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福王府謀策

17.福王府謀策

再說周寒去了福王府。

先是帶着書信和禮物向老福王爺請安問好。

老福王爺跟周老夫人一母同胞,卻都是庶出,年輕時候便去從軍,靠着軍功一步步爬到高位,也是費了一番周折磨難,後來因為擁立有功,獲封王爺的位子。新帝登基第二天,老福王爺便主動請辭,卸甲歸田,而且主動放棄封地,在京城做了個閑散王爺。過了幾年便又以年老體衰為由,讓大兒子承繼了王位,朝廷中的事,一概不管了。

周寒將書信呈給老福王爺,年過花甲的老王爺身上看不出當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一身布袍儒雅,看了許久才放下信紙,自言自語道:

“二姐今年正好六十六了啊。”

周寒站在下頭,恭敬答話:

“是,祖母開春剛做了大壽。王爺當時還遣人送了六十六顆東海珠子做壽禮,祖母高興的緊,說到您的壽辰,也給您送一份大禮。”

“什麼壽禮不壽禮的,這個年紀,不知道還能活幾年。”老王爺嘆一聲,“路途遙遠,二姐離不了揚州,我呢,也出不去京城。死前想再見一面,恐怕是難啦。”

“王爺福氣無邊,跟祖母有的是見面的機會。若是想出去散散心,家裏的車船都是現成的。等過了六七月汛期,便可以順着河道慢悠悠的走,一個半月就到了。”

“我前幾年倒是還想過,也沒去了。這兩年是不行了,哪敢出去呢?”老王爺鼻子裏哼一聲,“瓜田李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呢。你那個岳父陳稟,不就是因為這事給牽連進去了?”

周寒眼觀鼻鼻觀心站着,輕聲應一聲:

“是。”

老福王爺微微笑了笑:

“當初我跟冰兒說的什麼,最好不要讓你娶這個陳家的姑娘,風口浪尖的。你們周家啊,從老到少,脾氣沒有一個好說話的,認準了的事,犟的九頭牛拉不回來——要不當年你祖父怎麼能娶到我姐姐呢?這個陳稟,當年我也知道他,人是有幾分才氣的,就是太耿直了些。朝中的事,哪有什麼對錯呢?別人說你對就對了,別人說你錯,你就是錯了,較不得真。”

“老王爺教訓的是。”

“對了,你媳婦沒有來嗎?正好跟你伯母和嫂子也見見面,認識認識。”

周寒低頭:

“她為了家裏的事着急,剛病了一場,還沒好利索,貿然過來王府,怕過了病氣。還請長輩們見諒。”

老王爺嘆一聲:

“孩子都是好孩子,年紀輕輕攤上這個事,也難為她了。黃齊也是年紀大了,知道自己從前不少事情做得太絕,怕萬一自己走了子孫受牽連,想搏一把,成了也算給子孫留條後路,所以才被三皇子給拉攏了。前兩天你伯伯來跟我說,說你岳父抄了家了,我囑咐他着人打聽着呢。我年紀大了,久不在朝中,很多事說起來也不靈光了,你去見見他,跟他商量商量看有什麼法子行得通,把人保下來。其他的倒都是小事了。”

周寒道了謝行了禮,便由管家領着,到了現在福王爺的書房。

老福王兩個兒子,老大承襲王位,膝下只有一子趙堅,順理成章被立為世子。

老二卻又去投了軍,如今就在京畿大營做着個不咸不淡的將軍,人稱趙二將軍,膝下也是一子,叫趙睿。這個趙睿年紀比周寒小了二三歲,只是命不好,生下來親娘就難產去世了。趙二將軍沒有再娶,又不常在王府里,趙睿便一直跟着伯父,和福王世子一起長大的。

周寒到福王書房的時候,正看見上頭福王爺在看書,底下趙睿在書案前頭跪着,一看見周寒進來,頓時兩眼放光,只是礙於伯父在上頭坐着,不敢蹦起來。

周寒忍着笑意,先向福王行禮問好。

福王賜了座,分別問了家中長輩的好,周寒一一答了話,才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趙睿:

“二公子,好久不見。”

趙睿跪着,偷看福王爺一眼,規規矩矩向周寒抱拳:

“是啊,好久不見了,二表哥好。”

然後擠擠眼,示意周寒為他求情。

福王和周寒都看的清清楚楚,卻只作沒看見。周寒又起身向福王行個禮:

“王爺,晚輩這次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晚輩岳父的事,還要請王爺指點一二。”

福王爺和煦點頭:

“可難為你了,新婚燕爾,便遇上這事。陳稟這事,就看黃齊是怎麼考慮的。他若肯顧忌陳稟乃是朝中清流之首,可能手下留情。就怕他不打算留後路,想藉著陳稟殺雞儆猴,那就難辦了。”

“依王爺看呢?”

“賢侄,你向來聰敏,也該看得出來,”福王嘆氣,“黃齊一向心狠手辣,何況一來,陳稟家世只能算清貴,文人出身,靠山不硬。二來,細細追究起來,他也不全算是太子那邊的人,憑着一腔義氣出頭,又出的早了點。如果我是黃齊,也一定先拿他祭刀,以儆效尤。”

這時跪在地上的趙睿忽然說道:

“伯父,咱們福王府做陳侍郎的靠山不行嗎?”

“你這小子!讓你跪了這半天,看來一點沒長進!”福王斥責他一句,“你還以為現在的福王府,是一二十年前的福王府嗎?”

趙睿嚇得趕緊低下頭。

周寒也默然。

福王爺說的不錯。

這裏頭固然有福王爺明哲保身,不願在這麼敏感的時候惹禍上身的考量,但福王府這十幾年來遠不如當年,也是不爭的事實。

老福王爺就是為了一家老小的平安,才主動交出兵權,還辭了封地,就是向皇上表忠心的意思。起初幾年,福王府沒了兵權,還有軍中賺下的人脈,遇事總有人能站出來說幾句話,但過了這十幾年,當年的同袍死的死,退的退,福王府在軍中的人脈也漸漸的凋敝了。現今的福王爺在朝中,除了王爺的名頭好聽,也不過一介文臣罷了。至於趙二將軍的軍中官位,名大於實,只能算是聖上對老福王識時務的一種嘉獎;又有福王爺的王位掣肘,趙二將軍即使有心,在軍中也不可能再有大建樹了。

“這麼說來,”周寒沉聲道,“小侄岳父的性命是難保了。”

福王沉吟着,說道:

“賢侄要能聽進去,我說句實話。別說福王府這時候不敢亂站隊,就算是真的在這個時候站到太子那邊去,福王府這個靠山也難與黃齊抗衡。太子更不會看在眼裏,為這點蠅頭小利去為陳稟出頭。朝中其他人也都明白這個情勢,所以除了根深蒂固的魏太師,也沒什麼人敢為陳稟說話。但是如果換個人選,就不一定了。”

周寒把話聽在耳中,知道這是福王爺要指點的意思,連忙行禮:

“請王爺明示。”

“我聽說,”福王爺拈着鬍子,“年前的時候,黃齊和大將軍韓靖,同時表示出要同陳稟結親的意思。”

周寒一愣。

同陳稟結親?

那對象就不可能是方青梅這個養女,必然是陳府的公子陳鳳章了。

黃齊家中有個還未出閣的女兒,他是知道的,大將軍韓靖家中什麼情況,他倒不曾聽說過。

就聽福王爺又道:

“陳稟有個樣樣出色的好兒子,相貌出眾,才華橫溢,這在朝中是人人皆知的事——陳稟當年進士出身,他這兒子更是雛鳳清於老鳳聲,這二年成人了,不知多少家中有姑娘的覬覦着。年前那陣子,黃齊還沒和太子撕破臉,黃齊和韓靖同時向陳稟表示出結親的意思,都被陳稟回絕了,應該是怕得罪人,答應了哪一個都是給另一個沒面子。不過彼一時此一時,如果陳稟和韓靖成了親家,這情勢可就不一樣了。”

“韓靖是大將軍,黃齊不可能不顧忌。”周寒聽了道,神色卻沒放緩,“但您也說了,彼一時此一時。現如今陳家出了事,恐怕韓大將軍未必願意結這門親了吧?”

福王聽了道:

“這個倒有餘地。韓靖家中有五個兒子,對這個獨女寶貝的緊,多少人上門提親,都被他給回絕了,這二年在朝中才俊裏頭挑肥揀瘦,不知怎麼倒相中了陳稟的公子。不過有一點……”

“什麼?”

福王笑笑:

“韓靖疼閨女是出了名的,他這個小女兒,好像因為出生的時候難產,從小身體就不怎麼好,據說泡在藥罐子裏長大的。韓靖早就在朝中放了話,怕閨女嫁了人受委屈,將來招女婿是要招上門女婿的。所以韓家如此權勢煊赫,閨女的婚事才一直拖着:能讓他韓家看得上的,都是才德出眾的好青年,卻不屑於上門攀附;向韓家攀附權勢求娶的,人品平平,他韓家又看不上。”

“陳公子是陳家家中的獨子,也難怪當時陳侍郎辭了這門親事。所以照我看,韓大將軍可能倒是願意的,陳家反而未必就願意的。這些世家文人,是最愛面子的,讓陳侍郎為了自己的性命送獨子去做上門女婿,他也未必願意。”

周寒理清了這情勢,嘆道:

“想必陳侍郎回絕韓靖將軍的時候心裏就明白,他縱然有性命之憂,陳公子卻是必定能保住的。所以才回絕了韓大將軍。”

福王點頭:

“就是這個道理。”

周寒思忖片刻,有些為難:

“王爺,就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嗎?這法子固然可能行的通,卻未免——折辱了陳公子了。我只怕將來不好對陳侍郎交代。”

“賢侄,我明白你的心思。”福王搖頭道,“別的法子可能也有,卻不是你我能辦到的了。能壓得過黃齊的,就只有去跟皇上討恩典,去跟太子討恩典,去跟三皇子討恩典——這哪一位,我們都沒有這個力量啊。”

周寒行禮:

“我明白了。謝王爺費心了。”

福王點頭:

“你好好再想想,讓陳家也掂量掂量,若是覺得這事行得通,韓大將軍那裏,我還是能遞得上話的。若有別的法子,能行得通,我也會儘力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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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總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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