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夜漸漸深了,連鳥啼蟲鳴都不見了。
黃巾軍紮營的地點在一片森林不遠的前方,右側還有一條小河。那就是譙郡的水源之地,同時也是從上而下的黃河支流之一。
不過這條河並不經過譙郡城中,而且譙郡不算大城,也並沒有引水構建護城河,因此想要藉此攻城,卻是不現實的。而且黃巾都是些民眾,誇張點就是烏合之眾,根本對水戰一竅不通,想要指望從這裏突破,那簡直就是做夢。
雖然黃巾之中沒有什麼高人,營帳算不上有章法,但是不能靠森林太近,避免敵方火攻,靠近水源更加方便洗漱,埋鍋做飯等等,這些常識還是有的。至少方夏這邊要是火攻,黃巾完全可以在燒到他們之前,成功打出隔離帶,讓這個計劃功虧一簣。
而且,黃巾打的是游擊戰,整個中原地帶雖然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城池數十座,要是這裏攻不下他們完全可以換個地方,甚至化整為零,去某座山上當一下山賊草寇,而譙郡這裏少了一片林子,那就不是一時半會補的回來的了。
黃巾都快斷糧了,逼得管亥如此兵行險招,縱使放火,最多也不過把營帳燒了罷了,無傷大雅。這些東西就地伐木就可以弄出來。燒了沒什麼大好處,更可能打草驚蛇,連燒都燒不到,這麼一來,這個計策早早就被他們放棄了。
這一次無論是郭嘉還是方夏,都沒有想過火攻。疲兵之計其實很簡單,也用不着火攻。
梁習安靜的匍匐在山坡上,從上而下,瞧着底下星星點點的火把。
此時已經是亥時過半,差不多晚上十點過點,但黃巾巡邏的人手已經變得少了。雖然管亥安排了人值守尋營,但這些黃巾士卒素來沒有紀律性,散漫不堪,再加上又沒有吃飽,自然是身心俱疲,就有些人趁着不引人注意的時候,就開始躲懶了。
因為黃巾除了管亥之外,尤其是周倉等其他將領,都覺得譙郡那點人馬,接受的人不知道是誰,膽子那麼小,看樣子不像是許褚,被他們一嚇就嚇破了膽子,說不定就是許靖?以許靖的膽子,他們覺得譙郡絕不敢來。
但是管亥為了以防萬一,以自己是頭目自己說了算為理由,強行加派了不少人巡邏。不過黃巾紀律不嚴,互相有可能是鄉友,再加上上面的人除了主帥管亥,其他人態度很清楚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互相包庇之下,最後剩下巡邏的人,竟然已經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
梁習看在眼中,心中更添了一份把握,但他為了避免手下人浮躁,太過自滿,面上自然不顯。
梁習帶人出城的時候,戌時方才過半,大概是八點過點,如今差不多兩個小時過去,這些人已經有些待不住了,發出了小小的騷動。
他手下的士兵都是五中挑一的精兵,不過孔伷手下的士兵本來能力就有限,縱使是挑過的,比黃巾強一些,紀律性也不算太好,至少令行禁止都做不到。因此,梁習趴的住,他們卻是不可能呆得住的。
常人夜襲,少有前半夜,一般都是後半夜。通常三更造飯,大概凌晨一點到三點起床做飯,然後過去一到兩個小時,四更起營,五更出發,時間十分墨跡,等到了敵營,差不多都是六七點,天已經亮了。因為若是太早了,做飯的動靜瞞不住,根本不可能做到襲擊了。
因此,方夏與郭嘉商討的時候,郭嘉與梁習交換意見的時候,前後商量了一下,他們決定反其道而行,不在後半夜,而是從前半夜開始,對黃巾進行多次騷擾。這麼一夜下來,黃巾必然疲憊不堪,做不到白日攻城了。
這一步做好了,無法攻城,又提供不了士卒所需的口糧,軍心必定浮動,這個時候,再去由方夏拜訪劉辟,讓這個曾經的黃巾將領去跟管亥敘敘舊,這麼一來,軍心浮動之下,哪怕他們不需要做什麼,管亥也得焦頭爛額了。
不過,這麼一來,劉辟便會有些危險了。他曾經雖然是黃巾將領,但是與管亥素無交情,而管亥焦頭爛額之下,想來也不會顧得上,兩方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若是當面斬了劉辟祭旗,必然能夠提升士氣,甚至一鼓作氣,讓士卒跟着他餓肚子攻城。
這樣的情況下,黃巾氣勢鼎盛,說不定真的能夠建功。
昨天方夏與郭嘉探討的時候,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郭嘉聽到之後,他那雙眼睛幽幽,彷彿一望無垠的夜空,微笑道:“說的也是,那以主公之見,該當如何?”
他的臉色本來是極為蒼白的,可是在笑起來的時候,竟然也多了一分生氣,彷彿蘊含了驚心動魄、足以改天換地的力量。這樣的力量甚至撫平了方夏心中那微不可查的焦躁與不安,她不信任自己,卻在這個時候,無比的信任郭嘉。
彷彿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當然,除了死亡。
方夏突然覺得她心口跳的有點厲害。
面對這樣的郭嘉,她忽然不知道該說話了。而且,她的的確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郭嘉道:“那,嘉明日親去,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不行!”方夏反射性的說。
郭嘉臉上帶出來一分笑意,他不再說話,等着方夏開口,那一雙眼睛清清楚楚倒映出了方夏的剪影。
方夏說:“還是拜託劉辟大人吧。”
郭嘉道:“主公現在放心了?”
方夏嘆息說:“奉孝不能出事。”
她的話還是沒有說透,可是跟郭嘉這樣的聰明人說到這一步,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了。
對於方夏來說,她對劉辟只是第一次見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去拜訪他也完全是為了工作而已,劉辟可能出事兒,她作為上司,擔心一下下屬自然在情理之中,但是要是郭嘉和劉辟二選一,方夏幾乎不會猶豫。
劉辟只是可能有危險而已,也不是必死,甚至管亥動手的可能性不算大,雖然黃巾軍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沒有什麼文化,但是管亥還算是比較克制的將領,不是那種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大部分時候是講理的。
郭嘉甚至都愣了一下,接着臉上帶出來化不開的笑意,這種笑意溢滿了眼底,接下來他才下了逐客令,讓方夏趕快去睡覺。
因此,梁習與郭嘉討論之後,打算在亥時末尾的時候準備動手。
為了避免太晚出城有所變故,所以才會在野外待命了一個時辰。
現在已經快到了。
梁習傳令道:“肅靜!不要忘記軍令!”
一陣彈壓之後,才漸漸靜了下來。
他們離的有些距離,因此睡熟的黃巾軍並沒有察覺到。
梁習吩咐道:“按我先前交代的,在一刻之後開始行動。”
管亥坐在帳中,臉上略帶不耐,心中滿是愁緒。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管亥現在雖然不缺錢,但是明天的口糧都沒有着落。這讓他根本沒有絲毫睡意。作為主帥,他也並非什麼貪圖享樂之人,士卒吃什麼,自己也吃什麼,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能解決糧食的問題。
這麼一來,他根本睡不着。
而且,管亥心中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但是現在,就連周倉都已經睡死了,白日攻城耗了不少元氣,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管亥嘆了一口氣,終於躺在帳中,打算睡覺了。
如果不睡覺可以變出糧食,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外面突然發生了一陣騷動。
管亥猛然驚醒,便聽到有人吶喊:“敵襲!有敵襲!”
隨手抓起武器,管亥根本沒有脫衣服,因此一躍而起,走出帳門,他的幾個親衛,包括周倉都已經來了,齊聲說:“渠帥!”
管亥放眼望去,只見得擂鼓聲震耳欲聾,彷彿就在他耳邊,一些黃巾士兵驚醒,嚇得到處亂竄,儼然一副炸營的樣子。在營帳靠近森林那邊,升起了一些煙霧,敵人似乎用了火攻,不過喊殺聲很重,兵器交鋒的聲音倒是極少,也不知道敵人在哪裏。
但是看這架勢,偷營的人絕對不少。這個時候,管亥生氣那些探子都是吃白飯的之餘,也在想巡營的偵察兵去了哪裏,作為主帥,他竟然在出了事兒之後,才收到消息?
“元福,”管亥對周倉說:“那邊交給你了,我去這邊。”
“渠帥放心!”周倉點頭。
兩人分了兩路,去安撫炸營的士兵了。
因為管亥嗓門很大,又素來有些威信,他走了一圈之後,勉強將炸營的士卒們安撫下來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管亥突然發現,直到他收攏士卒,竟然沒有看到哪怕一個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