術師傅,以前每周都去澳門。一去就輸得精光,欠一屁股債。把老婆做手術的錢都拿去賭。

他覺得,自己大概就是這種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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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動聲色憋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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