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新傷舊傷

10.新傷舊傷

郭長源沒有看到痣。那個位置被一條長長的傷疤一穿而過,像是燙傷的疤,上手摸着只覺得疤痕上頭的肉微微鼓起頂着指腹。

他的背上比胸前更為凄慘,紫紅的瘢痕縱橫交錯,肋下三寸靠後似乎是打破了皮,結了紅紅的血痂,周圍泛着白邊。邊上似乎是洗澡洗掉了一塊兒,那上頭露着紅肉,有點滲黃水。

郭長源的眼一下子紅了,顧不上想這到底是不是兒子,他伸手小心地摸了摸他背上結痂的傷,聲音都有些顫抖,“疼不疼啊孩子?”

“好幾天了,不疼了。”郭煜說,他微微弓着背,問道,“警官,你看的怎麼樣了?我背上有記號嗎?”其實他很想問,你想找的記號到底是在哪裏?因為他實在不記得自己身上有什麼明顯的胎記什麼的。或許這個不是他親爸郭長源,他想。

“沒有,”郭長源撫着郭煜的肩膀把他轉過來,接過他手裏的衣服想要幫他穿,“先不說這個了,穿上衣裳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傷。”

“我不去,”郭煜避開郭長源的手,接過了衣服自己往頭上套,他一面套衣服一面強調,“我不去醫院,”又補上感謝,“謝謝你了警官,我這是小傷,好幾天了,都快好了。別看顏色嚇人,其實沒啥大事兒。”

“不去醫院怎麼行?!”郭長源急道,“這還算小傷?!你看看你身上還有半寸好地方嗎?!”

“反正就是不想去,”郭煜執拗道,“這些自己就會好的,”並強調,“用不了幾天就會好!”

“不行,一定得去醫院。”郭長源也不知道自己心裏為什麼這麼著急,他看了這孩子身上的傷就后怕不已,這下手的人萬一手一歪,打着了人體脆弱的地方,脖頸脊椎什麼的,老天!光是想想這些後果都叫他出了一脖子冷汗。

郭長源的聲音有些大,徐嬌嬌在衛生間聽到時還以為郭煜跟警察吵起來了!她嚇了一跳,趕忙推門跑出來,急問“怎麼了?”又跑過去先把郭煜拽到身後來,連連彎腰給臉色焦急的郭長源道歉,“對不起啊警察叔叔,你別生氣,他就是這牛脾氣,一遇見生人就不會說話了。”

郭長源長吐了一口氣,“小姑娘,你勸勸他,他身上都是傷,得趕緊讓他跟我去醫院看看醫生。”

“傷?”徐嬌嬌嚇了一跳,回身就去扒郭煜的衣服,“你身上有傷?怎麼不早說?!”

當著兩個警察的面被心上人如此豪放地扒衣服,郭煜的臉一下子又漲成了黑紅色,他手忙腳亂地去按徐嬌嬌的手,努力辯解道,“小傷小傷,就是他們隨手打了兩下。”

但是徐嬌嬌到底看到了他胸前的紫紅腫脹傷痕,她嚇壞了,聲音控制不住尖利起來,“這還叫小傷!天啊天啊!都成這樣了你怎麼不跟我說!?早知道咱們先在黑山鎮找個診所看看也好啊!哪怕是只抹點碘酒呢!”

其實以前郭煜跟她在一起時也經常是帶着傷的,但他衣服穿得嚴實,徐嬌嬌也沒豪放到隨便扯開一個男孩子的衣服去看,所以她從來不知道,很多時候郭煜在她面前言笑晏晏的表象下,其實頂着一副瘦骨嶙峋傷痕纍纍的身體。

這下郭煜不得不跟着郭長源去醫院了。

因為徐嬌嬌已經知道了。

他可以拒絕警察,但他無法拒絕徐嬌嬌。

他怕她生氣,更怕她因為他而生氣。

而郭煜不願意去醫院的理由也很簡單:他自己的衣服洗了,身上穿的是徐嬌嬌的衣服。他是一個男人啊,額,小男人?男孩?反正是男的,他不想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公然上街去,即便是徐嬌嬌的衣服也不行。

因為徐嬌嬌也是個女孩兒啊。

郭煜一路尷尬的要死,臉紅如血,總怕有人會看出他正穿着女孩子的衣服。但他在房間裏臉上就是黑紅黑紅的,所以也沒人發現他的尷尬。

去醫院前他們先就近去了市局,給郭煜身上的傷拍了照取證,用作以後追究他養父母法律責任的證據。

再去醫院的時候郭長源就沒讓小劉跟去了,人家還有工作,不好耽擱他太久。

小劉回去滿臉驚訝地跟同事感嘆,“都說海淀分局的郭長源人正心好,這人正不正我不知道,但這心好那是真好啊!他對那孩子好那勁兒,真跟對自己親兒子似得!”

旁邊一個女同事說,“也許真是親兒子呢?說不準啊。”

“希望吧,”小劉說,“不過可能性不大,哪會那麼巧。要真是他親兒子,那倒真是好事兒,這些年聽說他們兩口子找孩子都找瘋了,一有假期就往偏遠地區鑽。”

這邊郭煜到了醫院,其他傷口都還好,輕的塗藥,重的敷藥包紮,只有右膝下兩指的那道傷因為潰膿,醫生進行了重新清洗,割掉了腐肉,還縫了四針。

郭長源都驚了,醫生在清創室給郭煜割除腐肉的時候他就在門口隔着玻璃窗往裏望着。這麼一點點大的孩子,看起來還沒自己上小學4年級的女兒高,身上帶着這些傷看着就疼,但他居然能一路忍到現在,愣是沒事兒人似得一聲不吭,更離譜的是居然還神色自若地坐着跟他們聊天!

郭長源無法想像這孩子之前的歲月是怎麼度過的。

如果他的養父母在這裏,郭長源恨不得掄起鐵棍在他們身上同樣的位置,以十倍的力道弄出十倍的傷痕來!怎麼捨得!人渣!他還那麼小!

出清創室的時候徐嬌嬌主動攙着郭煜走路,郭煜自己也很樂意,他這會兒又變了心意,很是享受小姑娘的擔憂,還裝委屈道,“啊,真的很疼,要受不了了。”一面說一面往徐嬌嬌身上靠。

徐嬌嬌翻了個白眼看他,“這會兒知道疼了?活該!叫你忍着不說。”嘴上這麼說,手上卻小心地一手攙着他的手臂,一手去扶他的腰,好讓他往自己身上靠的緊些省着些右腿的力。

這時郭長源就注意事項這些東西問過了醫生,從後面趕了上來,正聽見郭煜跟徐嬌嬌撒嬌喊痛,以為這真是痛的難以忍受了,幾步追上去,把手裏的葯遞給徐嬌嬌,“孩子,你先拿着,我抱他出去。”

徐嬌嬌很高興,她快手接過葯袋,並真誠的替郭煜道謝,“謝謝叔叔”,還甜蜜蜜地誇獎討好,“叔叔你人真好!好人有好報,你以後一定事事順心夢想成真!”

郭煜大驚失色,“不......”不用了,我不疼。

然而他拒絕的話還沒出口,人就騰空而起,被郭長源一手攬着腰,一手托着腿彎橫抱了起來。

郭煜頓時羞憤欲死。

他掙扎着要跳下來,反而被徐嬌嬌罵了,“別動!大頭你老實點好不好啊!叔叔他抱着你也很累啊。”

“不用,我一點兒也不疼”他掙扎道。

“別動了!”徐嬌嬌不高興地拍他小腿一下,又跟郭長源道,“叔叔你別管他,他這人就這樣,估計是不好意思了。”

“沒事,我看的出來,男孩子要面子嘛。”郭長源笑呵呵道。

郭煜抬手蓋住了臉。

他這會兒覺得這個郭警官一定不是他親爸了,因為感覺他跟自己好像有些八字犯沖。

雖然郭煜知道郭警官是好心,也是真心待他好,他也發自內心地十分感激。但是,問題是,他一點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下丟人現眼哪,尤其,徐嬌嬌還在。

他不想穿女孩衣服在外面晃蕩,不想被人抱嬰兒似得抱着,尤其不想在徐嬌嬌面前表現的這麼弱!

郭煜希望他自己是強大的,尤其在徐嬌嬌面前。他想展現出來的是,他有能力保護她!而不是被別人像弱者一樣護在懷裏。

無論郭煜怎麼想,他們的車到了招待所底下后,郭長源還是堅持把郭煜從車上公主抱到了他們房間的床上。

郭煜就着被放下的姿勢順勢趴倒裝死。

“他可能睡著了”郭長源悄聲說,他拉起被子輕輕給郭煜遮住肚子,“在醫院用了麻醉的葯,吃得藥片里可能也有催眠的成分,別喊他,讓他睡吧。”

折騰了一整個下午,外面天已經黑了。

送他們回來之後,郭長源就離開了,徐嬌嬌送他出門,還被他交代,“要鎖好門,遇到有人敲門先問,然後從貓眼兒里看看,認識的再開,不認識的人不要管他。”他還教徐嬌嬌,“諾,這個就是貓眼兒。”

徐嬌嬌道了謝。等他走後站在那兒研究了半天貓眼兒,然後正準備反身回屋裏去呢,卻又見那個好心的警察回來了。

“給,我下樓買了點吃的,等會兒還是把他叫醒吃點東西再睡,”郭長源囑咐道,又問徐嬌嬌,“想不想去看看□□故宮?明天周六,我休息,帶你們到處去玩玩好不好?”

“好!”徐嬌嬌興奮地臉色發紅,又猶豫着拒絕,“可是他的腿傷了,出去會影響傷口,我們還是不去了吧。”

“不會,明天我找人借把小輪椅,推着他走。”郭長源道,“明天上午別出門,我開車過來接你。”

******

第二天,郭長源起了個大早。

他悉悉索索在床邊穿衣服,把床上睡着的張悅驚醒了,她伸手摸了摸床頭櫃,把鬧鐘抓過來一看,6點整,不耐道,“你發什麼神經!外面天還黑着呢!起這麼早幹什麼!?”

“單位加班,有急事!”郭長源邊穿衣服邊回道。

“喲,這倒是奇了!”張悅半撐起身子,倚在床頭揉了揉眼,笑說,“我們這些一線苦勞力還在床上躺着呢!什麼時候你們這些搞政治工作的也要加班了?”

“怎麼?瞧不起我們搞政治人事的?誰還沒個忙的時候啊?”

“行行行,忙去吧,”張悅這會兒也沒了睡意,索性也坐起來穿衣服。

“你怎麼也起來了?”郭長源問道,又勸,“別起來了,在躺下睡會兒吧,你平常本來就睡眠不好,還不多補補。”

“睡什麼睡?咱們不是一早買好的車票,要去文昌看看,你都忘了?”張悅說著說著就生氣了,“我就知道,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就不知道心疼!居然連這事兒都能忘!你的心都長到哪兒去了!?”

郭長源這才想起來,他們由北向南找兒子的路線已經延伸到文昌縣了。他愧疚起來,有些猶豫到底是要跟妻子去文昌,還是去帶那男孩子在北京四處看看。

猶豫了幾秒,他還是決定去看那小男孩。那孩子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昨天看着穿脫都艱難,今天郭長源想帶他去買兩身替換的衣服。而且,眼看這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他身上還單薄的很,容易凍着。

臨出門前,看着妻子在浴室弓背刷牙的身影,郭長源很想跟她說,他見到了一個上京找父母的男孩兒,很可能是他們的兒子。

但他還是沒說。

他們失望了太多次了。

郭長源實在不忍心再看見妻子由希望到絕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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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被拐兒童尋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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