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約翰之死
埃文坐着馬車到達伍德維奇小屋的時候,屋裏已經圍了很多人了,錢德勒警長帶着幾位警官圍住了房子的入口,周圍的鄰居都伸着脖子使勁朝房子裏張望,好像這樣就能看到什麼似得。
埃文一下馬車,錢德勒警長就發現了他,他直直的朝着埃文走了過來,口中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您終於來了,我剛剛還派了一位警官去請您,您快進去吧,勞倫斯太太已經徹底的歇斯底里了。”
埃文完全可以想像這對勞倫斯夫人的打擊,就還在幾天前,她還領着自己的兒子四處炫耀,寵溺之心溢於言表,但是今天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勞倫斯夫人能平淡以對才是怪事情。
“警長先生,請您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埃文一邊跟着錢德勒警長往裏面走,一邊問道。
錢德勒警長有些暴躁的衝著籬笆外面伸長脖子往裏頭看的流浪漢揮了揮手,抱怨道:“吉普賽人!看看德蘭里爾變成了什麼地方,我們就不應該通行火車,你看看這給這個平靜的小鎮都帶來了什麼!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我發誓,這件事一定是一個吉普賽人乾的,也只有這些人會如此的喪心病狂!”
“難道是謀殺嗎?警長?”埃文狀似詫異的看着錢德勒警長。
錢德勒警長壓低了嗓音靠進了埃文說:“是的,是謀殺,牧師先生,您敢相信這件事嗎?謀殺!在德蘭里爾!”
埃文臉上做出一副震驚的樣子,心中卻在暗自嘀咕,你現在覺得驚訝,但是以後你就不會這樣覺得了。
“我的天哪,這真是太可怕了。”埃文迅速的在胸前劃了十字,就像是一個真正虔誠的新教教徒。
錢德勒看着埃文有些蒼白的臉色,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昏了過去,又急忙道:“不過您也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抓住這個畜生的,現在是要請您安撫一下勞倫斯夫人,讓我們先將小勞倫斯先生的屍體抬出來。”
埃文的神經自然沒有錢德勒警長想像的那樣纖細,他緊緊的抿了抿唇,點頭應了下來。
埃文一進房子裏面,就聽見勞倫斯夫人尖利刺耳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錢德勒警長皺了皺眉,大步朝着客廳走去,埃文也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客廳里的勞倫斯夫人還穿着睡衣,頭髮散亂眼睛紅腫,她死死的攬着抬着擔架往出走的兩名警員,尖叫道:“你們這幫強盜,快放下我的小約翰!他不過是睡著了!他不可能死的!他不可能丟下他可憐的媽媽來承受這一切的!”她一邊說,一邊捶打着警員,眼中透着一抹瘋狂。
錢德勒警長見了十分憤怒,高聲道:“夠了!勞倫斯夫人,我們知道您的悲傷,但是請您不要妨礙我們辦案!”
錢德勒警長的氣勢一時間鎮住了勞倫斯夫人的瘋狂。
“辦案?”勞倫斯夫人轉過臉來看着錢德勒警長,眼中的哀傷幾乎溢了出來,她瘦小的身軀顫抖的幾乎站立不住,原本義正辭嚴的錢德勒警長看了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不……這不可能,我的約翰那麼聽話,那麼可愛,他不可能就這樣丟下他可憐的母親的……”
她一邊說一邊就要倒下去,錢德勒警長急忙上前扶住了她,語氣也柔和幾分:“夫人,您看,我將布魯斯牧師請過來了,他會替小約翰的靈魂祈禱的,您完全不用擔心,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請您節哀。”
勞倫斯夫人幾乎沒有聽見錢德勒警長的這一番話,她的嘴裏還在不停的喃喃,約翰是如何聽話如何懂事的一個孩子,好像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別的事能夠讓她分心。
最後卻是勞倫斯先生有些聽不下去了,在這之前他一直沉着臉坐在壁爐旁邊的沙發上,他猛地站了起來,一把將勞倫斯夫人從警長手中扯了過來,厲聲道:“好了!夠了!不要再鬧了!再說這些話還有什麼意義!都是你寵壞了他!”
勞倫斯先生說著沒頭沒尾的話,眼睛卻根本連看都不敢看約翰一眼,他嘴唇顫抖,渾濁的眼睛也有些發紅,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
可是他到底沒有哭出來,勞倫斯夫人卻哭了出來,她的聲音如此哀傷而又絕望,好像是失了幼崽的母獸,在場的人都不由為之動容。
這些人當然也包括埃文,縱使他是真的鐵石心腸,但是當他面對這種場面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會柔軟下來,埃文低下頭劃了十字,口中默念了一段禱告詞,走到了抬着約翰的擔架旁。
埃文掀起了蓋在約翰臉上的白布,他雙眼大睜臉色蒼白,眼中好像還帶着一絲不解,好想他並沒有預料到這一切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其實,埃文也並沒有預料到。
錢德勒警長默默的走到埃文身邊,低聲道:“可憐的孩子,被人用枱燈砸到了後腦,就這麼一命嗚呼了,他才二十二歲,還有一個可愛的未婚妻,竟然就這麼早的結束了的生命。”
埃文沒有回應錢德勒警長的感嘆,他半跪到了約翰身前,將聖經放在約翰的額頭,在胸前劃了十字,默念了一段禱告詞,這才將白布蓋好,站了起來。
“您有沒有查到到底是誰做的?”埃文低聲問道。
錢德勒警長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現在還沒有結論,還是需要法醫進一步的驗證一下,不然是沒有辦法確定真正的死亡時間的。”
埃文挑了挑眉,沒有說話,轉而走到了勞倫斯夫人面前,去盡自己本職的工作,安慰她。
勞倫斯夫人原本還在勞倫斯先生的懷裏哭的悲傷欲絕,如今看見埃文過來了,就像是一個抓住最後一個稻草的溺水者,猛地從勞倫斯先生懷中掙脫出來,緊緊的抓住埃文的胳膊,哀聲道:“牧師先生,我的約翰是一個好孩子,他能上天堂的是吧!”
埃文扶着勞倫斯夫人坐了下來,柔聲道:“您放心吧,約翰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天主會用他寬廣的胸懷接納他進入天堂的,無論他做過什麼。”
當埃文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意有所指的觀察了一下勞倫斯夫婦的神色,勞倫斯夫人恍若未覺,根本沒有反應,勞倫斯先生也低垂着頭抽着雪茄,一臉的悲愴,神色絲毫沒有改變。
埃文一時間有些迷惑起來,難道吉米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抖落出去。
在埃文安撫勞倫斯夫人的這個空檔,海斯特醫生正好從樓上走了下來,他的眼中泛着興奮的精光,但是等看見埃文責備的目光時又有些尷尬的收斂了起來,他走上前來,拿出了一管鎮定劑在勞倫斯夫人的水杯里滴了兩滴,遞給了勞倫斯夫人道:“夫人,喝一點吧,這對您有好處的。”
勞倫斯夫人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失去了力氣,她有些失神的接過了海斯特醫生的水杯,一口飲了下去。
勞倫斯先生站了起來,扶住了勞倫斯夫人,沉聲道:“多謝您,海斯特醫生布魯斯牧師,我現在有些不適,就不送您兩位了,請您自便吧。”
說完他便扶着勞倫斯夫人上了二樓。
埃文看着這個情形,也不好在此處再留下去,也站了起來,對醫生道:“走吧,這可憐的夫婦今日已經經歷的夠多的了,不要再讓他們煩心了。”
海斯特醫生看起來還有些意猶未盡,但是他到底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好笑着同意了埃文的話,跟着埃文一起離開了勞倫斯家。
出了伍德維奇小屋,海斯特醫生立刻坐着馬車去了警察局,他是小鎮醫生,也是警局唯一的一個法醫,今天他需要解剖屍體。
而埃文卻沒有立刻離開,他避開了小屋周圍或多或少探視的眼神,從房子後院又饒了回去,他穿過形同虛設的籬笆門,走進了勞倫斯家的花園之中,再往前去就是廚房了,他曾聽吉米說過,他與廚房的一個廚娘關係很好。
埃文走到廚房門外,卻發現廚房門是開着的,他走了進去,聽見有隱隱的哭聲傳來,埃文順着哭聲走了過去,便看見一個穿着女僕裝的小姑娘正捂着眼睛低泣。
她聽見有人來,急忙抬起了頭,看見是埃文,這才鬆了口氣:“哦,原來是您,布魯斯牧師,您需要點什麼嗎?”她擦了擦通紅的眼睛,聲音中還帶着一絲哭腔,面容卻是依舊清秀而美麗,還帶着一絲少女的稚氣。
埃文神情柔和的笑了笑,低聲道:“我是過來找吉米的,他在嗎?”
女僕似乎是有些詫異埃文說的話,在她看來,吉米這樣的下等人是不可能認識牧師這樣的紳士的。
“哦……哦,您來找吉米……”女僕的神情瞬間便有些局促起來:“可……可是,您看,吉米他今天一大早就離開了伍德維奇小屋,他說他有了新的工作,要離開這兒了,他應該是回家了吧。”
“吉米找到了新的工作?”埃文不由皺起了眉,那天晚上吉米還擔心被人辭退,怎麼今天就找到了新的工作,埃文的心中有些費解。
看着埃文神情不對,女僕越發局促了:“牧師先生,您……您找他有什麼事嗎?”
埃文看她眼中隱含着驚恐,不由得笑了笑:“沒有,只是他上次有東西落在了教堂,我來問一問罷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女僕頓時鬆了口氣:“吉米他就是這樣的人,總是喜歡丟三落四的,我可以給您他家裏的地址,您直接送過去就好了。”
埃文點了點頭,記下了女僕說的地址。
就在他要離開之前,他看了一眼女僕發間隱隱約約翠綠色的蕾絲帶,突然道:“你剛剛為什麼要哭?”
女僕原本已經鬆了一口的面龐瞬間漲的通紅,憋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這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因為……因為約翰少爺死了,他是一位好主人,我們都十分懷念他。”
埃文聽了微微勾了勾嘴角,約翰和好主人這個名詞可掛不上關係,上次宴會,他就不止一次的見過約翰訓斥來往的男僕,這個小女僕只怕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埃文一眼瞭然的看着女僕,溫和的笑了笑:“我的孩子,德蘭里爾教堂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不論遇見了什麼樣的麻煩都可以來找我,上帝不會為任何一個虔誠的教徒而關上大門的。”
說完之後,他也不理會神情有些悲傷的女僕,轉身離開了勞倫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