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救姻緣  正文 創業

三救姻緣  正文 創業

我真是垂頭喪氣了好久,在馬車上覺得馬不是在拉着我,而是在拉着一隻喪家之犬。我不知道我到底該幹什麼,只想這麼著走到天盡頭。

天漸漸黑了,我到了一個鎮邊。要進鎮時,天空只餘下最後的微光。好象天空不願意我忘了它的存在,這最後的光亮煥發出一種極為柔美的藍色,雖只是很短的時間,仍讓我為之神思恍惚,好象想到了什麼,仔細想想,又不知道是什麼,我的腦袋是不是出問題了。

我趕車慢慢走在小鎮的街道上,天好象突然黑了。只見家家戶戶窗中隱現出了燈火,炊煙處處,食物的香氣似有如無。我聽着父母等人呼喊孩子們回家吃飯的聲音,看着一家家店鋪紛紛關上門,只感到眼中發潮,心中凄涼。想到我來這個世間有六七天了,這還是頭一次感到人在異鄉的悲傷。一道屏障撤去,我孤單無援。

找到了一家小店,把馬解了轅套,喂上,我拍着路路的脖子說:你說去哪咱就去哪,咱們興亡的重擔就落在你的肩上啦。它哼着點點頭。幸虧我還有路路,不然我磕死算了。

我根本毫無胃口,喝了點水就和衣倒在床上。過去幾天,這時候,一般都是和佑生吃點東西,洗洗漱漱,然後我就往他身上抹葯。我現在躺在那裏,想起他靜靜地坐在床上的樣子,傷痕纍纍,任我在他身上左塗右抹,吹氣哈氣地逗他,卻總微低着頭,從不言語。我突然感到心中一陣酸楚,好後悔當時怎麼就沒有緊緊抱他一下,灑兩滴眼淚。

我向後靠去,身後空空蕩蕩。空氣里已沒有了那縷縷清煙,我的聲音沉寂在井底。

春末的花叢,蝴蝶飛舞,花朵隨風飄落,不知所終。(大大們為我一哭啊!)

我好久無法入睡,努力去追想我往日快樂的時光,卻總引來無數惆悵。是的,我想念他,這幾乎讓我發狂。我沒怎麼去想念我相處了三年的男朋友,倒如此想念這個一起才呆了不到一個星期的人,我有病啊我。

為什麼哪?!我猛問自己。我一直是在照顧他呀,什麼時候他在我心中變得如此重要。

這是誰照顧誰哪?!

有一位著名的美國偵探小說家(RAYMONDCHAN),他娶了一位比他大7歲的妻子。那位女子有嚴重的抑鬱症,無法工作,天天睡覺,總躺在床上看書,還老想自殺。這位作者買了一輛野營車,駕着他這位神經病(這回是真的)老婆走遍全美,讓她開心。

他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是,誰想雇一個只工作一個月的人),只有以寫作為生。多年以後,他的老婆去世了,他幾乎發瘋,也得了抑鬱症,自殺未遂,完全喪失了生活的目的。我一直弄不清他這是愛是戀母還是習慣。我對佑生是不是也有了這種依賴?

可現在我也不想弄清楚了,我姑且把這種感覺認定為習慣!我不想再談什麼愛之類的,我得趕快找到我的生活方式才成,否則弄不好我就淪為乞丐了。還沒讓別人來投奔我呢,我先去投奔別人去了,白活了呀。

我漸漸睡去(有誰在叫我?),並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遠比我更悲傷。

我睡了很久,起得很遲,差點過了未時(下午3點)。這是我來這裏的第一個懶覺。好香啊!世界上最香的不是食物,是懶覺!世界上最甜的不是糖,而是水。我準備把

這種經典話語都記錄下來,流傳於世(四歪:你磕死我算了)。

看看也走不到哪去了,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之後,就遛達到鎮上,體察民風,看看有沒有我想乾的事。

我來這裏后,幾乎吃不了饅頭之外的任何食品,真是無法下咽哪:肉全都嚼不動,青菜黑而無味。這也不完全是廚子的過錯。這裏沒什麼調料,只有鹽,花椒都少見,怎麼做出好吃的。還好饅頭都是黑饅頭,麥麩里有多種維生素,我一時也不會營養不良。可要讓我改變現狀,那就算了,至少我做不到,雖然我曾夸夸其談過各種美食,可連個西紅柿都炒不好(西紅柿用炒嗎),別想開什麼飯館了。早知道,咱就別干那過目不忘的把戲,老老實實在家裏學學做菜,到這裏也有個為生的手段。難怪別人都說B大學的女生一定得嫁有錢人,是啊,除了有錢人(有三個以上保姆),誰想娶只有在黑暗裏才能在幻想中做得出菜可現實中只吃不幹的老婆?不要說她們嫌貧愛富啊,實在是一般家庭娶不起這樣的家務笨蛋哪。

又看看,綉庄布店,完了,我也幹不了這。首先,僵硬手指只會玩牌打球,讓我訂個扣子我都得扎自己幾下子。第二毫無繪畫才能。這又要歸咎於我在兒時的痛苦經歷。老要我只讀書讀死書,什麼繪畫音樂(除了那惱人的大段京劇)教育都沒給我裝備點。我這麼大了,還只能畫個小房子,旁邊一個和房子一樣大的鴨子,一棵比鴨子小的樹,就是在古代也沒人待解。而且人們說,繪畫這種才能只能在幼年發展,一旦被滅了,就死了。我現在學都來不及呀。沒有藝術品味,別想在紡織業混了。

那些被父母逼着學琴作畫的孩子們,我羨慕你們,也同情你們!我相信,所有的人都被父母虐待了!學不學琴畫都一樣。也幸好我們被虐待了,不然日後有問題,我們抱怨誰去?總得有人背個黑鍋吧。父母是首選。

鐵匠,不行,沒這勁;藥房,不行,不懂醫(早知道把本草綱目過目不忘一下,晚了吧);糧店,不行,扛不起大包,佑生那只是一下子,嗯?怎麼想起他來了,快快忘了,接着看……

我一直遛到街上又沒人了,才憂慮不已地回到小店。您可能不相信,我就愣看不出來我能在這裏幹什麼!我又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去尋找我原來感覺到的那種預感,我到此必將有所作為,還在。為什麼哪?我已經圖窮匕見了,怎麼還沒看見命運的一擊?

次日,我決定縱馬走天涯!我準備了水和饅頭,駕了路路出發了。

我任着馬車隨便走,到了岔路口,完全由着路路去選擇。路路日後是不可能和別人在一起了,誰還會這麼重用它,憑這知遇之恩和完全的自由,他也該和我在一起。

所以我就忘了它原來是我策反的馬,假裝我們是一塊來的。

路路不緊不慢地走着,他從沒駕車跑過,如果我沒有以前的經驗,我可能以為他根本不會跑,但現在我知道,這只是他想告訴我:凡事都有限度地,我可以給你拉車,但跑就別妄想了。得,您看着辦吧。

我把佑生的被褥疊成一堆,放在我身後,有時就半躺着,翹起二郎腿,半合著眼,看着遠方的天空,這簡直是田園自助游啊!

這是一個沒有污染的世界,天空晶瑩蔚藍,大地水靈靈的,樹木蔥蔥鬱郁,空氣如此芳香,年輕的世界啊。

我半倚着,由衷地感慨:人為什麼要吃飯,為什麼要吃飯哪!如果我不用吃飯,我就可以這樣一直走啊走,走到天邊。沒有天邊,只有海邊。海邊也行啊,海水,貝殼,沙灘……但我還是要吃飯哪,大概錢到不了海邊了……

就這樣,我在胡思亂想中,任馬車載着我遊盪了一天,夜裏到了一個小村落,我不願意打擾誰,就睡在了村外的一個沒門的破屋子裏。我把被褥和背包扔在地上,坐下喝了點水,和衣倒下。我本想點上篝火,但是怕那樣更讓我回想起我與佑生在破廟中過的那個夜晚,索性就在黑暗裏,躺着看門外的夜空。今夜有一弓月亮,星光不是那麼明亮。月色淡淡的,我壓制住的傷感又重上心懷。

是的,我,任雲起,豪情霄漢,胸懷高遠,也有此時!感到生命如此疲憊,旅程如此漫長!形隻影單,心懷憂傷。漫無目標,腳步踉蹌。無法言喻的沉重和不能解脫的絕望!在這深夜的無言荒涼里,誰不曾想過:不如乘風歸去吧,也勝得如此彷徨。

我想起那些選擇了離去的人們,有的還是那麼年輕!他們縱身一躍踏入空無之時,

心境是不是也和我此時一樣的凄滄?

我的眼睛慢慢看見我的心,它依然年輕明亮,可上面已有了道道傷痕,是什麼時候留下的?是誰惡意的話語,是誰無意的中傷?是親人的誤解,是朋友的嘲笑?是失望的嘆息嗎,是絕望的眼淚?它是否還能象以往一樣,在我最黯淡的時刻,燃燒起來,照亮我的迷茫?

我閉上眼睛,靜靜等待着。

我想起大學時,我是那麼憎恨英語。我不願意再學那些枯燥的語法和反覆背那些單詞,終於考了個不及格!真是平生奇恥大辱啊!我覺得全校上萬人里,至少七千五百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而且,他們每天都在我去教室或食堂的路上偷偷看我,竊竊私語。那是怎樣的一個寒假,我真希望我變成了個什麼動物,天天可以藏在床下!

補考的教室,燈光昏黃,所有的學生都不願看別人也不願別人看自己。交卷后,我落荒而逃,驚懼非常。幾年後,我卻考了GMAT,不比學校里的期考難百倍。學習班裏,老師指着自己的後腦說:你們都有無窮的潛力,頭腦中可以裝下個圖書館,關鍵是你們要有一個意願!那是開啟你潛力的鑰匙。我讀了無數文章,背了成盒的單詞,拿了成績時想起我大學的英語補考,不禁微笑。

我睜開眼,笑了,我的心,你還沒有變!生命就是我的學校,多少門功課,多少次考場。我如果戰勝不了一個障礙,同樣的情形會一次次出現,此生不了,他生再來,直到我完全戰勝它,我才能徹底擺脫對它的恐懼,才能從中解脫,才能放得下。這就象那門英語啊,我逃不掉的,只有把它徹底學好。

那我就繼續向前吧,放下懷疑和凄涼,讓我高高興興走這一場!

我嘆了口氣,朦朧睡去,隱約聽到佑生輕輕叫雲起,我在睡中笑了,你原來一直和我在一起,沒有離去。

我醒來后,心情舒暢,好象作了個好夢,但想不起來了。現在覺得這世界多美好!

我向空中一頓拳打腳踢,想像我成為了拳擊冠軍,舉了雙拳向四周點頭微笑。這時如果有人看見我,一定以為我神魔附體了

這是我漫遊田野的第二天,下午時分,我正雙手背在腦後,眯着眼,半躺半坐靠着被褥哼着歌。就聽遠後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我對馬路路說:咱們別擋道。馬路路沒理我,因為我們本來就在邊上遛達着。馬蹄聲在我身後反而慢下來,兩匹馬,一前一後地從我的車邊小跑而過。馬上的陌生人都先後看了我一眼,他們看着都屬武警之類的人物。兩騎跑開去,兩人說了什麼,又掉轉馬頭,先後從我身邊跑回去了。我真想跟他們說:你們是不是閑得很,這麼來回折騰?但沒敢。

這天,馬路路在一個小鎮旁停了下來,我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看向這個小鎮,不禁拍手一笑:路路,你是我的指路人……馬呀!

只見一條小河繞鎮而過,河畔遍植楊柳,岸上邊酒樓茶肆飯館等等,錯落不一。白色民房在綠色樹木之間藏頭露尾,此時陽光在河水上跳躍,象是上蒼為小鎮點綴上了一條水晶項鏈。就是這兒了!我一時非常歡喜。

我故計重演,繞着鎮子找廟,還真找到了。雖是舊些,但比我以前住的亂七八糟的還強點。廟前還有個小院落,角上有口井。

我安頓下來。每天早上把馬牽到鎮上小店裏交些草料錢,然後在街上遛溜達達,尋找靈感。幾天下來,我發現我走來走去時,大家都捂着自己的錢袋!哼,燕雀安知鴻鶘之志哉。只是我這鴻鶘現在也不知道我的志在哪兒。

實在找不到靈感,真十分鬱悶哪!我走着,手拿了一個饅頭,正皺眉愁思,一個小乞丐一頭扎過來把我的饅頭搶跑了,我嚇了一跳,抬頭看他,見他跑出幾步,也回頭看我同時趕快把饅頭咬了一口,我笑了,向他擺了擺手。他反而愣了一下,轉身跑了。

就聽旁邊有人笑起來:你倒有趣。

我扭頭一看,只見一個淡綠衣服的小痞子,半依坐在街邊的一個斷了的石頭柱子上,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他長了一副八字眉,圓圓的眼睛,圓鼻頭,閉起來也是圓的嘴巴,就是一副該被我臭揍一頓的樣子。我一翻眼睛,根本不想理他。繼續走。嘿,人就是這樣,你越不理他吧,他還就越理你。他一下子跳起來,幾步跟上來,恬了臉說:你從哪裏來的?我看了你好幾天了。

我正沒好氣呢:你看我幹嘛?吃飽了沒事幹?忽然明白了:你是吃飽了沒事幹哪!

邊兒獃著去,我這兒可正忙呢。

我也沒見你忙什麼,不也和我一樣沒事幹?好,看我落魄到被小痞子作踐的地步了!

我停下來,用刀子眼神看向他,他馬上軟了:你忙,你忙還不行嗎?我接着走,他又跟上:我叫陶旗,你叫什麼?

我一擺手:還陶旗呢,你從今天起就叫淘氣了!

他一愣,還不死心:那你叫什麼?

我怎麼就那麼懶得告訴你呢?!我嘆。忽然想起李郎中,好,我在這兒再抓一個勞工吧。於是說:這樣吧,明天你拿了小桌椅和紙墨筆硯到這兒等我,我高興了就把名字告訴你。

他笑起來:你越來越有趣了。

我一白眼走了。

的確,我也不能老這麼來回瞎遛,雖然銀子還有不少,也得干點什麼。說書太累,別的還沒想好。乾脆,干咱們的本行,秘書助理,幫人寫信玩。

第二天,我走到鎮上,嘿,那個淘氣還真擺了小桌椅和紙磨筆硯在那裏等着我呢,一見我來,眉開眼笑,我差點打他一頓,好讓他消停消停。

我坐下來,對他說:研墨。提了毛筆,嘆了口氣,不提佑生了。

淘氣研好墨,我試着學別人握毛筆的樣子握了握,手腕發抖,就以握鉛筆的方式,象刷漆一樣,寫下了平安家書四個字,書字的繁體字看得多了,還會寫。又加上了一句:一字五文。好,沒繁體字。

淘氣看着,說:我爹總說我的字不好,我想他要是看了你的字,也許就覺得我的字特好了。

我瞪眼:找打了是不是,你爹肯定同意我打你一頓。他愕然:你怎麼知道?

正說著,就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蹭過來,看也不看我,說:我要一封平安家書。

哈,有生意了。我問:你要寫什麼?他說:平安,就行。一點沒有想像力。

我刷下平安兩字,又問:用不用寫是給誰的?他搖搖頭。拿了那張紙,掏出了十兩銀子給我。我一愣,皺眉說:找不開。他哼哼唧唧地說:不用找了。

我一挑眉:我幹嘛占你的便宜?!算了,今天就算我開市圖個吉利,我送你這兩個字了,免費!我一擺手,那人鬱悶地走了。

淘氣在一邊笑起來:你幹嗎不要他銀子?我哼道:便宜末貪,懂不懂?看他就可疑。

一會兒那人又轉回來了,掏出了一兩銀子,說要十封平安家書。

我氣起來:沒事要我練字是不是?沒興趣做這單調工作。一天一封,今天不寫了,明天來寫第二封吧。那人垂頭喪氣地走了,淘氣更笑得亂顫。

那人四周轉了一會,又回來,拿出十文錢來,說付那兩個字錢,早幹什麼來着,耍我哪,我看着他就覺得可氣!一看昨天那個搶了我饅頭的小乞丐走過來,我向他招招手,他畏畏縮縮地走過來,我把十文錢遞給他:去,自己買饅頭吃去。那人呆了會,轉身走了。

淘氣笑趴在地上:你和銀子有仇啊?我搖頭:非也,但今天這人的銀子透着古怪,我還就不要了!

(後來我才知道,當這個笨蛋僕人回去向他的主人述說他給不出去銀子的過程,他那個一向語不高聲行不燥急的主人(笑笑生同學,請幫我插入一千字),批手抄起他剛喝了葯的玉碗摔在了地上,玉碗當場被摔成碎片。那玉碗源自先秦時代,據說是與和氏璧的名聲不相上下,實是無價之寶。真讓我心疼啊。早知道我就收了那笨蛋的銀子,咱不是不知道嗎。更可氣的是,那人摔了無價玉碗,卻把我那十文錢的狗爬字讓人好好裱起,還掛在了牆正中,你說這不是有病嘛!)

正和淘氣鬥着嘴,忽聽旁邊飯館裏的老闆娘在大罵夥計:火都給燒滅了,你找死啊!

說著,一盆冒着煙的煤塊就給端出來了,我看着,心裏一動。

我問淘氣:你們這裏有蜂窩煤嗎?他不解地反問:那是什麼東西?

那一瞬間,我聽見了命運向我揮出的一擊,劈開了我所有的疑慮。我尋求的答案如潮退時的礁岩,從水中站起來,清清楚楚,無法迴避。

我不由得閉上眼睛,想保留住這短暫的徹悟感:這世間的事竟都不是巧合,一切一切都已在往昔安排下了伏線,時機到時,自然而然。這讓我不寒而慄。

我竟是做過蜂窩煤的!

從我記事起,家裏就沒有蜂窩煤。開始是液化氣,接着是煤氣,現在是天然氣,那裏見過蜂窩煤?但是我家有一個遠方二大爺,是一個命苦之人。

說他命苦,並不是他生出來就饑寒交迫,孤苦伶仃,這全是他自找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時,他也就是二十四五,時來運轉,接到了國家補償文革時期所佔房產的第一批付款。他的父母死於文革,父母房產被原工廠所佔,他代替父母得了一萬元。那時一般人的平均工資才每月二十元左右,他等於一下子拿到了別人五百倍的工資。換到今天,那該是五十萬到一百萬左右吧。

這筆錢徹底毀了他。據說他原來是個沒什麼主見的人,可以成為典型的妻管嚴,女的應該喜歡,所以他娶妻生子,該有不錯的機會。可他拿了那筆錢后,就覺得所有和他親近的女性都是為了他的錢來的,更糟糕的是,他突然覺得所有的女性都想和他親近起來,讓他防不勝防,躲不勝躲。據說他曾跑到我家,要求過夜,說有女的在他家門口等着和他友善,他不能被誘惑,因為她是想要他的錢。

他原來從沒覺得自己長得好,但拿了錢以後,就覺得自己英俊瀟洒,一定人見人愛,所以找誰都沒問題。他好不容易看上了誰,屈尊逾貴地向人家表示一下,人家若說不,他就覺得人家故做姿態,假裝羞澀,肯定是愛上他了。他可不能慣着這毛病,得等人家自己來找他要求和好才成。所以更加傲慢起來。等人家都和別人結了婚生了孩子了,他還認為人家心裏實際愛的是他。愛而不得才悲嫁他人。見了人家夫妻孩子,自己臉上一般帶出憐憫鄙夷和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的表情來(你說那個可憐的女的招惹誰了!?)。

他若表示了自己,人家如果說好,他就立刻改變主意,馬上甩了人家,因為他又覺得人家是看上了他的錢了。

既然大家都這麼看好他的錢,他自己更得小心理財。其實那時有什麼理財,不過是,好聽點的,勤儉,不好聽的,摳門罷了。據說他每天就是白菜饅頭(我比他還差,只有饅頭,沒菜),飯後,把剩下的饅頭切片,用線穿起來晾乾當點心吃(沒冰箱嘛),但願我別落到這種地步(不過也快了)。

難怪古人講究:妻財子祿,要依從這個順序才行,象這種命苦之人,財放到第一位后,就什麼都沒有了。

後來,他連財也沒有了。他那一萬元在短短几年中就不名一文了。他後來也下了崗,住在遠郊的小平房裏,沒有煤氣,只能燒蜂窩煤。有一年冬天他重病不起,公共電話來說他那裏已斷了煤。我爸和我去看他,見外面牆外堆着碎煤渣子,鋸末什麼的,他竟然自己做蜂窩煤!沒辦法,也沒車子去給他拉煤,只好動手把碎煤渣子按他說的比例攙鋸末和泥做成煤泥餅子,上面扎一大堆孔。(我得親自干哪,我爸就在那兒指指揮。當個女兒容易嗎,還得給他們背米背面……)

我暗嘆一聲,又問淘氣:你們這兒周圍有煤礦嗎?他說:有啊,就半天的路,我去過。

我垂了頭,B大學中文系,作煤餅子了!認命吧。早知道,我學習幹嗎呀,天天睡懶覺多好!

淘氣問:你到底叫什麼呀。

我抬頭看着他,毫無笑意:我叫任雲起。我不賣字了。

他驚訝地看着我:任雲起?你的神情怎麼跟我爹似的?

話說煤這個東西甚是挑剔。點燃的時候,要拿木頭或木炭去引燃。燃燒時,要隨時保持熱度,否則煤一旦變冷,就不可逆轉,只有熄火了。但添加時還不能太多,少了氧氣,它也死。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燃燒不充分時,裏面的煤就浪費了。這就是為什麼一般家居不該燒煤塊或煤球,而是應燒蜂窩煤。

現在市場上的蜂窩煤加了許多化學助燃的成分,讓人能以一根火柴點燃。但最原始的蜂窩煤就是攙了鋸末,黏土的煤餅。那些蜂窩煤上的孔才是這個發明的精華所在。

說做就做,我馬上駕車去了淘氣所說的煤礦。十分簡陋,但幾乎是地表開採。時值夏初,沒什麼人買煤,價格便宜。我買了幾袋碎煤,還和老闆拉了關係,談好了冬天的價格,為以後作準備。回來又到處搜羅了鋸末和一些泥土,就在我的破廟前開始以不同的配料比例和泥玩。

淘氣每天都來,和我在泥里土裏玩一天。他就是那種能被我吃定的人。無論我怎樣打罵,他都風雨無阻地來,這煤成了他的鴉片了。他也不穿好衣服了,和我一樣粗服短裝,我們倆幹活時,象兩個小農民。

他爹經常把他臭揍得鼻青臉腫,說他原來是遊手好閒,現在是自甘下賤(那我成什麼人了),不打不成器,越打越回去。他每次被打完,都興高采烈地來我這兒,說得等一陣子才會再挨打了,有好日子過了。這就是他的反抗吧。

雖然我們天天在一起和泥,但每次我要駕車去買煤,他想同去,就總也去不成。有時剛要動身,他身上就被人潑了糞,馬上就得回家挨打;或者被人一下子撞溝里去了,半天爬不起來,我怕他死在路上,只好自己走。久而久之,我們就不再做此打算了。

那個搶了我饅頭的小乞丐日後也每天來,還帶來四五個別的小乞丐。我給他們饅頭,他們就在乞討之餘幫我砸煤和泥,倒挺高興。我用饅頭就換來了童工,心裏覺着自己可夠黑的,所以傍晚完了活,也教他們認幾個字,講個小故事什麼的。他們看着我的眼睛,讓我感到不再孤獨。日子也過得很快樂。

只是有時在夜裏會想起佑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許多次在睡夢裏清楚地聽他叫雲起,那口氣好溫柔傷感,讓我心痛不已。肯定是我在作夢啦。

蜂窩煤最重要的是爐子,否則會出人命。我找了一位鐵匠,反覆畫了草稿,把煙筒直接塑在爐子上。幾乎用了我所有的銀子,讓他打出了個樣板。這裏還是鑄鐵技術,爐子打出來沉重不堪,只有淘氣能抱着走長路。我抱一會就叉氣,還是抱佑生好,嗯,怎麼又想起他了?!快快快,不想不想。

爐子有了,煤也有了,該市場推銷了。先起名字。我想來想去,就叫:七孔煤吧,比蜂窩煤浪漫多了,爐子嬤,就叫一芯爐,取一心七孔之意,表示我們很聰明。

淘氣看着我說:雲起,你是真的很聰明啊。

至於客戶,我決定向小鎮的第一政府官員去推銷,如果他接受了,那簡直就是開新一代潮流啊,肯定大家都會接受了。可現在正是夏季,時候不對。大概不會成功。

但是先認認路,現在把我們給拒了,冬天一來,心裏一軟,說不定就接受我們了,誰願意天天和人過不去呢是不是?

那天,我用馬駝了爐子,淘氣穿了他的好衣服(但是後來一抱爐子,就全毀了),我依然是短服頭巾(我的頭髮還沒過耳),拿個背籃背了一籃子煤,身邊跟了一群小乞丐浩浩蕩蕩就往政府大衙去了。一路上,大家指點調笑,我們兩也使勁說說笑笑,表示無所畏懼(傳到某人耳中,他一晚上沒吃飯)。

我們到了門前,講了來意,他們根本不讓我們進門!沒辦法,淘氣抱了爐子放回馬上。我們往回慢慢走。

小乞丐們去乞討了,我問淘氣:那頭把手有沒有個女兒?

淘氣問:幹嗎?

我說:你去色誘一下吧,犧牲自己,成就大家!你進了門,我們就有了內應了。

他說:你怎麼不去,你長得也挺漂亮的。

我瞪眼:這兒誰是老闆吶?反了你呀。

淘氣忙說:咱們再試試別人,我去我姨父那兒看看。

我問:他是幹什麼的?

淘氣說:他住我們家,吃我爹的。

我大罵:那TM有什麼用!

次日,我正想着是不是要重新說書,把自己包裝成偶像,以明星效益來進行七孔煤和一芯爐的市場推銷(我也算犧牲色相了我),一個文人打扮的人到了我們的破廟。

我和淘氣正在和泥,滿頭滿手的黑泥。我們看着他,他看着我們,雙方都覺得對方是怪物。

半天,他說他是縣政府的採購人員(別問我他的名字!),特來購買我們的七孔煤和一芯爐。我們幾乎要問他是不是吃壞了腦子,他還當場就付了銀子。我們說我們給送貨之後,他就走了。我和淘氣半天不敢說話,怕從夢中醒來。

好久,我嘆了口氣,問淘氣:你昨晚是不是去色誘縣領導的女兒了?

他忙擺手:沒有沒有。

我又問:那剛才這位的女兒呢?

他叫道:我都不知道他有女兒!他有女兒嗎?

我搖頭:那咱們可是走了狗屎運了。(某人:你殺了我吧,我不活了。)

這之後,事情就好辦多了。許多富家商家甚至主動上門,我們的爐子供不應求,有了訂單和預付金。只是我們的銀子還是不夠另一駕馬和車,所以我三天兩頭去拉煤,淘氣和小乞丐們天天做七孔煤,忙得不易樂乎。淘氣他爹也不怎麼打他了。

這一天,我一早駕車出去,到礦上裝了三袋子煤(我能背動的拉),又馬上往回趕。

到鎮邊,趕快買了袋饅頭,給小乞丐們也給自己。我連日工作加上這一天的奔波,覺得有些疲倦,想着今天就不講故事了,回去給了他們饅頭就睡覺。

我坐在車邊,雙腿搭在外邊,晃來晃去,馬路路慢慢吞吞地走着,我看向我的廟,見門外路旁坐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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