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後逃亡
連着下了一天的雨終是在夜晚停了。晏攀復派了個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在知閑房門口盯着,只等着時候到了,小姐若是還沒走,就直接將人趕走。
劉媽這一天每每出去,進房后必定得對着知閑抹眼淚,說些當年他對知閑母親如何情深現在卻絕情到了這般地步云云,墨滄也就安靜的聽着,畢竟她所知甚少,還是不開口為好。
墨滄早早的收拾好了行李,不過是原身三五件色澤暗沉灰舊的衣服,跟自己前生穿的樣式倒是有些像的,她想了想,還是衝著劉媽開口道:“劉媽,母親留給我的東西你放在那兒了?”
她身無分文,又是個六歲的孩子,在這個奇怪的天下,還是有些財物傍身才好。小孩子肯定沒有什麼積蓄,那隻能從旁人身上想辦法了。
劉媽這才從自己的囈語中回過神,顛着小腳去自己房中取了包袱來:“小姐,都在我這兒放着呢,您放心。咱們這就走?”
“不,劉媽,是我自己走,”墨滄眼神堅定道:“徐家想針對的人只有我一個,劉媽一口飯晏家還是管的起的。您年紀也大了,我不能讓您再跟我四處顛沛流離。”
她是斷斷不可能去徐家那塊刀俎上當任人宰割的魚肉的,為今之計,也就只有逃走這一項了。
劉媽心頭一酸,捶了捶桌子道:“小姐,是我對您不住。我一把老骨頭也折騰不起了,跟着您這雙小腳又怕給您搭麻煩,不跟着您我實在是…好在四姨太是個好人,她說她有個同學馬先生是要去上海的,人也仁厚,聽說了小姐的事情以後立馬就答應了照拂小姐,小姐您就去碼頭找他吧!”
劉媽說完便從包袱里取了兩根銀簪子和一枚銀元出來,摟過知閑又是一番掉眼淚:“這兩根簪子是打小姐的外祖家傳下來的,銀元是我自個兒攢的,我苦命的小姐呦!”
墨滄接過東西,問道:“付姨可有說那位馬先生長什麼樣子?碼頭又是怎麼走呢?”對於這一連串的東西,她實在有些頭痛。劉媽想留下,她自然是看得出的,所以做了那麼一出借坡下驢。
劉媽剛要解釋,只聽得門被推開了,來人正是付萍,她秀麗的臉上還印着一個通紅的巴掌印,臉上卻是蓬勃的笑意,她上前用力的摟過知閑,道:“我帶你走!”
主僕二人都愣了,付萍“撲哧”一聲笑出來,道:“瞧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
“四姨太,您,您的臉…”劉媽歪了歪頭,有些疑惑。
付萍搖了搖頭,輕描淡寫道:“被老爺打的。不說了,小知閑,咱們得趕緊走,陸家一會就來人了。”
她說完便牽了知閑的手往門口走,為首的一個漢子像座山一般擋在了二人面前:“四姨太,老爺說小姐不能出房門。”
付萍不慌不忙道:“老爺要讓小姐趕在陸家來人之前去趟祠堂,將她的祖籍去了。”
漢子將信將疑的看了二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知閑背的小包袱上,墨滄見他的眼神有些疑心,便將包袱取了下來,乖巧的遞給了付萍。
“既是老爺吩咐的差事,我也不好為難你們,這樣吧,我把小姐的包袱留在這兒,她總歸是不能什麼都不要就走的,你們也好放心。”
付萍是深知這群人的性子的,偷奸耍滑的事兒是干慣了的,趁着遞包袱的機會塞了兩塊銀元過去。
這漢子眼神一亮,滿臉堆笑的接過包袱道:“四姨太肯給小的們行方便,那是最好不過了。”
付萍微微一笑,牽着知閑的手不慌不忙的走了。
晏家的宅子是打清初就建好的,園林意味很濃,兩個人走在一條大雨後遍地花瓣的石徑上,付萍的圓頭黑絨布面的鞋上沾了泥點子,她走路的步伐卻還是很重,意興十足。
墨滄並不覺得奇怪,相反的,她很能理解付萍此刻的心情。當年在墨門,自己豆蔻年華被師傅送去寧山書院去讀書的時候,不也是同樣的充滿了好奇和歡喜么?只是歸去,歸去···她狠狠的閉了下眼,再睜眼已經到了偏門前。
晏家宅大,偏門自然也多,兩個人走的這條是沒有人看守的,因此十分順利的便出了晏宅。
白天的雨讓夜空看來格外的清涼明快,厚重的雲蓋住了半個月,空氣中透着一絲澄澈甘甜的氣味。付萍張開雙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便是莞爾一笑:“小知閑,我們終於逃離出了這個吃人的魔窟!自由了自由了呵!”
一陣清風吹過,雲慢慢的散開了,月光灑了付萍滿臉都是,她秀美的臉娟然如詩。
墨滄心裏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在人庇佑下可以為所欲為不計他人的墨滄了,她是晏知閑,也只能是晏知閑。她伸出一隻手去好似要摸那輪月一般,自言自語般念了句詩:“塵冠桂卻知閑事,終擬蹉跎訪舊遊。”
付萍心中暢快,半蹲了身子去問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知閑只道是詩便再也不提,這句話似有若無的便過去了。她當時只是就着名中二字吟了詩,卻未曾想過時隔多年後竟是一語成真,詩中情景像了十成。
虞城是座傍水的小城,古來就有商城的美譽,入夜了街上仍是燈火通明,買賣不絕。知閑看着對什麼都好奇,左看看右瞧瞧,付萍以為她是小孩子心性貪熱鬧,沒有多想什麼。
到了街上她便叫了輛黃包車,車夫很是爽快的問二人去哪兒,一聽說是要去碼頭,登時擺了擺手,道:“今晚恐怕不行,城裏整個兒都禁嚴了,您可沒瞧見那一隊一隊的警察,出城怕是難。”
付萍心中知道不好,卻仍是笑問道:“怎麼好端端的擺了這麼大的陣仗出來?”
“聽說是晏家小姐跑丟了,晏老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接着就找了警察署,找回晏家小姐的賞金可是不少呢!這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一個丫頭片子捧得跟那明珠似的,這要擱我們窮苦人家,丟一個孩子少一口飯,誰去動這個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