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約來世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約來世

煉獄火城的黑火不分晝夜地燃燒,似一柄柄黑色軟劍扭動着身軀,指向灰色頂蓋,無論什麼時候,慘叫聲皆不絕於耳,永遠不會麻木,永遠那麼清醒,好比被燒得通紅的劍一次次劈向裂開的傷口,又不停地向傷口上澆最烈的酒。

黑火中一個影子一閃,眨眼已移形到秦維洛的面前,沒有眼白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彷彿兩個極寒黑洞。

秦維洛平靜地注視不知所為何來的靈魑,“怎麼,陰司宰專命你來看我是否像它們那樣求饒,慘叫,是嗎?他不是能夠微觀么,何必大費周折?”

靈魑依舊緊閉嘴巴,卻有話聲從腹中傳出,不帶絲毫感**彩,“陰司宰命我來解開你們夫妻倆的束縛,讓你們歸於轉世行列。”

昭漣充滿憂慮的眼中散發出驚喜的光芒,轉世,意味着自由呵,這是她被縛在煉獄火城之後,從未有過的奢望,而今竟要實現了,可是子淵,她的唯一孩子,從此真的要徹底與父母永隔一方,孤獨一生了么?在煉獄火城,她時常與秦維洛念叨起他,有父母的思念遙遙包圍,雖不得見,也算不得太可憐,而今以後,是連血濃於水的念想也沒有了,邵柯梵那匹豺狼或許會對他下手也不一定,她怎麼放得下心?

秦維洛一怔,依然淡漠,“陰司宰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慈悲了,是換一種方式來折磨我吧?”他與舒真聯手殺死陵王,不但以陵王那般陰戾的性格,就算換作別個也不可能輕易放過他,這其中必定大有蹊蹺。

靈魑微微抬手,黑袍寬袖上有暗紫色的光芒在流竄,彷彿細蛇吐信那般,躍向人形鐵架,折成幾十處流光,無聲擊在各長釘平帽上,纏住秦維洛全身的鐵索一圈圈解下,長釘一根接一根從體內抽出,他沒有半分興奮,只是揣測接下來將會受到何等恐怖的折磨。

靈魑寬袖一揮,點點光芒流向昭漣,方才的過程迅速地重複了一番,昭漣垂下頭,驚喜地掃視已經恢復行動能力的冥靈之軀,又有些不太相信地抬手,跺腳,終於,朝面向她站立的秦維洛奔去,緊緊擁住他,“維洛,我們自由了。”

秦維洛憐惜地嘆了一口氣,“昭漣,你覺得陵王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昭漣臉上的喜悅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啊!她只顧沉浸在靈魑一句不知真假的話中了,陵王巴不得地獄黑火永遠灼燒他們,直到時間的盡頭,又怎麼可能讓他們去轉世。

“隨我前往遺川路。”沒有理會他們的疑惑和對陰司宰的不敬,靈魑黑袖一卷,將他們攜離煉獄火城,袖中一派黑沉陰森,彷彿靜止卻在消磨人性命的冬季夜晚時光,不再是煉獄黑火灼燒的痛苦,只有涼徹骨頭的寒意,片刻之後,神識清明,冥靈之軀不由自主地脫離黑袖,落在往生路途長長的隊伍行列中,並排而行,已不見了靈魑的影子。

“看來,是真的,維洛,我們自由了,要重生了。”昭漣環顧四周,儘是麻木不堪,被投生意念牽引而走的亡靈,其實也不是真正的麻木,往生路途太長,且轉世又天經地義,幾乎沒有表情也不足為怪,然而,對於從煉獄火城中解除禁錮的亡靈來說,卻是值得慶賀的大事。

真的是去轉世么?秦維洛臉上亦不由得浮現了喜悅,逐漸確信的同時,疑問也越來越大,頷首看向虛空的某一處,“陵王,告訴我原因。”

沒有任何回答,只有手執長鞭的鬼差將鞭子抽向亡靈的聲音,往生路途彷彿一座長長的,架在虛空之中的橋,四周一片黑寂,路途上有朦朧的光亮。

荒古殿高高的玄色寶座旁,依着置了一張較矮小的白淺綠色玉座,各處精心雕刻了繁簡得當的浮凸花紋,靠椅上罩了一面紫色的寬帕,金絲線上流竄着忽明忽閃的光芒。

坐在上面的女子淡漠而平靜,着一襲及地黑衣,將她適中的身量襯得纖瘦了些,頭髮挽起一部分,紫金釵斜斜穿過,末端鑲嵌着幾顆黑寶石珠,圓潤地流着靜芒,另一部分則潑墨般散在後背,在黑衣中幾近不見,飽滿光潔的額頭上,同樣是黑色的護額冷傲地穿過,拇指般大小的凹槽中,綴了一粒璀璨夜明珠,氣質高華,舉世無雙。

此刻,她的目光停留在陰司宰對引開的微觀之鏡上,白衣若雪,發束高冠的男子,正好對着微觀之鏡,不解地要求,“陵王,告訴我原因。”

“呵呵。”黑袍陰司宰嘴角挑起一抹僵冷的嘲諷來,“簡歆,他如此不知足,連轉世也要弄個明白,你說,要不要告訴他原因?”

簡歆的眸中有某種神採在閃爍,卻只是淡淡地開口,“不必。”倘若秦維洛得知了真相,寧可自己在煉獄火城忍受煎熬,也不願意她為他獻出寶貴的性命,帶着疑惑轉世,自然要比懷着痛苦和愧疚轉世好許多。

維洛,維洛,你可知我正在看着你,千秋萬世,命運之輪不斷轉動,而我們的緣分,僅僅三年不到。

原來那次,他拼盡生時和逝后的所有功力,在最關鍵的時刻將她推出火海,雖拯救了她,卻也換來了真正的訣別,從此疏途。

秦維洛等不到回應,皺了皺眉頭,再次不甘地問了一遍,昭漣臉上帶着喜悅勸他,“既然如此,就不必深究了,我們脫離火海才是最重要的。”

她對邵柯梵和陵王的仇恨,對子淵的苦苦思念,即將風流雲散,世事不過一場大夢,雖然對子淵的未來隱隱擔憂,但一切早已由不得她做主,還不如在踏上遺川路之前,領悟一次心境通達的豁然。

秦維洛看向前方,目光經過幾十個頭頂,定格在隱約可見的遺川路上,眸中星辰之芒微微閃耀,他終於確定能夠轉世了,靈魑沒有騙他,陰司宰也沒有它圖,心下亦是一片希冀和安寧,幾乎忘記了所有的不幸,可是,那個黃衫女子卻似永不熄滅的燭火,在心底不斷跳躍,是的,他想見她最後一面,問一下她,那三年的相愛,究竟是不是一場夢?

遺川路鋪開三丈之遠,寬展一丈,彷彿一塊稍大的踏板,承接延伸而來的往生路徑,自成一體,懸浮在幽暗的虛空之中,被霧狀物緩緩繚繞,白霧虛無縹緲,聚而又散,隱約可見凝上一層冰霜的地面,由於亡靈之體呈半透明狀態,步入其中,基本上便不見了身形。

距離遺川路僅有半丈之遠的時候,昭漣停下來,挪到兩條隊列之間空出的地帶,看秦維洛的眼神充滿熾熱的希冀,一踏上便是遺忘,她不要遺忘,生生世世,她只愛眼前的這名男子,即使他家國淪喪,即使他一生不得志。

秦維洛心猛地一疼,將她擁入懷中,嘴唇湊到她的耳邊,“那麼,相約來世罷,昭漣。”感到環住他後背的手圈得更緊,他繼續柔聲道,“我們得快一些,在遺川路的遺忘功效發生作用之前,進入入世隘。”

“你知道嗎?”昭漣頭靠到他的肩處,“這是我這一世,最幸福的時刻,沒有忐忑,沒有仇恨,沒有太大的牽挂,只有對你滿腔的愛,而你,正在這個時候對我說了這樣的話。”

“昭漣,下一世,我好好愛你。”

他僅有的一隻手緊緊抱着她,相互交頸,目光繞過遺川路,凝視無聲旋轉的圓形光環吸口,那即是入世隘了,身形斜斜掠起,直朝入世隘迅疾飛去,白衣似雪,粉衣若桃,彷彿雪花與桃花簇擁在一起,在半空盛放,永不落下,點綴的它色布料似翩飛的彩蝶,穿梭雪桃之間,美得如此不真切。

麻木的眾靈爆發出一陣驚呼,他們全然不覺,只感到一派安靜祥和,被巨大的希冀牽引着,消耗一生的功力,只求儘快入了那入世隘,換得重生和一次毫無芥蒂的相愛。

不過是三丈遺川路,身形如影飛快掃過,只是眨眼的時間,相擁的兩個亡靈已到了入世隘口,被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席捲進去,在那個瞬間,他恍惚間聽到一個極遠極縹緲的聲音,“維洛,一路走好。”

是她,他確定是她!無暇多慮為何能夠在這裏聽到她的聲音,只覺一陣悵然,簡歆,我不要你祝福我,你只需告訴我,那三年,究竟是不是一個夢?

入世隘吞沒了兩個亡靈的身影,在那個看不見的奇特世界中,白衣亡靈與粉衣亡靈依舊緊緊相擁,心念互通,任光圈裹攜着冥靈之軀旋轉,白光柔軟若霧,一切朦朦朧朧。片刻之後,入世隘中提取純粹靈魂的力量輕輕一扯,化作兩道光芒,分別投向人間不同的地方。

然而,他們並未遭到遺川路的洗禮,仍舊記得彼此,且有了來世的約定,無論在什麼地方出生,成長,待時候到的那一天,定會揣着記憶,尋到彼此,遵守轉世時的約定,結為連理。

遺川路上空驚艷之後,復歸於沉寂,麻木的轉世亡靈,依舊接連不斷地經過往生路途,踏上遺川路,進入入世隘,一切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各自悲喜。

微觀之鏡被點化,黑袍陰司宰看向玉座上的黑衣亡靈,僵冷的眸中有着放過敵人的不甘,然而,更多的是壓抑着的,得到的暗喜與安慰,“簡歆,我兌現了諾言。”

簡歆淡漠地點頭,冥靈之心卻千萬情緒,維洛,我對你,總算沒有虧欠了,來世謹記約定,與昭漣好生相愛罷!那三年,就當是一場大夢好了,緣短,終究不如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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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魅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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