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夜訪陳侍郎

29.夜訪陳侍郎

方青梅早與長壽將要帶的東西提前準備好了。周寒心細,問了一遍準備的東西,又請宋大夫來,商議之後添了些補藥進去:

“這些入口的東西多帶些,還是自己帶的放心。其他穿的用的,將來託人帶進去也無妨。”

日頭未落,周寒便吩咐周管家將晚飯提前,方青梅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我吃不下。”

周寒嘆道:

“這一個多月你比從前瘦的太多了,這樣叫陳侍郎他們看到怎麼放心?”

方青梅摸摸自己的臉,笑道:

“原來我是瘦的啊?那天照鏡子我還想,怎麼圓臉變成長臉了。如果爹娘他們問起來,我就告訴他們,北方的饅頭是圓的,吃多了所以臉圓;南方的米都是長粒的,所以我的臉又變成長的了。”

周寒笑着摸摸自己的臉:

“那我從小吃米,臉一定是長的了。”

方青梅仔細盯着他看了會兒,一本正經摸着下巴:

“你應該是從小愛嗑瓜子吧?我看你是瓜子臉。”

周寒笑着,索性也擱了筷子。他知道方青梅心中不安,便坐在偏廳邊等着天黑邊和她聊天,正好也藉著閑聊消磨掉她心中的焦慮:

“香積寺的菩薩果真格外靈驗。我們剛拜了菩薩,事情就有了進展。”

方青梅認真道:

“事情的進展是你連日奔波才掙來的,怎麼能算到菩薩的功勞簿上?菩薩如果真的靈驗,爹娘就不會遭受這種無妄之災了。”

周寒聽了她這話,問道:

“你不信菩薩?”

方青梅默了默,道:

“我……白天不怎麼信。晚上信。”

“……”

“晚上很黑,我怕黑,所以……常常默念菩薩保佑。”

周寒忍不住輕笑:

“人家說臨時抱佛腳,你這才是真正的臨時抱佛腳。那你白天怎麼又不信呢?”

“小時候住玉門關,爹常常出門,我一個人和奶娘在家。奶娘晚上睡得早,我經常睡不着,所以總是害怕。”方青梅放低了聲音,似乎覺得承認自己怕黑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我跟爹說,他告訴我,這世上是沒有鬼神的。所謂鬼神,都是人編造出來嚇唬自己的,都是假的騙人的。爹不信,所以我也不信了。”

“我不信鬼神,也不信命。爹還說過,人的際遇都是自己努力掙來的,信命有什麼用?”方青梅又說道,這次口氣中多了些憤憤不平,“剛來京城那陣子,母親帶我出去串門。有個什麼官家的小姐,背地裏玩的時候,說我像假小子,還說我命硬,克父母,剛出生剋死了母親,長大又剋死父親,所以才落得無父無母的下場。可是我才不信她說得這一套!我哪有那麼壞,為什麼要害自己爹和娘?當時真是把我氣壞了。”

周寒聽得一陣沉默,心裏無可避免的疼了一下。他這會只恨自己不能回到從前,若是有那本事,當即便要回到那時候,好好的為小時候的方青梅出一頓氣。

一直聽方青梅說陳家對她很好,沒想到她還有這樣被人欺負的經歷。仔細想想,方青梅這樣的身世,無父無母,寄人籬下,又在京城這種人多口雜、捧高踩低的地方,小時候怎麼可能不被人指點欺負?

兩人說著說著,天色漸漸黑了。周管家來回馬車收拾好了,兩人便從別院出發,一路向陳府去。周寒上了馬車,心中還想着方青梅說得小時候的事,馬車隆隆走着,他忍不住又問:

“那件事後來呢,陳家有沒有為你出頭?”

“你說那小姐說我克父母那事嗎?”方青梅起先沒反應過來,問清楚之後,隨即得意道,“後來就沒人敢了。那小姐敢那樣污衊我,我一氣之下動了手,把她打哭了,還拿墨塗了她一臉。從那以後,他們就再也不敢當面說我壞話了。背地裏我就不知道了,大概還會說吧。不過反正我聽不到,就隨便他們了。”

“……”

“當時我打了人,本以為母親一定會罰我。”方青梅一時沉浸在幼時的回憶中,“從前在玉門關我打了人爹還罰我跪着背三字經,可是母親卻一個字也沒有責罵我,向我把事情問清楚之後,說這不是我的錯,是那個小姐不懂事。”

“陳夫人十分明事理。”周寒斟酌着詞句,微笑着又道,“方姑娘你,也神勇的很。”

方青梅點點頭:

“周公子你不必諷刺我,我確實是很神勇。母親也是個好人。那時候剛到陳府,我總覺得叫她娘有些張不開口,不過從那件事以後,我就真心把她當做自己的娘了。”

話說到這裏,便帶了幾分傷感。周寒撩起車簾看看外頭,輕聲對方青梅道:

“離陳府不遠了。待會見到了陳夫人,千萬不要太傷感。她的病情,宋大夫尚未讓她自己知道。”

方青梅頓時紅了眼圈:

“……我知道了。”

等到了陳府後門,天已經黑透。

馬車遠遠停在衚衕口,門口有守衛的士兵。陳方先下了馬車去找宋指揮,稍後便見宋指揮也到了衚衕口,低聲與周寒道:

“人不宜多。只請周公子與夫人進去吧。”

一旁陳方笑着往他手中塞了一張銀票:

“辛苦大人,這個請大人吃酒的。我從小跟着陳大人服侍,大人待我情深義重,還請大人行個方便,讓我也見見陳大人。”

宋指揮遲疑一下,點點頭:

“好吧。幾位跟我來。”

三人跟着到了門口,宋指揮朝守衛點點頭,只說了一句:

“這是來為陳夫人看病的大夫。”

一行人便進了陳府後院。

進去一個小院,仍有士兵守衛。繞過一條小路,又是一個青磚小院,前頭是佛堂,後頭幾間簡陋屋子,正是往日陳家下人住的地方。宋指揮停住腳步,支開兩個守在房前的士兵,低聲對周寒道:

“周公子,你們進去吧。半個時辰之後我再來送你們出去。”

周寒道了謝,與方青梅和陳方沿着磚石小路到了門前。方青梅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周寒看她一眼,藉著月光看到她眼中盈淚,輕嘆一聲,掏出帕子遞給她,然後稍一遲疑,便拉住方青梅手腕,走到房前,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卻是陳稟,看到三人一時又驚又喜。陳方按捺不住先跑了上前一把拉住陳稟的手:

“老爺!”

方青梅也跟着喊了一聲“父親”。

喊了一聲,兩人眼中淚水一齊滾落出來。

“青梅,陳方,你們兩個哭什麼,沒事,我在這裏很好,很好,並沒有受什麼委屈。”陳稟扶着兩人的雙手微微顫抖,身上布衣舊袍,比起三個月前清瘦不少,只是神情還算鎮定,打開房門拉兩人進門,又看了看走在最後的周寒,說道:

“快進來說話吧。”

房中只有簡單的桌椅條凳,一盞燭光顫顫巍巍,擱在中間一張陳舊八仙桌上。周寒進了門目不斜視,先整束衣衫,向陳稟面前一跪,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晚輩周寒,見過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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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總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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