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2.第二章

電梯裏就他們三個人,袁寧問完這句話的時候,溫禮的面部表情明顯怔愣了一下,扭頭看她。

康念迅速從袁寧手裏抽回手,貼着褲縫放着,整個人顯得很躁動也很緊張。她往後退一步,幾乎貼着電梯邊緣,說沒事,太久沒做正常人,有點不習慣而已。

溫禮想起她似乎是說過自己是個精神病,可他以為這不過是她的自嘲,便沒有放在心上。

他想說點什麼解釋一下,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袁寧這才注意到被口罩遮住臉的是溫禮,呀的一聲,說:“溫老師,你今天在本部啊?”

言外之意是:平常不見蹤影,今天這麼神奇么?

溫禮促狹地發出一個單音節字,然後看着康念,語氣抱歉。

“這位小姐,原來你真的不是我們醫學院的學生啊,剛才實在不好意思……”

康念懶得搭理,她覺得愛說話的人都好煩。電梯裏這兩個人都是話癆,很討厭。

“那個,其實她是……”袁寧話還沒說完,電梯下降到一樓。

康念全程盯着地板,聽到叮的一聲,電梯門剛打開的時候就沖了出去。她走得很快,沒入人群中,直到消失不見。

袁寧望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久,確認她真的沒犯病,才轉過身對着溫禮解釋,“老師你別介意啊,她是我的病人來着,不喜歡說話,如果剛才說了什麼讓你不舒服的話,你別生她氣。她人其實挺好的。”

溫禮就想起康念在樓上笑着對自己說,她是個精神病。又聯想到她在人前的反應,溫禮皺了皺眉,“社交障礙?抑鬱症?”

“嗯,”袁寧緊了緊自己的白大褂,一樓正好在風口的位置,風吹過來還略有點冷,“都有點吧,是重度社交焦慮障礙。”

溫禮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走出兩步才後知後覺,難怪覺得這姑娘眼熟像學生,她不是當年北華大學校廣播站的記者康念么?

他還依稀能記得一點四年前康念活潑機敏的樣子,長裙飄飄,大剌剌的笑容,彎彎的眉毛,和誘人的紅唇……

那是校園時光里,多少男生在夢裏相遇過的潔白女神。

結果一轉眼,當年讓人心動的姑娘,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康念在路上越走越快,她特意繞了遠路,不經過附院門口,而是從醫學院的出口出門。

儘管在患病後,她曾多次對這樣需要與人交流的突發**件有所準備,可現實中一遇見,還是無法習慣和接受。

她曾經也是北華的驕傲。與人對談,出口成章,字字珠璣,現在卻只能將這份天賦落於紙上。

走得急了,她停下喘口氣,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半天,扶着涼亭不敢撒手。

直至五分鐘過去,兩隻手因為緊張過度而僵得冰冷無法彎曲,眼前的黑暗忽然猛地一下散開,天光如利劍一般猛地刺入她的眼帘。

她猛地低下頭,隨即一陣噁心湧上胸口,蹲在地上乾嘔起來。

出了醫院大門,康念走到對面的巷子裏去取車。醫院這種地方每天都像趕集,來晚一步就搶不到車位,只能在外圍找地方停好再進到醫院裏。

巷子裏風靜人靜,康念站在路邊吸了一支煙才逐漸恢復平靜,沒事人一樣坐進車裏,打起火,旋轉方向盤準備回家。

附院路非常堵,康念開車出巷子的時候,這條路上的車已經排到附院大門口了。

下班高峰堵在這裏,沒有百八十分鐘是走不動的。

康念想了想,調轉車頭拐回學校,記憶里從醫學院去南大門的路上,有一條並不寬敞的小路。

車子到了跟前被警示牌攔住,康念煩躁的雙手砸在方向盤上。

警示牌后正在翻修,路面挖開了大坑,路過的學生都繞道走。

可這一繞就更遠了,她盤算一下,從東大門出口,上致遠路,再往前就是冗長的單行道了。

又正好是下班放學的時間,致遠路和單行道的流量一定會擠到一條路上,拐來拐去眼看着路燈都亮了。

康念心裏一陣發慌,七拐八拐,只要是綠燈她就走,想着快點回家去。

有一個路口處,她要左轉彎,一踩油門準備拐到左行道上,餘光里一輛紅色的跑車一晃而過,下一秒就哐當一下撞碎了她的左邊大燈。

很大的衝力,康念繫着安全帶都感覺得到這股要把她甩出去的慣性。她心裏的火噌的就燒起來了,暗自埋怨一定是碰了屍體才沾染了晦氣。

她抬頭看肇事的汽車,駕駛室坐了一個青春靚麗的小姑娘,人瞪着大眼微微張着嘴,看上去是嚇蒙了。

康念反而冷靜下來。

跑車的速度很快,康念的車被撞出去一塊兒距離,差點蹭到旁邊車道上緩慢駛過的小麵包。她坐在車裏沒有動,反正她是打着轉向變得道,這起事故計算責任也不會全賴她頭上。

那個可愛姑娘從對面跑車裏驚慌失措地衝下來,跑到康念的車子面前左看右看,最後盯着康念的寶馬X6粉碎的大燈,頓時愁眉苦臉。

女孩子朝着自己的車揮揮手,立刻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那人臉色有點潮紅,走路還有點搖晃,看起來是喝過酒的樣子。男人急匆匆地跑到女孩子旁邊看了眼,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

康念降下車窗,探出半個頭去,還沒說話就聽見男人對着女孩兒漫不經心的安慰,“沒事,不就是賠點錢,一個小小的X6能要多少,哥哥替你出了!下次哥哥帶你去高速上練手,那兒開快車簡直不要更爽啊寶貝兒。”說完還在女孩兒臉上狠狠啵兒了一個。

康念動了動嘴唇,心裏罵了句傻逼——論找死最快的方法之一,在高速上隨性飆車倒是可以滿足。

女孩兒卻是一點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手忙腳亂的推開男人,站在遠處哭喪着臉。她不過是開着男人的車出來玩玩,本來沒想開多快的,但看到前面綠燈快要倒計時,她想踩踩油門也許可以跟着最後一輛車衝過去也說不定。她其實是看到了康念的車的,但沒想到康念會突然打開左轉向燈,她油門踩到底,眼看要撞上,緊急制動已經來不及,最後閉着眼咬着牙聽着自己的車把康念的寶馬撞了出去。

地上全是大燈的碎片,女孩兒有點後悔答應男人出來“練車”,修個車就要花掉她幾年的學費吧,還不一定夠,想到這裏就要哭出來。

康念雖然有社交障礙,但並不妨礙她單方面觀察一個人,此刻她坐在車裏看着女孩兒的臉上猶如風起雲湧一般,是真的內疚那種。康念本決定大方一點,對方只要願意賠償,她可以放寬期限,多久都行。

但劇情發展到這裏,一定會出現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攪屎棍。

站在女孩兒身邊那個男人就是這條攪屎棍。

那個男人抓了抓臉,咳了咳嗓子,吐出一口濃痰,然後搖頭晃腦的走到康念的車前,伸手就想把胳膊伸進車窗內。康念立馬按了按鈕,車窗立刻升起來,男人的小臂被卡住一截兒,哎呦哎呦直叫喚,嘴裏還不乾不淨。

“卧槽,臭娘們兒,你行啊你,你給我出來!”

“趕緊滾出來,縮在車裏等賠錢,你碰瓷吧你?”

康念正視着前方,根本不屑於搭理他。開玩笑,一輛一百多萬的車開出來碰瓷,成本價也太高了吧?

“鬆手。”

男人不聽,使勁兒往外拽自己的小臂,但奈何卡得太緊,越拽越疼。

康念又重複一遍,“別掙扎,我就把車窗搖下來。”

男人還是不聽,轉而往裏面伸過去一點,想抓康念的頭髮。

那就怨不得她了,康念不慌不忙的從副駕駛上拿過包,摸出手機,打了交警的電話。

她邊描述現狀邊說,“請你們儘快趕過來吧,這裏有個酒後駕駛企圖對我行兇。”康念本就是作家,渲染一個事實簡直手到擒來,“場面很混亂,我覺得他要砸車了……我不敢下車,太危險了!”

說完裝作電話被打斷的樣子,掛斷,然後抖着手拿着煙盒繼續找煙抽。

自從她得了病,尼古丁就是她的好朋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分一秒也不離身。

康念點了煙,慢條斯理的打開車門走出來,她和小姑娘的眼神碰了個正着,心裏一陣發毛,連忙移開了,臉上也跟着冷了幾分。小姑娘不明就裏,只道對方氣勢比較大,走到康念面前不停鞠躬道歉,漲紅着臉局促的不停說一定會賠償什麼的。

康念叼着煙無所謂,她不缺這點錢。

路邊慢慢圍了愛看熱鬧的人,嗚嗚泱泱,她捂着胸口一口氣提不上來,肩膀因為劇烈的呼吸也跟着大幅抖動,活脫脫像一個犯了哮喘的病人。

暴躁,還有點狂怒。她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讓她平復一下心情。

小姑娘看她冷冰冰的不好說話,轉而去勸一直罵罵咧咧手被卡住的男人,一般正常人的思維都是大事化小,畢竟路口還有攝像頭,證據在那兒,比誰脾氣大沒卵用啊。但攪屎棍的思維明顯和正常人不一樣,他一腳踩着康念的車,一邊用力往後一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胳膊帶着風就要向康念揮來。

康念目光一凝,怒從心中起,擒賊先擒王——她朝着男人最寶貝的部位一高跟鞋踹了下去……

當溫禮火急火燎的趕到警局的時候,康念已經在沙發上仰躺着神志不清,渾身發抖,眉間鎖得很緊。幾個交警也不敢碰她,以為她是羊癲瘋,怕以後引起什麼警民糾紛之類的,現在的警民關係本就很緊張,經不起雪上加霜。

溫禮大步走過去看了看康念,蹲下去在她心口上聽了聽,對方心跳的很快,彷彿要躍動出胸腔。康念聽到有人接近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嘴唇哆哆嗦嗦道:“離我遠點……”

“輕鬆一點康念,我是溫禮,沒事兒的我馬上送你回家。”

溫禮……名字很耳熟,但是想不起來。

康念轉了轉頭睜開眼,才看清楚男人的模樣——這不是下午醫院裏那個自來熟醫生么——原來他是溫禮啊,那個年輕時候,自己一直想採訪又多次錯過的同校師兄?

她把目光下移一寸,看着他的唇,避開他的目光,只有這樣她才能順利的講話,“怎麼是你?袁寧呢?”

“她正在給病人做心理疏導,走不開。”溫禮把她兩隻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前傾,兩隻手拖着她的臀,一用力背起她,準備往外走,“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北海城市花園。”

“行。”

男人身上有一絲薄荷的涼氣,康念不自覺的貼在他短寸的頭髮上嗅了嗅,好聞的氣息從鼻子裏蔓延到四肢百骸,康念頭一歪,安心的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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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不曾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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