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念成牢(126)
久念成牢(126)
晚風徐徐從車窗內湧進,涼涼的,扑打在臉上格外地舒服。
阿紓攏了攏手中的袋子,沈教授在出門前塞給她的那一袋剝好的核桃,裝了滿滿的兩大罐,形態飽滿的核桃仁將罐子填的結結實實,壓在手心有些沉。
顧如歸偏頭看見她的動作,問:“沒吃飽?”
言罷,他眉心微蹙,他記得,剛才她只悶頭吃飯,並沒有夾幾口菜。
“沒有,這些核桃一看就是新剝的,我只是在想沈教授在一隻手受傷的情況下,剝這麼多核桃肯定廢了不少勁。”
阿紓說完,旋開蓋子,揀了一片核桃仁放入口中嚼着,跟想像中的一樣,很香。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把罐子往顧如歸面前遞去,“你要不要吃?”
顧如歸斜睨了她手中的核桃仁,“好吃?”
她實誠地點了點頭,“嗯。”
顧如歸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從她的手上掃過後,重新落到正前方,“我在開車,不方便。”
說完,他眼角餘光注意到身邊女人素白的手指往罐子裏抓去,唇角微揚。
阿紓抓核桃的動作頓了頓,她看了一眼顧如歸,擰眉思索了半秒后,旋好蓋子,把另外一罐沒動過的核桃仁放進車裏的儲物格里,“那我給你放車上了,你想吃的時候再吃。”
言語間還有那麼一種肉疼的意味,讓顧如歸無端有種奪人所愛的感覺。
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其實我並不熱衷堅果類的食物。”
“是嗎?”阿紓狐疑地看着他,問:“可你剛才的反應不是要吃?”
顧如歸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她也猜不准他是什麼意思,只好一邊把核桃罐子從儲物格里拿出來,一邊喃喃着:“那算了,你不吃我給你也是浪費,我拿回去和芝麻一起磨成粉,小穎應該喜歡……”
顧如歸眉心擰了擰,踩下了剎車。
車子突然停下,阿紓不解地看向他,“怎麼了?”
“紅燈。”
她抬頭看去,果然面前是一個十字路口,便“哦”了一聲后沒再說話。
顧如歸伸手把車窗升起后,目光定定地落到她臉上,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從徐穎那裏搬出來?”
“搬家?”阿紓把核桃罐子收了起來,不以為然道:“我最近並沒有搬家的打算。”
“徐穎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你總不能在她那裏一直住着。”
說話間,顧如歸打開了音樂。是一首鋼琴曲,曲調平緩,跟他的語調相宜得章。
不得不說,若不是他提醒的話,阿紓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細細想來,在江城的那一年間,她和徐穎雖然是合租的關係,但是沈念自幼體弱,她根本就不敢離開半步,徐穎體諒她,大部分時間裏下班后都會直接回家,就是怕念念出突髮狀況,她一個人看護不過來。
而這一年裏,她也沒見過徐穎出過遠門,後者的解釋是她孤家寡人一個,無處可去,現在想來,徐穎其實是考慮到她的緣故,而自己也無形中對她有了依賴,只要涉及到念念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以至於現在已經回到了青城,還是下意識地依賴她。
可顧如歸說得對,徐穎不應該總是在她和念念身邊徘徊,她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她記得,早前徐穎跟自己提起過,她是因為一些原因來到的青城,雖然她沒有問過這其間的原因,但是阿紓隱隱能察覺到徐穎似乎在找什麼人。
想至此,她把裝罐子的袋子攏了攏,“我找個時間跟我爸媽說下搬回去住的事情。”
顧如歸沈默了一會才開口:“沈紓,搬回林楓雅墅吧。”
阿紓的手緊了緊,她把頭扭向窗外,“顧如歸,我不否認你是念念父親的事實,也不會剝奪你當父親的權利,但是我想該說的話,我已經說清楚了,你沒有必要因為念念的關係勉強和我在一起,你是天之驕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沒有必要將就。”
顧如歸良久未答,車廂里有些沉默,音樂緩緩流淌,本來應該是舒適的氣氛,可阿紓卻莫名覺得有點悶,想降下車窗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卻發現窗戶被鎖死了。
她放棄了自己的動作,然後聽見身側的男人低低開口,他說:“你怎麼知道我是將就而不是非你不可?”
阿紓扯了扯唇,她扭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顧如歸,我相信你或許在某個時刻有為我動過心,但是那又如何,你也說過有些東西並不屬於我,就好像S代表的意思是Susan,而不是沈紓。”
話落,顧如歸的眸色深了深,這種神色無端讓阿紓心底有些發涼。
為了防止心底的情緒進一步發酵,她扭頭看着車外紅燈轉換成綠燈,輕聲道:“你在前面路邊把我放下吧,這裏離小穎住的地方不遠,我想走回去。”
顧如歸沈默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啟動車子。
他終究沒有在路邊把她放下,相反地他把她送到了徐穎樓下。
她解開安全帶,“我先上去了,今天謝謝你帶我回沈家,也謝謝你為我爸媽做的那些事情,只是現在事情已經說清楚了,你也沒有必要分心往沈家跑了,畢竟顧氏的事情那麼多,你並沒有那麼多時間。顧如歸,我再說一次,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你不欠我。”
說完,阿紓沒有等他的回答,開門下車。
走了幾步,卻感覺身後有些不對勁,她擰眉看着不知何時也跟着她下車的顧如歸,擰眉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顧如歸沒有理會她,而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停住,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問:“兩年前,你嫁給黎煜的時候,說你愛錯了人,那麼現在你可否願意將錯就錯?”
阿紓一愣,兩年前?
兩年前她和黎煜協議結婚的時候,似乎賭氣講了這麼一番話,只是……
阿紓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顧如歸繼續道:“沈紓,如果我對婚姻法的理解沒有錯的話,在黎煜在一年前死亡的時候,你和他的婚姻關係已經自動解除了,對嗎?”
阿紓不知道他此時開口的意義,她思忖了片刻才回答:“法律只是作為規範,只要我心裏願意,誰也不能動搖我是黎煜太太的事實。”
顧如歸聞言,在街燈下映射出來的瞳孔有些深,“可法律也表明了你現在是自由身的狀態,撇去我是沈念父親的緣由不講,男未婚女未嫁,我追求你,這不犯法吧?”
阿紓怔了怔,只覺得浮光下男人的面容有些不真切,但是眉眼裏的篤定卻不免讓她的心漏了一拍。
她急忙別開視線,“那個……很晚了,我要上去了。”
可顧如歸卻不容許她逃避,他捧住她的頭顱,迫使她看向他,“沈紓,如果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沈念的父親,他不是因為愧疚或是想彌補你的人,而只是一個單純地想追求你的男人,你願意給他一次機會嗎?”
他灼灼的視線讓阿紓無處可逃,她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拳:“顧如歸,你知道並不存在這個假設,因為你就是念念父親。”
“所以你一直拒絕我,只是因為我是沈念的父親?”
阿紓沉了沉眉,不語。
不可否認,顧如歸因為念念的存在才會想方設法地補償她的想法在她腦中已經根深蒂固。
因為她知道,他並不愛她,即使或許有過少許那麼一兩次的心動。
但是這一兩次心動不足以支持她的餘生。
於是她闔了闔眸,徐徐道:“顧如歸,你有沒有想過,我拒絕你,或許是因為我在和黎煜短暫的婚姻里,已經愛上了他?”
*
樓下,黑車卡宴還停在遠處,車頭倚着的那個男人,數分鐘姿勢都不曾改變過一次。
阿紓緩緩放下窗帘,看向空蕩蕩的客廳,忽然覺得徐穎和沈念都不在的屋子安靜得有些可怕。
她定了定神,走到沙發旁拿過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可很快她就發現電視裏的歡聲笑語更增加了她的孤獨。
這感覺,竟比醫院更加難熬。
這個意識讓她擰緊了眉心,她關掉電視,在沙發上靜坐了片刻,起身去浴室洗漱。
阿紓洗完出來打算去關燈的時候,下意識的往走到窗戶便往下看了眼,樓下那輛黑色卡宴已經消失不見,她的視野又恢復了一片靜謐。
阿紓的眸色幾不可見地黯了黯,她摸向牆上的開關,燈滅掉的同時,門鈴聲乍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