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115章 緣是這樣
趙臨風斟酌半晌,委婉說道:“桃花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再去找她,也不要再想她了。她讓你……讓你自此以後,盡可以去愛別的女人。”
孟浩然得知那詩的意思,立即撒開四蹄向桃花家奔去。
然而,陶府大門上兩張冷冰冰的封條刺痛了他的眼!
他瘋了一般的上前去撕那封條。有守衛的士兵戰戰兢兢的想阻止他,他便對其拳打腳踢。眾人迫於他的淫威,只得眼睜睜的看着他沖開大門,跑了進去。
反正陶家的人一早就已發配漠北去了,裏面空蕩蕩的,就讓他進去也無妨。
孟浩然衝進去后,入眼只見整座陶府跟被強盜洗劫了一般。傢具物事散落一地,園中景緻盡數被毀。屋子裏已開始落有灰塵,房樑上蜘蛛也已開始結網。
他將所有的房間尋了個遍,除了看見老鼠在亂跑外,偌大個宅子竟是毫無生氣,陶府已是人去樓空!
他又想起了楊柳巷的那座陶府老宅,便又瘋魔一般的跑去楊柳巷。
那座老宅子倒是沒有貼封條,然而,他從院牆翻進去后找了找,那裏同樣是空蕩蕩的。
孟浩然緊緊拽着桃花給他的那封絕情信,眼眶通紅。
這件事情又成了京中百姓的一大話題。
眾人本還在為陶大小姐不值。大家都道,孟浩然回京這段時間,竟然對陶家的事情不聞不問。想當初兩人成親,他可是攬着陶桃花滿京城轉悠過,那才幾個月前的事情啊。
有人幸災樂禍:狗男女果然是沒有好下場。
也有人無限惋惜,似看破紅塵般嘆道:男人對女人的感情,就像流水。感情好的時候,溫柔似水。情逝愛滅后,就是流水無情,不會為你停留,更不會為你倒流。
所有人都在心裏將孟浩然罵得狗血淋頭,卻奈何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到,這孟浩然對陶家的事情其實是一無所知!
孟浩然回到家,這才曉得自己的老父老母都卧病在床多日。
孟母此時即使躺在床上,她也掙扎着坐起來,大聲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你終於捨得回來了?你有本事,就一輩子別回來,死在那個賤人那裏好了!”
回家后,孟浩然又悲哀的得知,他已經被桃花休了。
更為可悲的是,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只一個他還蒙在鼓裏。
陶家案發的時候,孟浩然正在南疆。且孟浩然前腳走,桃花回家后,趙臨風後腳就給她通風報信了。所以,桃花立時便知道了父親即將獲罪之事。
桃花跟父親鄭重說了此事。
愚忠的陶士誠得知皇帝要辦他,他仿若大赦,一心想着這罪業趕緊來。他背負着害死皇位繼承人的罪責實在太久了。
桃花得知父親心意,她連忙就去了孟家和離。
孟父孟母不知何故,只一味苦苦挽留桃花。
桃花為了將事情做得像模像樣,便當著街坊鄰居的面,將話說得很決絕。而且,她那語氣中滿是恨意,讓大家都以為是孟浩然喜新厭舊,男人變心了,他兩人的路才走到了盡頭。從此以後,情人已經變作了仇人,怕是老死都不相往來了。
陶桃花和孟浩然兩人的事情從頭至尾都為京城裏的人津津樂道。兩人之間但凡有個動靜,立馬便成為老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故而,桃花上孟家要求和離的事情,加上是女方主動要求和離,這一事件很是轟動,十之八-九的京城百姓都知曉了。
陶士誠所犯之罪,本來應被處以極刑,並誅九族。但是齊王趙臨風、大將軍雁南飛出面為其求情,又有秦王趙銳懷有私心,手下兩員大將都與陶家牽扯,他便也趕緊跟着站出來求情。由於求情之人分量很重,最後,只判了個陶士誠及其家人發配漠北,並未牽連族人。
而孟浩然因為在案發時已經與陶士誠脫離了翁婿關係,這事京中百姓人人知曉,而且他人尚在南疆為國效力,因此,他被免於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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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離開京城那天,她跟其他陶家人一樣,套上了厚重的刑枷,由着官兵一路往漠北押送而去。
出京城十里,有個孤望亭。
桃花看那名字,覺得取這名字的人好壞。
孤望孤望,孤孤單單的眺望,盼望……然後漸漸失望,直至最後絕望。
有一人孤單的立在亭中。他身着青色長衫,與初秋的暮色融為一體。秋風掃來,幾片黃葉打着旋兒掉落在亭子周圍,讓他那形單影隻的身影顯得更加凄涼。
好奇怪,桃花居然對他會有這種想法,凄涼的不該是他,而是他們吧。
這個秋天正如孟浩然說的那樣,是個多事之秋。
短短几個月,人與人之間,親情、友情、愛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轉眼之間,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桃花不禁唏噓不已。饒是她這種不知活了多少世的老妖怪,見多識廣,仍是對世事無常感慨萬分。
押送的士兵走上前去,恭敬的行禮:“小的見過莫大人。”
“嗯,我與他們說幾句,不會耽擱你們太多時間。”說罷,莫修文從衣袖裏掏出幾兩銀子放入那兩名小兵手中。
兩人神色一喜,直道:“莫大人請隨意!反正這路長得很,早一日晚一日到,都那麼回事。”
莫修文點點頭,就看向桃花一行人。
兩名小兵相視一眼,自動自發的走得遠遠的,留給足夠的空間給莫修文與陶家的人說話。
除了桃花,所有人看都不願看莫修文一眼,只自顧自的往前繼續走。
莫修文也並不理會,他徑直走到桃花面前。
桃花對於莫修文的行為極為不解。
雖然當年桃花爹對莫家的事情袖手旁觀,但那也是莫修文的爹自己作死才落得如此下場。而且那時莫修文還小,他應該不知道大人間的事情。
還有,即使他知道,可他並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桃花也未看出他是個特別貪念富貴的人,他為什麼要這樣狠狠的捅陶家一刀?
“修文,為什麼?”桃花不明白,就乾脆問出口。
“我只想說,這是因果輪迴,桃花。”
“因果輪迴?……修文,你果然知道。”
“嗯,一直都知道。”
“可你知道什麼?修文,你爹自己犯了大錯,被皇帝處死。你怪到我爹頭上,這是什麼道理?你帶着這樣莫名其妙的仇恨活這一輩子,你不辛苦?”
“哈哈哈哈,”莫修文突然仰天長笑,可他明明在笑,眼眶卻是紅的,“倘若桃花也跟我一樣,從天子驕子,仰卧雲端,卻突然摔進泥濘里,會是怎樣的感覺?”
桃花不語。
她之前身為陶大小姐,安逸享受;她現在脖子上掛着這個沉重的刑枷,凄涼又凄慘,是這樣兩種感覺嗎?
其實,這境遇還是她能承受的。不能承受的,卻是看見孟浩然牽起了其他女人的手。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當她習慣了孟浩然對她好,習慣了他追着她跑的時候,他卻突然狠狠的潑了盆冰水給她。他將對她的好統統給了別的女人,真令她不習慣啊。
她承認自己嫉妒了,當聽到他為那女人佈置宅子,給她一大筆隨意花費的銀子,他還為她挑選僕從的時候,她嫉妒了。她心裏嫉妒的要發狂,可面上卻還要逞強的裝作若無其事。
那時,她終於發現,她還是深深的愛上了孟浩然那個混蛋!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但願這輩子再也別見到這個人了。
莫修文想的卻跟她想的不一樣。女人果真是感性動物。男人該是永遠不可能將愛情放在第一位的吧,所以孟浩然變心才會那麼爽快。
桃花不誤諷刺的想,她應該開創了這個世界閃婚閃離的先例了。
“不過,我雖然摔得是很痛,可那時的我很快振作起來。我本來覺得一切仇恨愛戀都是雲煙,就此忘了吧。我父母乃是因為皇帝下旨才死的,你們家不過只是袖手旁觀而已,我不該將這恨牽連到陶家和你身上。”
“我本來想,憑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再次飛向天空,我並不是靠父母家族才能享受榮華富貴的。所以,我努力高中狀元!”
“可哪裏又知,我努力想要回到京城,我勤勉操勞,可年復一年,我申請的調令都被打回,陞官總是無望。”
“桃花,當你的一次又一次努力化為烏有,當你一次又一次的仁慈被人踐踏。桃花,脾氣再好的人,即便是我,也會忍不住想要發發脾氣的!”
桃花聽莫修文絮絮的說到這裏,不由得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說,你一直待在薊縣,乃是有人從中作梗?”
“呵,當我在薊縣被折磨了五年之久后,驀然得知這個事情,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
難道是父親?
桃花看向莫修文,他坦然回視她。她又看向不遠處已經停下了腳步的桃花爹,陶士誠正在仰天嘆氣。
看來真的是父親在其中做了手腳了。爹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然而現今追究過去了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
桃花便隨口無力的為父親辯白了一句,“可你回到京城任職,難道不是父親幫你的嗎?”
“呵,他幫我?他幫我的初衷也只是為你。你都要嫁不出去了,他想將你塞給我!”
桃花再次看向陶士誠,他此刻已經轉過頭來,連連嘆氣。
“孩子,我只是好心,我當時只是想你遠離京城這個是非圈兒。我一向知道你要強,性子又高傲,就跟我年輕時候一模一樣。這樣的你,根本就不適合待在京城裏為官。而你也該知道萬一你惹上了哪個達官貴人,伯父只不過是個翰林院學士,根本就保不了你的。”
“是么?”莫修文冷笑,“難道不是伯父心中有愧,怕看見我這張跟父親肖似的臉,心中不安?”
桃花娘在遠處大喊:“桃花,我們走!不要跟這種忘恩負義的人說話!”
莫修文凄清一笑,復又說道:“這並非最慘。當很多年後我回到京中任職了,我收拾我莫家殘卷,發現了父親的手札。那時我才知道,所謂的陶伯父的袖手旁觀,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樣!”
桃花一怔,再看向父親,他的臉色也是跟着一白。
難道還有隱情?想必那樣的隱情才是莫修文下定決心要報復陶家的緣由吧。
“桃花,原來你爹,你們陶家當年並非只是袖手旁觀,而是落井下石!落井下石啊,無異於直接給了我們莫家迎頭一刀。”
“桃花,若不是你爹,我爹就不該是個斬立決,他最多只是個充軍流配。再然後只要等到新皇上位,來個大赦天下,他就能回來了。也許,不過就是十年而已。”
“桃花,若不是你爹,我爹就不會死,我娘也不會死,我更不會成為孤兒!”
莫修文呵呵的笑,“你知道嗎?桃花,當我知道了這個事實,再一比較那日你爹隱瞞秦王的通敵叛國之罪證,我對你爹就更加的恨之入骨!”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隱瞞嗎?因為他告訴我,孟浩然一定會被牽扯進來的。通敵叛國啊,他為了怕孟浩然牽扯進來,就隱瞞了這件事情。”
“雖然儘管這個罪證是個假的,是我和秦王的計策而已。但是,我一想到你爹竟然為了個外人,就敢做這件事情。想當年,我爹是他的姐夫,我母親是他的親姐姐,他竟然都能狠得下心啊。桃花,你叫我如何的不恨?”
桃花認認真真的聽完了莫修文的一番話,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對她說過這麼多話。
桃花甚至懷疑,以前那二十幾年,莫修文與陶大小姐說過的話,也許都沒有今天這麼多吧。
從母親當時言語中透露的內情以及自己親眼所見,這該是一場好心辦壞事的典型。不過,也只是再次證實了一件事情:伴君如伴虎。
莫修文的父親是跟着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但這樣的兄弟只可同患難,不可同富貴。在一群小夥伴中,莫修文的父親更加強勢,一直隱有超越皇帝之勢。皇帝登基之後,本來就想要尋機除去他,正好他自己作死。桃花的父親當時不過是想着坦白從寬,也許皇帝能放過他。哪裏知皇帝一心要想要莫修文的爹死,正好藉著陶士誠爆出來的其他事項,來了個斬立決。
暮色更加深沉了。
莫修文有句話說得好:一切仇恨愛戀都是雲煙,就此忘了吧。
“修文,我們陶家已經沒了,你該再無怨念。我真心祝願你,從此以後能夠真正的快樂起來。”桃花真心實意的說完,轉身就攜着爹娘向遠方走去。
莫修文看着陶家那一行人,陶思君還在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又充滿了怨恨,想喊他又緊咬嘴唇,維持着最後一絲驕傲。而桃花,始終未曾回頭。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一切似乎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樣結局,可又有些什麼不同了。莫修文覺得心中有個地方空了,隨着陶家人的離開,心裏面空蕩蕩的。
他報了仇,不該是很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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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柳家女眷的遭遇,孟浩然心魂俱損,只擔心桃花也被充作了官妓。他闖到刑部,終於曉得陶士誠一家人都被流配到了極北之地。
萬般悔恨已皆晚矣,孟浩然在想方設法將陶家人弄回來的同時,只能盡量保全所有陶府里的人。
陶家被抄家時,陶府里的下人,沒有簽訂賣身契的,官府放其走人,但是這些人終身都有了案底。他們不得入仕、不得經商……即便像原先那樣再入官商人家做奴僕也是不行。種種限制之後,這些人只得離開京城,到鄉下務農為生。而簽有賣身契的那種家奴,就視同陶府的財產沒收充公,全部統統給充作官奴,或進後宮,或再轉賣。
好在陶家人比較節儉,因此遭殃的家僕倒不是很多。
孟浩然輾轉找過去的時候,只將能尋到的李忠、小雲和小童三人買了回來。他想將他們統統收入孟府,可李忠三人並不領情。孟浩然只得暗中打點,令其住到了楊柳巷陶家的老宅子裏,然後做些小營生餬口。
總管陶林本也是家奴,可是他已經自願追隨陶士誠發配到漠北去了。
陶士誠的案子不是冤案,孟浩然對於解救桃花一家人的事情一籌莫展。他去求秦王趙銳,卻反被趙銳責罵,叫他收斂點,沒被牽扯進去已是大幸!
可趙臨風卻直接找到了孟浩然,他開門見山,直白的說道:“交換條件吧。我有一個很好的辦法,能讓陶侍郎及其家人儘快回來。”
孟浩然欣喜若狂,“是什麼?!”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孟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