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周漸梅醒酒

19.周漸梅醒酒

周寒和方青梅打發趙睿上了馬車,周管家親自去送了趙睿回王府。馬車臨走之前趙睿撩起車簾,還不忘懇切的為表哥求情:

“二表嫂,表哥腿上有傷,你可千萬別罰他,要是罰也千萬別讓他跪太久!”

時辰約莫已近三更,方青梅也有些睏倦,本想着回房去歇息了,周寒卻轉過身朝着偏廳去:

“你跟我來一趟。”

方青梅心一下懸了起來,難道是父親的事有消息了?

時令已到八月初,北方深夜裏風稍微的涼了。一路上方青梅緊跟着周寒慢慢的往小偏廳走,踩着霜白的月光,兩人都各懷心事沒有開口。

逆着微微的北風,能聞到周寒身上淡淡的酒香,和濃濃的香粉味,方青梅覺得自己快被熏得頭暈腦脹了,心想這周漸梅真的只是被那些舞娘摸了摸蹭了蹭嗎?分明是那些舞娘舉着香粉盒子劈頭蓋臉倒在他身上,才能造成這麼香味嗆人的效果吧?

到了偏廳坐下,方青梅先着急的開口問道:

“是父母親他們的事有消息了嗎?有救人的法子嗎?”

周寒斟酌一下,說道:

“事情看來是有迴轉的餘地的。不過還得再仔細打聽打聽情勢,找個能說的上話的明白人商量一下,才能定的准。”

“……哦。”方青梅眼神轉為失望,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自我安慰着,“是啊,這麼大的事,肯定不能着急,要慢慢的來。哪能這麼簡單呢。”

周寒“嗯”了一聲。

涼涼的夜風從偏廳中間穿堂而過,拂動着桌上的燭光,兩人一時相對無言。周寒看看方青梅,輕咳一聲:

“今晚上——”

方青梅有些心不在焉的抬頭:

“怎麼?”

周寒神色略帶尷尬,不着痕迹的解釋:

“今晚上,世子約了幾個刑部的官員。我本打算請他們去東街的福滿樓,趙睿貪玩,非鬧着去西街那家,說是有西域的歌妓舞娘,要看個新鮮——”

方青梅點點頭:

“嗯,我明白的。”

“你——明白什麼?”

“城西的福滿樓去年是從西域請了一批歌妓舞娘,為客人獻歌獻舞,從去年開始,在京城很是火了一段時間。”方青梅掰着指頭算了算,“去年八月吧,應該是中秋前那幾天?我還去看過一次的。西域的歌舞確實跟我們的很是不同,會貼在客人身邊載歌載舞,有些大膽的還拉着客人共舞。”

“……”

方青梅笑看着周寒:

“趙睿喝多了點吧?我看出來了,這小子這是故意鬧你呢。求人辦事,請客吃飯,自然是要主隨客便。遇上這種事情……也是難免的吧。再說,你也是為了我的事才去跟他們應酬的,我才應該謝謝你。”

“……”

周寒聽着,一時說不上是心裏是什麼感覺——真得感謝大哥,感謝父母,感謝白馬寺那位高僧,給他選了這麼一位通情達理,見多識廣的好妻子啊。

他有些酸酸的想,她喝過的花酒,興許比自己還多呢。

方青梅看周寒不做聲,又聞到微風裏淡淡的酒味和濃香,一下想起來:

“柳大夫臨行前不是囑咐了嗎,你喝葯要忌口,不能飲酒的——對了,你今天還沒喝葯呢吧?我去廚房看看他們煎了葯沒——”

“不用了。”周寒頭也不抬,漫不經心擺擺手,摸到手邊的茶碗,顧不上已經涼透,端起來喝一口道,“不喝也不打緊。這腿總歸也難好了,我心裏有數,早就不抱什麼希望了。吃藥不過吃給家裏看讓他們放心。每天喝那苦藥,我早就厭煩了。”

方青梅聽到這裏愣了下,忽然想起之前周冰對她說的話:阿寒在二十歲年紀上,像剛展翅的大鵬一下折了翅膀,怎麼可能不難受呢?再想想他平時走路總是走的慢,讓跛的腿看起來不那麼明顯。

她直到此刻,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周漸梅每次提到自己的腿傷都說的雲淡風輕的樣子,不過是嘴上不在意罷了,心裏其實非常在意的。這件事就像在他一向自傲的心裏劃了一道口子,還在時不時流血,至今仍然沒有結痂痊癒,讓他坦然應對。

大概每次周家人費盡周折找來名醫,讓他治腿傷,扎針,喝葯,他心裏都非常抗拒吧?因為每次面對着各種大夫和湯藥,尤其效果不那麼明顯的時候,都更讓他加深一遍自己的腿已經殘疾的事實。可是為了讓家人放心,又不得不配合著。

想到這些,她有些理解,為什麼之前周寒對喝葯看大夫總是無所謂的態度了。

“你今天這麼晚才回來,”周寒捧着茶碗,看着對面有些心不在焉,神色變換的方青梅,“是跟周管家去哪裏了?”

“我,”方青梅略一遲疑,飛快的瞟了周寒一眼,然後笑道,“我沒去哪裏啊。就是離開京城好久了,讓周管家陪着我出去閑逛了一下。”

周寒看她一眼,一時沒做聲,許久才“嗯”了一聲。

雖然跟方青梅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他卻一眼看穿她在撒謊。這位方大小姐的確不是擅長撒謊的人,說點小謊話神情還帶着不安,分明是一邊說謊,一邊在用眼神告訴別人“我在騙人”,臉上藏不住什麼事。

何況是對着周寒心思這麼縝密的人。

只不過他也懶得當面拆穿她,一是打量她也不會做什麼壞事,二是回頭一問周管家不就知道了?這會給她留點小面子好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嗯”了一聲之後沒再吭聲,剛撒了個小謊的方青梅就有點沉不住氣了:

“周漸梅,你,你叫我過來到底有什麼事啊?”

周寒笑笑:

“沒事。今晚喝了點酒,酒意有點上頭,找你閑聊幾句,好散散酒。”

“……”

方青梅無語。

所以這會周二公子其實是在拿她醒酒嗎?

好,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頭,她認了。方青梅認命的站起身,提起茶壺給周寒滿上,又恭恭敬敬給他端到手邊上:

“那周二少爺,您老多喝點茶水吧,好沖沖酒。”

周寒喝了點酒,倒不像平時那麼端得住玉樹臨風疏離淡漠的公子架子,一副散漫的樣子,接過茶碗,道一聲謝,確實是開始閑聊的節奏:

“算一算你在京城,住了也整十年了吧。想必對這裏裡外外,早就熟悉的很了。”

“是啊。七歲那年冬天來的,到今年冬天就整十年了。京城好吃好玩新鮮的地方,差不多都跟着陳鳳章逛遍了。這會是沒那個心情和功夫了,等父親的事安頓好了,我帶着你好好在京城玩玩,新鮮好吃的請你吃個遍。”

“看來這愛亂跑的毛病,都是陳鳳章給你慣下的。”

“……”方青梅又無語,“我怎麼就愛亂跑了?”

“你沒有。你很好。”

“……”

方青梅有些恍惚了。

別人喝了酒都是舌頭大,為什麼這位周二公子喝了點酒,不光話多了些,還變得這麼犀利?這真是他嗎?不是那個趙睿給他下了葯吧?

“算起年紀,陳鳳章比我還大一歲吧?”周寒似對方青梅的腹誹毫無所覺,喝一口茶,慢慢道,“京城有名的俊才後生,年紀也不算小了,陳侍郎一直沒有給他定一門親事嗎?”

“……”方青梅一下被問住了,摸摸下巴,“家裏沒有提過這事。”

“一直也沒人上門說媒嗎?”

“我倒沒聽父母親提起過。”方青梅想了想,笑道,“不過有那麼一回,我跟着他出去一起喝酒的時候,席間有他的朋友開玩笑,說京城的閨秀們都惦記着他呢。我記得當時陳鳳章說,父親說他學業未有所成,不必着急成家。那以後就再沒聽他提過這事了。”

周寒捧着茶碗,慢悠悠丟出一句:

“大約陳侍郎原本打算的,是把你許配給陳鳳章。所以沒有對你們的親事太上心吧。”

“……”

“陳鳳章對這件事,應該也是心知肚明的。”

“……”

周寒神色平靜,手裏捧着茶碗仍是一副閑聊的模樣,目光對着已經傻眼的方青梅,好像打定了主意今天要語不驚人死不休似的,緩緩的問道:

“方青梅,假如今天陳侍郎夫婦順利脫險平安無事了,陳鳳章對你情深不改,你願不願意再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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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總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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