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 等候

第084 等候

一日一夜后,他們終於到了天澤國邊界的玉峰山山腳,那是一座聳入去間的高山,四處矮山連綿,山腳的平原一片荒蕪,根本沒有人煙。

馬車繞着山路而上,道旁是密密叢林,不見盡頭,顯得有些陰森。偶爾會有幾聲飛禽的撲騰,然後便一直是寂靜的,只有車輪轆轤滾動的聲音。

馬車一直往上,間或會讓路上的碎石絆住顛簸幾下。行了很久,卻仍是到達不了山頂。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不知是因為叢林的遮擋,還是因為天已暗黑,馬車內也黑了下來。

似是車輪軋到了大石,馬車猛然一陣劇烈的顛簸。玉清裹緊薄被的身子就那麼撞入秦慕風的懷中,秦慕風扶住她,溫各的聲線陡然有了驚慌:“玉清,你的身子怎麼這麼冰冷?”

“秦大哥,我好冷。”玉清窩在他懷裏,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

秦慕風抱緊她,更加心疼:“還有哪裏不舒服?有什麼不適,要跟秦大哥說。”

“我還好,只是感覺有些冷。”咬緊唇瓣,靜靜縮起身子。

一路顛簸,馬車終於停下來。

“主子,前面有間竹屋。”車外傳來小廝的聲音。

“到了。”窩在秦慕風懷裏的玉清艱難的吐出這一句。

秦慕風即刻抱了她下車,連忙往那清凈的竹屋奔去。

那是四間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屋間有個小院落,一張石桌,四隻石凳,屋后則是一片幽靜的竹林。此時天色已暗了下來,所以把這山林渲染得有些陰森。

“秦大哥,我的房間是左邊那間。”玉清雲鬢被汗濡濕,身子仍在顫抖着,這句話她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秦慕風這才清楚的現她的異樣,他飛快的將她抱進最左邊的那間竹屋,將睡榻簡單鋪展,然後將她的身子放在上面,出掌運氣,貼在她的腹部給她輕輕渡真氣。

顫抖的身子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快去煎藥。”秦吩咐跟過來的小廝,自己則是細心整理着床榻,讓躺得舒服些。

他肩頭蒼白的睡顏,邪魅的俊臉滿是心疼。

這一路,估計一直是忍着疼痛有。他的身子會承受不住。

他握着她的蒼白柔荑,為她疼到了骨子裏。

等到小廝端來冒着熱氣的,他才忍下心打斷她的睡眠,喂她喝葯。

“,喝過湯藥再睡。”他撐起她的身子,細心的喂她飲下,然後扶她躺下,為她掖好被角。

直到看到她再次闔了雙眼,貝齒不再輕咬唇瓣,他才輕輕踱步出門。

夜間的山風很清涼,夾雜着竹葉的味道,有種與世隔絕的味道。

他坐在石凳上,突然覺得這山野的月亮更加明亮一些,帶着冷清。

兩個小廝在屋裏忙着打掃,他們的驚訝聲拉回他的注意力,他看過去,才現那間做前廳的竹屋裏掛滿了絕色帷幕,門口掛着紅燈籠,敞開的大門上還貼了個大紅喜字。

原來這裏辦過喜事。

他站起身,朝屋內走。

高堂上,連那大紅喜燭也在。

“主子,後院的竹林里好象有座墓碑。”一個入後院取井水的小廝大叫。

一陣山風刮過,惹得竹林一片沙沙作響,嚇得小廝後退一步。

秦慕風疾步走過去,果真現那幽深的竹林里佇立着一座孤墳,在冷清的月色里,形單影隻。

他走近,才現墓碑上刻了“吾妻蘇玉清之墓”幾個大字,墓碑前還有幾碟新鮮的祭品和一束菊花。

這裏有人來過?

他再看四周,陡然現這竹林里有被人整理過的痕迹。

難道玉清的爹和師兄來過?可是他們人呢?

於是他快把這竹院尋了個遍,最後終是失望下來。

沒有他們的足跡,只有屋裏薄薄的灰塵顯示,這裏不久前曾有人住過。

他不得不再次在前院的石凳上坐了,望着夜空的明月,有了思緒。

半月過去,玉清仍是整日昏睡着。

秦慕風端着湯藥走進來,俊臉一片憂色。

落胎的大虛,加上日夜奔波的勞累,玉清的身子,愈來愈虛弱。

他靜靜走過去,心疼的將她緊緊摟在懷晨。

都是他的錯,他不該這樣匆忙將她帶來玉峰山的,他萬萬想不到那毒害胎兒的毒素會如此侵蝕她的身子。這段日子他給她渡了真氣,按着大夫的配方難她煎藥,讓她吃一些落胎后的補品,才見她慘白的臉色緩和些許。但那唇,依舊毫無血色,連手指也是蒼白的。那一日在那小鎮的些許好轉,他很怕是迴光返照。

他摟緊她,心為她痛着。

女子在他懷中幽幽轉醒,羽睫輕扇,唇瓣輕吐:“律,是你來了嗎?”當那水眸開闔,秦慕風再次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每次一醒來,她都會將他當成那個男人,她是夢裏都盼着那個男人來接她的。可是這些日子,沒有關於他的一點消息,只知道他將素月從鳳靈山接回了王府,然後向外面布了他的側妃已死的消息。

他理解目前的境況,現在正在風頭上,律是萬萬來不得玉峰山的。他只是擔心再這樣下去,玉清的身子會撐不住。

玉清睜開眼眸,望向窗外,突然輕嘆一句:“外面的落葉好美,秦大哥陪我出去散散步好嗎?”

秦慕風給她穿上狐裘,扶起她走向院外的那片紅楓林。

其實那楓樹只有一兩棵,卻因為那一權火紅,所以在樹木中顯得特別耀眼。

玉清站在樹下,伸出雙掌,靜靜接住從樹上飄零的一片紅楓。

“秦大哥,你說他會來接我嗎?”她望着掌中的那片紅楓,突然輕喃。

秦慕風的心口突然狠狠一痛,正要告訴她律一定會來接她的,卻見女子輕輕一笑,再道:“秦大哥,我太心急了。”然後突然拉着他的手,往一片懸崖靠過去。

走到離懸崖還有幾步遠的距離,玉清放開他的手,幽幽道:“我五歲那年從摔下去過,因為身子掛在了樹上,所以才會被救起。從此以後我就開始懼高,每次上山頂都是師兄陪着我。”

說著,她再往山路上而去,身子柔弱得彷彿一陣風能將她颳走,秦慕風連忙扶住她,隨着她一同往上。

山頂有一片樹葉落盡的梨林,似是有人刻意所植,謹謹有條排列着。

玉清走進去,山風颳起她身上的狐裘,及腰青絲隨風飄散,很是遺世獨立。

“這裏曾經是我和師兄的天地,師兄吹蕭,我起舞,我們一起摘梨花……”她望着遠處喃喃開口了,背影有些孤寂,“我一直以為這一輩子我只能是師兄的新娘,直到遇上了他。”她的眼裏漸漸幽思起來。

秦慕風靜靜看着她,知道她所說的這個他是誰。卻是為她語裏的憂傷心疼着。

她靜默着,在山風中衣袂飄飄,一縷青絲劃過臉頰,掩住那一臉憂傷。

半晌,她突然道:“秦大哥,如果有一天我等不到他來接我,我請你將我的骨灰送到他手上,好嗎?”

“玉清,不要說這樣的話,他會來的。”秦慕風目前一步,突然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語裏全是憐惜:“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會好起來的,你要等着他,一定要等着他。”

玉清卻笑了:“秦大哥,等我的身子好一些,你為我吹蕭好嗎?我想在這裏跳舞……”

“好,秦大哥很想看玉清的舞姿,所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秦慕風愈加摟緊她,心裏有着驚慌。

再過半個月,玉清的身子並沒有好起來。她昏睡的時間在增長,偶爾伴着咳嗽,蒼白臉蛋已經幾近透明。

而那身骨,已是柔弱得一捏就會碎。

她裹着狐裘靜靜坐在廊前,望着遠山,秀眸逐漸推動顏色。

“玉清,外面風大。我抱你進去吧,你不能吹風受寒。”秦慕風心疼道。他看到了她的望眼欲穿,也看到了她的絕望。他為她心疼着,卻做不了她的止痛藥。

他如何能告訴她,律這段時間是來不了的,因為他有了另一個牽絆。

“嗯。”玉清輕應一聲,收回遠處的目光,讓秦慕風抱着她進屋。

“好好休養,秦大哥現在去看醫書。”秦慕風為她掖好被,在她額上輕輕印上一吻,然後靜靜走出房間。

卻不知床上的女子,在他轉身的剎那,羽睫輕扇,悄悄落下了一滴淚。

“西域紅花”是西域罕見至毒之物,毒性緩慢卻範圍較大,很少有人知道如果在三日內沒有解藥,不公會讓胎兒胎死腹中,而且會讓母體受到毒液的侵蝕,等毒液滲透到所有經脈,母體會全身冷,整日昏睡,甚至會伴隨着下體出血,以至讓身子日益虛弱,直到完全陰虛。

因為癥狀緩慢不明顯,很多人會以為,那只是簡單的打胎葯。

合上醫書,秦慕風的眉心深深皺起,掌心有着顫抖。

這一刻,他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站起身子往左邊的竹屋走去,透過小窗,他看到床榻上的女子靜靜沉睡着,手中緊緊握着一支碧玉釵。

“噗……”一隻信鴿陡然飛落在他的肩頭,驚醒了他,他伸出手取過它身上的小紙片,然後將放飛。

當看完紙上的信息,他大喜。

於是他疾步走進房裏,輕喊一聲:“玉清,他要……”卻在看清床上女子的神情后,臉色大變。

玉清蜷縮着身子,雲鬢濕透,臉色蒼白透明,唇瓣顫抖。

“秦大哥,我的肚子好痛……”

秦慕風抱起她,這才現她的下體已經有了血跡。

他連忙為她輕輕渡真氣,她才緩和些,而他卻是面如死灰。

玉清的身子,似乎撐不了多久了。

他拚命抱緊她,想用自己的溫暖煨她的冰冷,卻終是止不住她的顫抖。

“啊!”這時屋外陡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哀叫,不等他趕過去,房間裏陡然多了兩個紅衣女子。

“他們果然在這裏,聖主真是神算!”其中一個女子大喜。

“別廢話,聖主下令見他們就殺。”說著一聲斥喝,舉劍朝秦慕風刺過來。

秦慕風連忙抱了虛弱的玉清閃過那一劍,然後從窗口跳出。

“別讓他們逃掉了!”兩個紅衣女子緊追不放。

秦慕風抱着玉清只能躲閃她們狠戾的利劍,幸虧他輕功了得,才可以與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等逃到前廳,他才現他的兩個侍從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他利眼一閃,一隻九葉飛刀飛快從袖中飛出,直直刺向正舉劍刺向他的紅衣女子咽喉。紅衣女子來不及驚呼,立即軟下身子倒下了下去。

另一個紅衣女子大驚,她看一眼倒下去的同伴,突然將指放在嘴中吹響,然後舉劍秦慕風刺過來。

頃刻,便見得十幾個紅衣女子從暗處飛身出來,將秦慕風團團圍住。

秦慕風劍眉飛揚,知是不能再戀戰,於是從袖中取出數只飛刀射向那群紅衣。

在九葉飛刀纏住那群紅衣的空隙,他抱着玉清往山下逃遁。

一個多月的時間,那些江湖中人也不再糾纏於他,只是暗暗監視碩親王府一舉一動及他的行蹤。母后也隨着假玉清的入殮不再提及些事,卻仍是有着嫌隙。而他每隔七日一次慕風的飛鴿傳書,得知玉清的境況。

那一日,為了逼她走,他不顧她落胎的大虛對她讓了那番狠心的話,那一夜也因為那些江湖中人逼得緊急,他不得立即讓慕風帶她起,他一直害怕他的身子承受不住,更怕她會為他的那番話而傷心。

幸虧慕風在信中說她已經明白一切原由,並沒有為此想不開,只是身子不大好。而他,終是有些後悔做了這個決定,他好怕玉清就這樣離他而去。

他知道玉清受到的傷害,不會隨着他將給她下打胎葯的秋娉和許情兒充為最下等軍妓而抹去,他是那麼急切的想見他的玉清,為她撫平傷口,等這裏的一切平息陪着她在玉峰山隱居,可是,他在這裏有了個放不下的人。那個人,是他的平妻。

想到這裏,他的劍眉深深攏起

末了,他走出書房,劍眉稍稍舒展一些,今日,他一定要上玉峰山見他的玉清。

遂拿了披風,疾步往王府大門而去。

剛走到一半,一個小丫頭急匆匆跑過來,臉上似乎快要哭出來:“王爺,不好了,月王妃又吐血了……”

皇甫律大驚,不得不往素月所住的雁落園而去。

素月正躺在榻上用帕捂着嘴,一個小丫頭一臉驚慌的為她撫着背。

他走進去,沉靜的俊臉上有着擔憂。“素月……”

孟素月見到他,連忙放下手中的帕藏到身後,笑道:“律,你怎麼來了?我剛吃了幾塊梅花糕,嗓子有點不舒服。”

皇甫律在她旁邊坐下來,輕撫她蒼白的容顏,眼裏有心疼,今日他才知道素月當初為什麼要躲着他,為什麼要執意出家,為什麼要將他推向玉清。素月為他付出的一切,讓他不僅僅有愧疚,還有了牽絆。

當他將素月從鳳靈山接回來,那一次的無意撞見,他才知道素月一直是吐血的。

在他的再三追問下,素月才淚流滿面的告訴他她時日已不多,從當初她被人推入玉帛河的那一刻起,她的體內便被那神秘人餵了一種永遠取不出的蠱蟲。她自知難再活命,為了不再讓他傷心,她只好讓自己已經“死去”。本想在水月閹安安靜靜出家為尼,直到生命結束,不曾想秋娉執意尋了來,現了戴修行的她。

而他,亦知道了當初那個陷害素月的神秘人是焦玉急卿。

所以他的心裏,對素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疼痛。

這段日子,他到處尋找着能治這種蠱蟲的醫者,卻終是失望了去。

而素月吐血愈加頻繁起來,卻總是瞞着他,讓他更加有了心疼,也讓他更放心不下。

“律,你快去找玉清,玉清她一定不在等着你,她剛剛小產,身子不好。”孟素月推拒着他。

“可是素月你……”他終是放心不了她。

孟素月淡淡一笑:“我沒事。一個多月了,你再不去找玉清,玉清會生氣的。”

“素月。”他靜靜看着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心裏陡然又有了心疼。他吩咐旁邊的丫鬟:“好好照顧月王妃!”遂靜靜離去,心裏有着莫名的掙扎。

出了府,他讓馬車往王宮方向而去,而自己則換上下人的素服,騎着駿馬往城外飛奔而去。

幾日幾夜的奔波,他終於到了那傳說中的玉峰山。

等到那座竹屋的時候,天已近傍晚。屋內卻是一片漆黑。

他站在院門口,有些惆悵,原來這裏就是玉清的家,她日思夜想的地方。

他一身疲勞走進院來,卻只見得前廳里躺着幾具紅衣屍。

他大驚,連忙往各個屋內搜尋,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

紅衣聖的人居然找來了?那玉清和慕風呢?

屋裏沒有他們的身影,只有那睡榻上有一灘血跡。

他臉色大變,他們是被紅衣聖的人抓起,還是去了哪裏?

他,還是來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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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妃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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