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救姻緣  正文 水邊

三救姻緣  正文 水邊

我聽不到大刀叔叔們的喊聲了,才吸了口氣,這一下差點沒把我嗆死。那人身上又腥又臭,我乾嘔了一下,立起身來。才直了身子,見他慢慢地就要滑下馬去,忙又掐住他的雙腋把他往上挪了一下。難怪他不重,只剩一把骨頭了。剛才緊張時沒注意。怕他又掉下來,就用一手抓緊馬鬃,一手重重按在他背上。

騎了一會兒,我尋找到了規律。那就是要有預見力,雙腿夾住馬鞍,隨這馬的奔跑起伏,不是被動地尋求平衡,而是主動地配合馬的動作,和馬一起一上一下,用大腿和腰部的肌肉來完成動作。

我如果不是手下得壓着一位,另一隻手也沒馬韁只抓了馬鬃,一定真的能騎得瀟洒點。但現在只保持了我們都不掉下來,我又能儘可能地離他遠點,雖然姿勢古怪,我還挺得意的了。

大約有兩個多小時,那馬在樹林裏左彎右轉,漸漸越跑越慢,最後停在陣陣水聲之旁。我一看,是一道一人多高的小瀑布,水流落下,成一條溪水而去。手鬆了馬鬃,才發現一手的汗,一看馬脖子上也是一層汗水,想來馬想喝水了。另一隻手一松,那人慢慢地滑下去,我順手拉住他的一隻胳膊,慢慢放他下去。他手裏依然握着韁繩,單腿着地,然後慢慢頹坐在地上。我拉着他的胳膊,然後手腕,接着鐐銬,彎腰等他坐下來才放了手。我挺直腰,長嘆了氣:還活着,真不錯。

我踢了右蹬,雙手扶了鞍子,一翩下來。右腳剛着地,左腳還在蹬子裏,馬突然動了一下。我剛剛鬆弛了的神經又緊張起來。下馬時手裏沒有韁繩是大忌,此時馬若走動,騎者必被拖倒,輕者腳踝扭傷或骨折,重者能要人性命。我剛要大叫,那人手一動,我扭頭,看到他依然死死地抓着韁繩,那馬因此站住了不走開。我忙撤出左腳,舒了口氣。

站在地上,一下覺得腰酸背疼腿發軟,跌坐下來,正在那人身前。那人伸手遞過韁繩,未及開言,先扭臉吐出一口血來。

我拿過韁繩,想剛才我那麼重地按他在馬上,萬一他原來肋骨有傷,會不會因此被我按得骨頭穿了肺?況且,剛才的狂奔,他一直大頭朝下,腦血管是不是破了幾根?忙問道:你怎麼樣?話一出口,就氣自己沒水平,這讓人怎麼回答?不怎麼樣!很不好,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廢話啊!

所以他那兒還沒答話,我這兒已惱羞成怒了,又開口道:咱們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你可不能死!不然的話,我可虧大方了。整個做了無用功啊!知道的說你時運不濟,不知道的會說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種花花不開,插柳柳不蔭,簡直是個完全徹底的失敗者啊!

話中間想到我費盡周折,考了托福和GMAT,有了學校,還給拒了,男朋友也沒了,莫名其妙到了另一個世間,上來就差點兒丟了性命,這不是失敗者是什麼?不禁越說越氣,最後只好大喊一聲:可氣死我了!說罷,一下子跳起來,牽了馬就走。

餘光看那人雙手撐着地,低頭喘息着。

我知道馬奔跑后不能馬上喝水,就牽着馬來來回回地走着,一邊敘敘叨叨地說如何感激它,從沒見過面,頭一次相逢就救了我的命。然後向它解釋為什麼不能讓它馬上喝水,它的肺容易炸了,等等。

那人坐了一會,慢慢地向水邊挪過去。我嘆了口氣,我對馬比對他好。我明明拿人家當了出氣筒,把本是不幹那人事兒的怒火撒在人家身上,而人家還在傷痛之中。

我走過去,把馬拴在一顆小樹上,從後面扶起他,半拖半拉地把他往水邊挪過去。他的雙腿劃過地上,他微微發抖。我到水邊,把他輕輕放下。他依然低着頭,沒出聲,手支在地上,身子顫抖……

我又回頭解了馬韁繩,接着遛馬。那人停了一會,慢慢向水中挪去,我只看着他,他是想洗一洗吧,倒是該洗一下。我還是不去幫他的好,畢竟人家是個男子。一會兒,看他一點點地挪到了瀑布邊,艱難地爬到水流正下方,面朝里,用手把傷腿盤在身前,坐在那裏,任水從他頭頂澆下,不再動了。

我摸摸馬脖子上的汗大多幹了,牽馬走到水邊,讓馬開始飲水。我也蹲下身,脫了手套,沾了一下水,啊!涼得刺骨!那人該不會着涼吧?忽然想起在哪裏讀過,涼水可止血驅毒,那人是為此才這樣沖吧。

馬喝足了水,我牽着它走到一處陽光充足的平地,把韁繩系在一棵樹榦上,席地坐下來。我肯定是到了個古代社會了,不然還用騎馬?

我仰起臉向著陽光,閉上眼睛,努力想像如果我依然在昨天會是什麼感覺,結論是,我並不快樂。雖然昨天我還有電腦,手機,電視,各種方便,可我昨天是怎樣地哭泣不已啊。今天,雖然我突然到了這麼一個陌生的世界,大約連命都保不住,我卻有一絲慶幸,因為環境強迫我離開了昨天的悲傷。這是自我安慰呢還是樂觀向上?不管了,怎麼開心怎麼想吧。

我把身後的背包拿到前面來,不用查,我早上剛看過。我只拉開邊袋的拉鎖,看看有什麼以前漏網的東西,現在可都是寶貝呀。翻看着,一包衛生巾,一下子讓我悲從中來,我可怎麼過每個月的經期啊!幾張紙巾,一張寫了不知是誰的手機號的紙片,我看了半天,想不起來。一把梳子,最後在底層翻出一盒紙火柴來,上面印着中國大飯店,打開,裏面用了一根。我的眼淚幾乎湧出來,太幸福了,火柴啊!難怪當年普羅米修斯盜火給人類會受那麼大的懲罰,火把人從動物變成了人啊!我真太幸福了。

忽然想起這是去年我過生日時,在中國大飯店吃蛋糕時點完蠟燭剩下的。那天我們去了朝陽公園,不為別的,圖個清靜。兩個人,手拉着手,說了多少話,笑了多少次。天將黑時,去中國大的咖啡廳,買了一小牙蛋糕,不是為了省錢,是因為我不愛吃甜的。向服務小姐要了這火柴,點了一根蠟燭,他低聲給我唱了生日歌。我吃吃地笑着,理所當然地享受着這種快樂。許願時,我默默祝禱明年雙雙出國,吹了蠟燭……我又翻了一下,果然,包底縫間有一隻燒過的細小蠟燭。我心境黯淡下來,難道那些都是假的?所有的日子和內容,抵不過一個簽證,一個未知的吸引。

我把所有東西都放回去,拉上拉鎖,感到身心俱疲。我躺下來,陽光暖暖的,難道我跨越了兩個空間和時間,卻不能跨越我心中的黯然么……

我在寒冷中發著抖醒過來,我在哪兒啊?水聲傳來,我緩過神來。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抬頭見那人還在瀑布下坐着,太長了吧,有6,7個小時了。回頭又找馬,正在樹旁吃周圍的草,估計都快吃光了。我才鬆了口氣,又哆嗦起來。昨夜沒睡覺,今天又經歷了這麼多事,難怪困成在野地里睡覺,我可別凍着。忙振作起來,背上背包,把馬牽到水邊,讓他又去喝水。看差不多了,換了個樹把它拴上。去收集了點樹枝,準備生火。想那人一會過來也會凍得半死。想到這兒,又一機靈。那可是個犯人啊!我可不知道他犯的是什麼罪,被打成那樣,看來罪行非淺哪。萬一那是個殺人犯可怎麼辦?強姦犯怎麼辦?我不成了東郭先生,或是把凍僵的蛇放在胸口了?

我哆嗦得更厲害了。可心裏有個聲音說他不會是個壞人。為什麼?就因為那句放下我?還是我的直覺?什麼直覺,當初和男朋友戀愛時不也覺得挺好?直覺到昨天的結果了嗎?狗屁直覺,還是小心為妙。但現今舉目無親,有個人在身邊也好問問事情。況且那人傷得厲害,一把骨頭,我完全能打過他。於是決定還和他在一起,多注意些就是了。

可見人們的信任是建立在自己的強大和對方的無力上的,如果他不是半死不活的話,我可不敢在這兒等着他。

我收拾了一小堆樹枝,放在幾塊石頭之間,又轉頭看那人,見他正仰臉迎着落下的水流,把頭髮都衝到腦後。我又哆嗦上了,水多冷啊!他倒着慢慢挪出瀑布,然後向岸邊慢慢爬過來。我想過去拉他一下,才注意到他上身是裸着的,看來衣服都給沖跑了。他爬得很慢,我真替他着急。想過去,怕人家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弄濕了我的鞋。我到底是個自私的人哪。最後,他終於到了水邊,又停下來,身子還坐在淺水裏。看他喘着氣,把左手的鐐銬放在水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右手摸起一塊大白薯似的石頭,半死不活地砸向鐐銬。我真是忍無可忍了,跳起來,抱了一塊二十斤大西瓜一樣的石頭走過去,右腳踏在他放手的那塊石頭上,把石頭停在右膝上看向他,他也正抬頭看向我。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哪!一隻眼睛腫得根本睜不開,另一隻也是青紫腫得只省下一條縫,額頭一個個紫包,鬢角一道傷口翻開,白慘慘的,兩頰也腫着,嘴角裂開,嘴唇腫得翻開着……這還是在水下沖了大半天後,原來大概更慘。

我沒說話,只看着他。他怔了一會兒,大概被我這手扶巨石的凶樣嚇着了,然後慢慢把右手放在大石頭旁,只留左手和着鐐銬在石上。

我深呼吸了一下,慢慢舉起巨石,嘿地一聲砸在他左手的手銬上,一聲悶響,手銬居然沒開,只是變扁了,正壓在他慘白的手腕上。我又抬起石頭,他動了一下左腕,把扁的手銬翻了90度,象一個O立在石頭上。我又舉起石頭,一下砸下去,一聲響后,我抬起石頭一看,不禁大罵:我靠!這是變形手銬嗎?!手銬又扁了,這次壓入他已經磨得見骨的手腕邊了。他倒沒哼一聲。我大怒,再來!咬牙舉起石頭,他手腕翻回去,我又砸下來,喀嚓一聲,手銬終於斷了。

我哈哈笑起來,特有成就感。他把手從手銬中拿出來,放在眼前看着,我可沒這閑心,大叫: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快,另一隻,一鼓作氣啊!他放上右手,我如是者三,又砸開了。把巨石放在膝蓋上笑着:好啦,該腳拉。他遲疑了一下,我才注意到他不僅上身是裸着,下邊也是兩條光腿,腰間纏的破布根本不能遮住春光。哈,女性之夜啊。

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忙嚴肅道:大丈夫不拘小節,快點!他把能動的右腿放上石頭,我舉起石頭開砸。腳鐐就是厲害,我砸了十幾次,罵了二十幾聲:我就不信了!才砸開。我喘着氣,扶着膝上巨石,想是不是歇會兒,他大概怕我不耐

煩,忙用雙手把不能動的左腿搬到基石上。

我一看他的左腿,幾乎失手放了我膝蓋上的石頭。我原來以為他的腿不能動是因為地震中壓斷了,現在一看,才知道不是。那腿自膝以下看着就是軟塌塌的,一直到腳尖,都是形狀古怪,看來那裏面的骨頭是一寸寸地被打碎的。我心裏一陣發緊,這是什麼樣的酷刑啊,我竟手抖得舉不起石頭來。

我砸前面的鐐銬時,從沒覺得會失手。本人是玩俄羅斯方塊的高手,知道只要正對着下面的空檔,讓方塊自由落下,不會中途偏向的。所以只要大石頭對準了下面的鐐銬,順着石頭的重力砸下來就是,不要用什麼力量去打擾自由落體。可是這條腿就象是個成真的噩夢,完全打亂了我的自信。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對自己說,別緊張啊,就差這麼一個了。可怎麼就抬不起膝蓋上的石頭。我看向那人,他雙手支在身子兩側,臉微垂,似乎是正看着自己在基石上的腿。我才注意到他渾身遍佈傷痕,新傷舊傷,都因長時間的沖洗變得慘白。他瘦骨嶙峋,肩頭和肋骨處都露出隱約白骨。

我正想着是不是告訴他以後再砸這個,他突然開口。還是又啞又低的聲音:沒事,這條腿已經廢了。他說得很慢。

我緩過神來,知道他看出我不敢下手了。心裏一下明白為什麼我不把他當壞人,不是他說什麼,而是他的語氣。那是一種淡淡的和風一樣的語氣,無論他說什麼,都會溫暖到你的心。他被打得變形的臉,被酷刑折磨的身體都沒能讓他失去這種語氣,那麼他一定有比他的肉體更不可摧的意志保護着自己的心,一定有比所有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更深的堅強維護着他不可奪的尊嚴。我眼睛濕熱,但我知道決不能向他表示同情,那是看不起他。

我強笑了一下:什麼沒事,砸上了可照樣疼呀!

他停了會,依然那聲音,那淡淡的語氣,說道:沒事,我受得了。

我差點兒哭出來,但一咬牙,心說:算你狠,I服了U!口裏卻笑開了:好,咱們打個賭,誰輸了就請吃飯。你說我砸多少次能把它砸開?他抬頭看向我,我努力綻開我最迷人的歡笑臉對着他(當初就憑這陽光笑臉騙取了公司的信任,得以錄用,誰知道我也會在洗手間以淚洗面),他呆了一下,慢慢說:我賭10次吧。看來他怕我緊張,知道上個腳鐐用了十幾次,這回多說點,哈,上當了,沒時間多琢磨吧。會打賭的人決不能在不知對方賭注時下注。我嘿嘿一笑:我賭100次!看我贏不贏!

我收回目光不看他,轉了轉脖子,擰了擰肩膀,舉起石頭,大喊了一聲:100次!

砸了下去,當然沒開。我又舉起來,喊一聲:還有99次!又砸下去。我心無旁顧,完全投入到舉砸中,象進了托福考場。我精確計算我的呼吸和動作,忘了還有別的人和事。我下定決心,砸上100下!所以當我喊再來86次讓腳銬應聲而開時,我簡直有點意尤未盡。我退回幾步,把石頭扔開,險些把自己也摔過去,我這時才覺得倆個胳膊沉得象灌了鉛,但我大掄了幾下車輪,假裝豪情萬丈的樣子,然後才看向他說:真可惜,我還準備再砸上它85下呢。你居然贏了。

他的腫臉看着我,實在看不出什麼表情,我想應該是氣結狀。我哈哈一笑:沒關係,勝敗乃兵家常事,我請你吃飯。我重走回水邊,一腳踏上基石,向他伸出右手,才發現我的手不自主地在發抖。看來是累得快手抽筋了。他好象猶豫了好久,才把左手遞給我。我握住時,發現手指甲全無,指尖白慘慘的。食指上半節向外邊紐着,是斷了吧。我心裏又一抽。他的手冰冷得嚇人,大概死人也不過如此。我一驚,忙緊緊握了他的手,慢慢拉他起來。他右手奮力推起身子,然後抬手到空中,我俯身拉住他的右手,雙手一起用力,把他從水裏拉了起來。

我們四手相拉,有點象持手相看淚眼的樣子。他一條腿站着,渾身發抖,別說邁步,看着隨時又得坐下去。我沉吟一下,唉,只好學豬八戒扛媳婦的方式了。我向他傾過身去,兩手拉着他的手放過我的左肩,放了他的手,雙手掐向他的腰間,一用力挺身,把他扛在了我的左肩頭。去了鐐銬,他真輕啊!我口中說著:對不住,失禮了。心想怎麼象武俠小說里,大俠抱美女時說的。慢慢轉過身,走到岸上,找了個平的石頭,屈了膝,讓他好的腿先着地,一手扶着他的后腰下,一手抬着他傷腿的大腿,緩緩幫他坐在石頭上。眼中自然看到他的後庭處一片皮開肉爛的樣子,知道他必然受了無數凌辱蹂躪,心中又一嘆,但沒發出一點聲音。他雙手垂下來,放在兩側支撐住了自己。

我離開他,走到一邊,從背後拿下背包,打開拉鎖,拿出早上放入的那件深藍色的運動夾克,恍如隔世啊。我走到他身邊,展開衣服,披在他肩上。把他濕漉漉的長頭髮拉出來,擰了擰水,放在衣服外面。他微低着頭沒動。我等了一會兒,走到他前,俯下去輕輕拿起他一隻手往袖子裏放。他手上有抵抗的力量,但相對於我的手勁,那是螳臂擋車。我輕而易舉地征服了他的手臂,把它放進了一隻袖子裏。另一隻手就容易了,他沒用力,我一下就把袖子套上了。對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嗎,爭不過就別爭了。我心裏說這好象我在強姦他似的,想到這兒,自己嚇了一大跳。幹嘛捏?!臉上可沒露出任何錶情,把兩衣襟對上,蹲下身給他拉上拉鏈。手背觸到他私隱處蓋的那塊破布,又濕又粘,暗暗咧了一下嘴角。我原來想到他後面遠處脫褲子,但想到我把人家看個溜夠,這時再假道學,不讓他難堪嗎。罷了,為了你的自尊,我就犧牲一回!我就在他身邊解了牛仔褲的扣,拉下拉鏈,蹬掉了鞋,兩手一通忙,同時脫下了穿着的兩條褲子,只剩貼身的白內褲,兩條大腿完全暴露於黃昏的微光中,自覺十分無恥。我完全理解我想拉他時,他為什麼遲疑了。但現在只有破罐破摔,我扯出牛仔褲裏面的深色運動褲放在一邊,重又穿上牛仔褲。臨蹬上鞋時,又猶豫了一下,脫了襪子,光腳穿上了鞋。真有些冷。

他在我這番行為之間,一動不動地低頭坐着,雙手支在石頭上,入定一樣。好,柳下惠啊,沒關係,我與你就是扯平了,看不看由你。

我又走到他身子前面,蹲下來,給他穿襪子。他的腳趾也都沒有指甲。我先穿他傷的那隻腳,我把襪子使勁撐開到頭,盡量輕輕地套上去,他還是停了呼吸,我想這依然是疼的。我給他穿好了襪子,伸手拿過我的運動褲,還是熱的,帶着我的體溫。

太好了,他正瑟瑟發抖。我先把一隻褲腿套上他的壞腿,上到大腿處,拉了他的手按住,一隻手抬起他的腳,他晃了一下,差點仰翻,我停下,看他用沒按著褲子的另一隻手支在身後,穩定住自己。我這才又開始,另一隻手把褲腿套上去。褲子停在他膝上大腿處,我停下來,他也沒動。

他自己站不起來,自然穿不好。我想幫他,又越來越強地感應到他的尷尬和不安。

古代的人就這麼想不開。我玩心大起,忽然輕輕問道:你可有妻妾?古代自然是妻妾了,不是只老婆吧。他愣住,我們半天沒說話了,半晌他說:有,一妻兩妾……

不等他說完,我哈哈大笑地打斷他:那你就放心吧,我是不會嫁給你滴!你就別害怕了!說著,一伸手,扯掉了他的遮羞布,起身站到他身邊,一手從他後身攔腰抱住他,抬他起來些,另一隻手三扯兩扯把他的褲子拉到了腰上。前後也就幾秒鐘。

然後慢慢放下他,拍拍手說:成了,我該請你吃飯了。他好象呆了,腫臉看着我,不出一聲,吃虧了吧。

我笑着轉身,感覺自己就是個土匪,佔了別人便宜還封了人的口。幸虧他是男的我是女的,這要是角色掉過來,我看了人家還得負責任不是?

我拾起打開的背包,突然覺得非常非常餓,多長時間沒吃飯了?我拿出一個膠袋包着的小麵包,長嘆了一聲:我怎麼那麼笨哪!幹嘛才帶了三個?為什麼不多帶些呀!北坡上的老黃牛是怎麼死的——奔(笨)死的啊!!

我走到他面前,想把麵包給他,突然記起久餓的人不能多吃。就打開袋子,把麵包分成兩半,遞一份給他,說:我很小氣的,這就是我請的飯了。他的手微顫,接過麵包,我看他的手比麵包更白。

我到幾步外的另一塊石頭上坐下,一口就咬下了一大半麵包,然後閉了眼睛,合上嘴唇,仔仔細細地咀嚼着這另一個世界的美食。不,我從來沒把麵包當美食,什麼是美食啊-烤鴨,紅燒肉,香酥雞,烤乳豬……再不濟,醬爆肉丁,紅燒魚……

大學時,食堂的菜,我倒掉了多少,作孽呀,上帝饒恕我吧……

你是,從天而降的神仙么?我一下子回過神兒,他在問我?我看着他,他手裏的麵包沒動,我怒道:你怎麼不吃?我當然不是神仙,神仙有這麼壞的脾氣嗎?這也不是靈丹妙藥,只是一個松饅頭,你不吃是不是看不起我?!他忙把麵包舉向口中,臨吃前,還問了一句:那你是從哪兒來的?

我不看他,暗笑我靈驗的激將法。我本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但他的話語中有讓人感動的關懷,只好大嘆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向俗不可耐。十有八九是——我的家鄉在遠方,最可恨的是,這居然是正確答案!讓人愁懷難解啊!我一口把剩下的麵包都塞到嘴裏,追求着瞬間的滿足。

那你,有家室嗎?我一扭臉,他忙把麵包重放在口邊。看來他吃得艱難,一點點地抿着吃。我笑了:報復我?你知道我是怎麼從天而降的,可見我托家帶口了?然後我停下來,等着。他終於忍不住了:那你,在家鄉呢?我嘿嘿笑着:是不是生氣我剛才逗了你,才這麼窮追猛打,刨根問底的?他低了頭。我心裏又有點過意不去,這一定是個沒讓別人在言辭上戲弄過的人。古代的人大多不會耍貧嘴。

我收了些嘲弄,道:也罷,看在你是我在這兒遇見的第一個人這份上,我就告訴你一些我神秘的背景。我今天早上正站在16層樓上,大地震就來了。我走進了一柱光芒,再出來,就站在了廢墟上。我的父母,大概已在地震中身亡了。我哽了一下,趕快接著說,我可不願大哭:而我那夫君……我看向他,他依然低着頭,哆嗦了一下,果然,這是他想聽的,我微笑着:昨天剛剛休了我,所以他的死活與我也不相干了。

他一下子抬頭,手落在膝上,問:他為何休你?我向他拿麵包的手一揚下巴,他馬上舉起麵包放在唇上,我笑道:孺子可教也。停了一下,見他還看着我,鼻青臉腫的,就不好意思再逗他玩了。說道:為何休了我?因為我休了他呀。(可不是,是我說了算了的)但我休了他是因為我怕他休了我,所以要先下手為強,因為後下手遭殃。但我並不知道我休了他后,他會真休了我,我原來想也許我休了他,他就知難而退,不休我了。我休他是假休,可沒想到他休我是真休。這下我們互相休了后,我想讓他不休都不行了,我也只好真休了他了,但畢竟晚了一步,我真想是我第一個真休了他,可事實上還是他鐵定真的先休了我。不好受啊。

他腫的唇半張着,弄不清是噎着了還是在喘氣。好久,他慢慢地說:你在逗我吧?

我嚴肅地搖了搖頭,他仔仔細細地說:你肯定,他不是因為,你說話讓人聽不懂,而休了你的?

我的下巴一下子掉下來,不由得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他低了頭,拿着麵包堵着嘴,身子有點抖。我蹲下來想看他的臉,他頭垂得更低。我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哪,你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巧舌如簧,指日可待矣!他搖了搖頭,

說不出話來。我笑着又坐下,他卻抬起頭,慢慢說:沒事,在這兒,你就是說話,顛倒混淆,也有人會娶你的。

我心中警鐘長鳴,知道要趕快表明自己立場,決不能和有個妻妾的人有什麼糾葛。

我不理他言中的攻擊,反而黯然道:不是那麼容易啦。我來的地方,每個人只有一個夫人或丈夫。誰也不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愛侶。相處不好,可以分手-就是我剛才說的互相休了,但不可以腳踩幾條船,吃碗裏的看着鍋里的。家花野花一起香。理想的情況是,結婚不是因為要孩子而是因為兩個人相愛。人生一世,遇到的人成百上千,真成為朋友談得來的,不過十數個,愛上的才幾人?那其中又鍾情在我的能幾人?所以大家都十分小心,怕錯過良緣。如果達不到這樣一心一意的相伴,就是孽緣,不該糾纏的。我是不可能到了這兒就變了的,我如果嫁的話,對方一定只有我一人。你這裏我這個年紀的男子誰不是已經結了婚的?可見我婚姻的前途黑暗無比。

他好久不說話,但願他這回聽懂了。

他終於吃完了麵包,緩緩問:你不嫁人,可怎麼生活呢?我一下跳起來,大聲說:是啊,我也正為此鬱悶不已哪!

我開始走來走去,指手劃腳,我不是醫生,不會種地,不會彈琴,不能賣藝為生。又沒有傾國傾城的美貌,不能讓看一下就收人家錢(他哽咽了一下)。年紀也大了,進不了青樓(他又哽一下)。好吃懶做,不愛幹活,尤其遭別人強迫時,更要倒行逆施(他哽住),所以不能賣身為奴。身無武藝,不愛撒謊,所以不能在江湖上巧取豪奪。身為女流,不能入朝為官。喜歡周遊四海,不願入宮,當然人家大概也不會要我(他又哽)。決不入豪門大家,因為我可不想睡覺的時候都得睜個眼睛。不懂易經八卦,看相測字,廟會夜市上撐不起個攤位。好讀書又不求甚解,平生最愛睡懶覺,你說我能幹什麼?我猛然看向他,他忙低了頭,沒說話。

但是!我語氣一轉,色厲內荏,聲色俱厲:古人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天理所在,自有安排!我竟穿過了兩個世間,決非偶然。我現在還不知道我該幹什麼,我只是需要時間,找到我在這個世上的位置!我揮着拳頭,情緒激憤。我說這些話本來是裝裝門面,但說完了,自己也信了,覺得人生真是有意義的,我必然此行不虛。心情大好,不禁雙手握拳,擊向天空,嘴裏喊着YES!YES!大舒一口氣,放下手。

一看他,又見他呆看着我,可能嚇傻了,覺得我是個神經病。

好了,快說說這是什麼朝代,什麼地方吧!我坐在他前面。他回了魂,慢慢告訴我這是天盛王朝。我問他以前有什麼朝代,他數了春秋戰國和秦,但秦之後不是漢,而是楚。我問他聽沒聽說過劉邦,他說聽說過,劉邦與楚高祖項羽同時起兵滅秦,項羽鴻門宴斬了劉邦,才有了楚朝。

我嘆了一聲,原來我們每一個不同的選擇都會形成一個不同的時空。不同的時空並列存在着,不知它們是否相交。雖然朝代不同,可各代的更新卻同我學的古代史差不多,大多是皇帝昏庸,農民起義,循環往複。孔孟之道還是社會主流。本朝已歷百年,此時還算穩固。邊疆也有東西達虜,南方也沒有完全平息。我暗自想着,我就在中間獃著了,別到亂乎的地方攙和。

他說此地應地處北方,因為皇城此時應更暖和。我心中一動,問他是不是要去皇城?他說不去,只去皇城北邊的一個小鎮。我鬆了口氣。我可不想捲入什麼皇家爭鬥中去。

有心問他為何入獄,又想他不主動說,必是不堪回首,還是別觸動他。

正猶豫中,聽他輕輕問我:請問姑娘,姓甚名誰?我反問:那你先告訴我。他慢慢說:你叫我佑生吧。我知他講了個假名,取他死而又生的經歷,心裏不快,也不好勉強。就對他說:我不想用我家鄉的名字了,那樣總讓我想到家鄉。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新世界,新天地,我要重新做人!(象給少年犯的標語。)從新姓名開始吧。

我又開始踱步,自言自語:是無名火起和無名小卒的無名呢,還是莫名其妙的莫名。

是胡攪蠻纏的胡蠻呢,還是胡言亂語的胡言。是外強中乾的甘強呢,還是……

姑娘為何總起些男子的名字?他打斷了我的思路。我答道:因為我要扮男子啊。

這世上,除了男子,誰能公開奔走忙碌?

他愣愣地說:你幹嘛要,公然奔走忙碌?嗯,改個字,怎麼就不對勁兒了?

我一擺手:白和你講了半天,我要尋找到我在這個世間的位置,自然要各種事情都做做,天下到處都走走,見見各式各樣的人,看看各種各樣的風物。當個女的怎成,很容易就被劫財劫色的。

他嗆了一下,說:可你,就是個女的呀,怎麼是當的?

我舉了雙手:別又和我說只能嫁人才活得了,我不信我除了賣了我自己就沒別的出路了。

他說:你幹嘛說,嫁人就是賣了你自己呢?平和語氣里有一絲急躁。

我沒在意,繼續說:嫁人我還能幹我剛才說的我想乾的事嗎,當然不能拉。他沒說話。

我接着來:自由是一切選擇的前提。沒了自由,我怎麼去尋找我的目的呢。說著,靈機一動,一拍手,我就叫任我游!

他咳嗽起來,雙肩顫抖,我輕輕拍拍他,怕弄疼了他,接着言道:是有些露骨張狂,含蓄者為上。嗯,我喜歡古人詩句:行到水盡處,坐看雲起時。講的是隨緣就勢,豁達樂觀。我現下可謂山窮水盡了,那就叫任雲起吧。

他抬頭看我,喘着氣,腫的眼縫裏有一絲淚光,看來是咳大份兒了。他喃喃道:任雲起,好名字,雲起,雲兒,我忙擺手:雲起,不然別人該把我當女的了。

他又氣結:你就是……

停!我止住他,指着我的腦袋,他沒再說話。我剪着貼着頭皮的短髮,額前髮際處的頭髮短得呲起來。許多次我在洗手間裏,有女孩見到我就尖叫起來,以為我是色狼。在商店裏也有服務員叫我先生。他的頭髮比我長出多少倍。我說:這樣的發形只能先當男的了。咱們下面該幹嘛?天黑了。點不點上個篝火?

他好象才發覺,四周看了看,說:不,我們白天不能走,只有夜裏趕路,該動身了。

得,我白搜羅樹枝了。去那裏?我問他。他毫不猶豫地說:向南方。我看了看他,穿了我深色的衣服,他更顯得骨瘦如柴。他好象知道我在想什麼,淡淡地說:我行。

我想我們在這兒呆了一整天,沒人追上來,真是幸運。也許那些人忙着砍別人去了。

但地震后,還是應該儘快離開災區。沒吃沒喝的,弄不好還有瘟疫。得趕快趕在大批災民之前到非災區搶得食物。可拿什麼去買吃的呢?我從地上拎起我的背包,拿出那袋巧克力豆,打開。我不愛吃甜的,可是愛巧克力,買的都是低糖的。正好,失血過多的人也不該吃高糖食品。巧克力中有豐富的鐵,可以補血。

我又到他面前,拿了三個巧克力豆,展手給他。他接過去,我說:馬上吃了。他默默地塞了一個到嘴裏,好聽話。我拿出三個一把放進口中,嚼着,把袋子重按封了口,放進被包里。拿出水喝了大半瓶,遞給他,他輕搖了一下頭。坐在水裏一天了,也不該渴。

我走到水邊,重灌滿了水,擰緊蓋子,把瓶子放回包中,心裏想着怎麼才能兩個人同騎一匹馬。他腿壞了一條,不能單獨坐,可也不能再象上次那樣讓他頭朝下地卧在馬上,太痛苦。我拉上了背包的拉鏈,甩在身後,雙肩背上,突然停下手,看着我胸前的雙肩背帶。因為常出去野遊,我特地買了個高級的雙肩背包。不僅雙肩背帶有厚厚的海綿墊,而且背帶長,大概給那些身高兩米,體重190斤的人設計的。還有一大堆零碎,譬如有可以把胸前兩條背帶拉近的搭扣,可以在腹部相扣用以固定沉重背包的第三條背帶,等等。哈!我知道了!

我跳了一下,跑到他面前說:我知道怎麼讓你騎在馬上了,就用這個背包!他正想把最後一個巧克力豆放嘴裏,一下停住,猶豫着說:這大概裝不下我吧。然後看了一眼手裏的巧克力豆,慢慢把手放下,大概覺得我就是吃錯了這味葯才變傻的。

我揚起手打向他,口中道:你把我當傻子哪!手剛要觸到他肩頭,生生停住,只用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肩膀,說:快吃了,咱們走。

一觸之下才感到他身上的衣服是多麼單薄,才一件運動衫嘛。我垂頭喪氣地放下背包,拉開羽絨服,脫了下來。我真不想脫啊,但沒辦法,曾有人說過,良心是你哪都挺好可就是讓你覺得不舒服的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太沉了,我脫了羽絨服,雖然冷了好多,還倒鬆快點,透了口氣。

他的手剛從嘴邊移開,直接就左右擺着,表示不要。我展開羽絨服披向他的肩頭,一邊說:我剛才舉了那麼半天大石頭,熱死了。一會騎馬,也是運動。你就當會我的衣服架子,我覺得冷了,再向你要回來。

他也不說話,依舊推脫着。我一瞪眼,劈手拉住他的手,好冷,就往袖子裏伸,一邊厲聲說:聽沒聽說過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是劉邦的老婆說的,也是我要說的。我給你的,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要你的,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另外,日後在人前,別這樣推推脫脫的,知道的說你有個人意志,想獨立自主,不知道的會說我強迫威脅你,恬不知恥,霸王強上弓,趕鴨子上架,反正諸如此類罷,等等。這樣對我的形象有很大的損害,你要注意啦。胡言亂語,不知所云。

說話之間把羽絨服給他穿上了,他怔怔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把背包給他雙肩背好,走到他前面,拉他慢慢站起來。背轉過身,弓下腰,示意他趴到我背上。他遲疑着,我扭頭對他說:別讓我又得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強迫你!

他嘆了口氣,趴到我背上。

我背起他,不禁說:你好輕啊,一會兒可別讓風吹跑了。我走到馬旁,想一想他

的傷腿是左邊,就繞到馬的另一側,靠着馬把他輕輕放下來。轉身把背包的所有的背帶都放到最長度,背包掉下他的後背,我攏住那一大把帶子說:別掉了。他似有所悟地按住那些帶子,我輕笑着說:我可又要輕薄你了。他竟撇開臉不看我,我知道他發窘,更哈哈笑起來。心說怎麼象惡少調戲良家婦女似的,只是我是惡少,他是良家婦女。

我扶着他轉身面對着馬,他雙手攀上馬鞍,我走到他身後,問:準備好了?他點一下頭。我抱住他的胯部,奮力把他舉起來,他的右腳踩進馬蹬,但竟沒力量抬高他的傷腿。我的臂力還是差,一口氣到底,再也舉不高了,還發抖,眼看他就要摔下來。我一驚,低頭鑽進他的胯下,用雙肩頂起他的兩條腿,雙手把他的身體往鞍上送去。他的傷腿甩過馬背,他的私處從我低下的頭的後部蹭過去,坐到了鞍子上。

他痛得啊地叫了一聲,然後沒了聲音,雙手支在馬鞍上,身子抖成一團。

我本來羞得面紅耳赤,心亂跳,手發抖,見此情景,忙按住他已踏在蹬上的好腿,怕他摔下來(那我不又得再受胯下之辱),來不及害臊了。我知道他腿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該是他後庭上的傷創。尷尬之餘,不知該如何開口。又憂慮這旅途顛波,他如何受得了。

一會兒,他平靜下來,說:好了。

我知道多說無意,就走到馬的另一側,解了馬韁,扶住馬鞍,登上左腳。想清楚了過程,才嘿地一聲,直左膝立在空中,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右腿曲起到胸前,放過鞍子,慢慢坐在他身前。

我翻過右手,摸索到他的胸前,找到右邊的背包帶,探手伸過去。接着擰着肩,把左肩的背帶也跨上。我說了聲:往前傾點。雙手把雙背帶收到了肩頭胸前。雙背帶系過我們兩個人的肩膀,還好,居然不太緊。我把胸前的搭扣鎖定,扯緊了多餘的帶子。雙手又摸回他的腰間,拉過背包底部側面的腹帶,在我的腹部扣上。這樣他完全貼在我背上。他的手僵硬地垂在兩旁,他的臉在我的脖子后,我感到他急促的呼吸。

我知道他不好意思,我這個現代世界的開放女性都有點心跳,更別說是個封建古人。

但現下重要的是怎麼才能走出一條活路,實在不能拘束於小節。我索性拿了他的雙手環到我的身前,玩笑道:好好抱住,往後我嫁了人可就沒機會了。他扣了雙手,喃喃地在我耳邊說:你不是說不賣了自己嫁人么。我嘆道:我可沒說永遠不會。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論語,孔子說美玉,賣了吧,賣了吧,我還在等買家呢。)他大笑起來,接着又咳又喘。

我笑着說:看來你也是個知識分子。他停了會兒,說:你又講我聽不懂的話了。

氣氛緩和下來。我想了想,扯下圍巾,把他的傷腿的大腿和我的大腿捆在一起,怕馬跑起來過於顛動他的傷腿。

他踢開右腳蹬,我踏入腳蹬,側身彎腰攏住他的腳讓他踩在我的小腿肚子上,知道這只是形式上的,一跑起來,他蹬不住的。

我只能做這麼多了,我知道他會受苦,我想說讓他受不了的時候就告訴我,可覺得那樣反而是看輕了這個已經承受了這麼多痛苦的人。我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盡在不言中吧。他稍稍抱緊了我的腰。

我抬頭,只見星光初上,燦爛明潤,不禁開口說:創造了這樣美麗星空的神明,

謝謝您的眾多奇迹讓我們活到現在。請繼續保佑我們吧。助佑生安全到家,完成他的心愿,幫我實現我來這裏的使命。我摸摸馬脖子:好朋友,謝謝了。帶我們向南方吧。

我稍一抖韁繩,馬真的就自己跑起來了。他在我背後吸了一口氣,貼着我的背顫抖不已。我心裏也痛起來,焦急中,只好藉著馬的起伏輕輕地哼起軍歌:向前,向前,向前……他緊摟住我,把頭依在我的肩上,強壓着呻吟。

我們面前,樹木在星光下慢慢分開兩旁,我覺得象是騎入了一個朦朧美妙的詩境,而不是一個危險涌動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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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救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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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救姻緣  正文 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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