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當歸
費城陽光小鎮
這是一座充斥着各種矛盾的邊境小鎮。
白天,這裏環境優美,節奏悠慢的宜居小鎮。
遠處,有青翠綿延的山脈隱約可見;近處,護城河旁環繞着一圈圈嬌艷美好的鬱金香。
可是到了晚上,陽光小鎮卻又陡然變了一個模樣。
深夜10:20,鎮西的非法拳市裡,此時正是人潮最擁擠,氣氛最熱鬧的時候。
大約50個平方的地方被觀眾擠得水泄不通,燈火通明的擂台上,一場拳擊賽即將開始。
擂台旁,放了一張半個桌球桌大小的賭桌,看客們正在爭先恐後地下着賭注。
忽然,擂台正上方的射燈猛地亮了起來。
人潮沸騰了,每個人口中都在反覆地吆喝着同一個名字:“當歸!當歸!”
台上,站着一個穿着鮮紅色性感抹胸運動衣的女拳手:烏黑長發,嬌美又立體的精緻五官,只是神情卻異常得冷漠。
看台上,男子妖眸輕眯,凝着看擂台上的女子:“竟然是她。”
一旁,隨從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問道:“爺,您怎麼會認識當歸?她可是鎮上身價最高的少女拳手。”
男子摸了摸自己依舊隱隱泛着疼痛的眼睛,淡哼了一聲:“何止認識。”
他說完,幾個流星大步走到賭桌旁,從口袋中掏出了厚厚一疊鈔票,扔在寫着“當歸”的一欄。
荷官是個年輕女子,她大約極少遇到這樣大方的看客,不免抬眸多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這個荷官就被這男人妖孽漂亮的一張臉給迷住了:五官瀲灧濯濯,眼神幽邃間染着幾縷痞氣。弧線性感的唇角微揚,似笑非笑間瀰漫著一種足以秒殺一切異性的極致魅力。那女荷官瞬間忘記了周遭的一切,目光痴迷地盯着他。
男人卻彷彿早已經習慣了異性驚艷的注視,轉眸淡淡掃了一眼擂台上的女子,回身重新走回了看台。
“叮,叮,叮。”
隨着鑼鼓被敲響,拳賽正式開始。
對面,那位黑衣少女拳手猶在左右徘徊,當歸卻已經迅捷若豹地衝到了對手的面前。
她犀利的鐵拳仿若急雨一般瘋狂地落在對方的身上和臉上。黑衣少女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反擊的機會,只得用雙手拚命地護住自己的頭和臉。
第二輪比賽還剩一分鐘的時候,當歸一個下勾拳重重地砸在了黑衣少女的下巴處,她呼痛悶哼倒在了地上。
當歸卻連一絲絲機會都不留給對手,走上前,一腳毫不留情地踢在了她的胸口處。
黑衣少女痛得狂咳一聲,下一秒唇邊就見了血。
裁判上前制止了當歸,四周的看客情緒無比的高漲,與裁判一起倒數着數字:“10,9,8,…3,2,1!”
“當歸獲勝!”
“當歸!當歸!當歸……!”
一聲口哨宣告着比賽的終結,裁判舉起了當歸的手。
京墨遠遠地看着她。淋漓的汗水浸濕了她身上的紅色抹胸,胸口起伏劇烈,渾身莫名地透着一股青稚的性感。
這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着神秘和矛盾的女孩:她看起來分明很小,雙眼間卻瀰漫著與她的年紀全然不符的一股淡然與冷漠。
還有,明亮而灼烈的燈光下,她的雙眸黑亮得猶如星子,五官精緻又冷艷,全然不是他每日在學校里見到的那個其貌不揚的田雞妹。
京墨凝着她,饒有興味地勾起了唇:“有意思。”
擂台下,沈宓從老闆手中接過豐厚酬勞,完全不理會四周的掌聲和歡呼聲,邁着優雅的步子往更衣室走去。
走出拳館之後,沈宓才從包里掏出黑框眼鏡重新戴在了巴掌大的小臉上。包里電話響,她心情不錯地接起來:“喂?”
好友秦靜在電話那頭問她:“贏了還是輸了?”
沈宓道:“當然贏了,我奶奶上半年的醫療費都搞定了。”
秦靜鬆了一口氣:“你這次打完,下次可別再去了。要是被你爸知道,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嗯。”沈宓輕應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街對面,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裏,停着一輛純黑色的林肯。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年輕男子坐在後座,神色幽邃望着夜色中徐徐獨行的素衣少女,“找人查清楚她的背景。”
*
沈宓是領養女。
九年前,沈恆之的妻女不幸在車禍中喪身,留下他隻身一人在美國生活,背井離鄉,日子清苦寂寥。
山月高遠,水風空落。
身為一個男人,中年喪妻失女,那種疼痛,不是三言兩語或是幾行清淚可以盡數詮釋。
七年前,沈恆之應邀前往葡萄牙出任一年的客座教授。周末閑暇時,沈恆之也會與同事前往當地的酒吧或是賭場小玩一把以減壓。
沈恆之第一次見沈宓,她還只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她的親生母親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流浪賣唱女。
奢靡幽暗的酒吧燈火下,小女孩穿一襲粉色微皺的連衣裙,手中捧着客人好心贈送的一杯果汁。
她坐在唱台下,安靜地聆聽着母親的歌聲。
這是一個從小就見慣了人面醜陋以及聲色犬馬的小女孩。
沈恆之招手喚她來身邊坐,又給她點了許多小孩愛吃的甜食,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乖巧地答:“當歸。”
沈恆之有些意外:“你母親看起來不是中國人。”
“聽說是我爸爸取的名字。”
“聽說?”
小女孩心無旁騖地吃着點心:“我從未見過他。”
自那日起,沈恆之便常常去那間酒吧光顧。日子長了,他與這個小女孩的接觸也就變得越發頻繁起來。
那年10月的最後一天,小女孩對沈恆之說:“我媽媽明天要結婚了。”
沈恆之微怔,抬眸看向台上的女人。
她嫵媚的臉上帶着世故卻華麗的笑容,仿似波光粼粼的春溪,含情脈脈地望着看台下的某個男人。
這女子看起來是那樣地年輕美貌,又是那樣地輕浮。
那一晚,沈恆之離開酒吧之前,女人忽然叫住了他,“先生,能與你聊一聊嗎?”
兩個人站在酒吧外的街沿上,女子點燃了一支煙,雙眸輕眯,輕聲道:“怎麼稱呼您?”
“我姓沈。”
“沈先生是亞裔嗎?”
沈恆之頷首:“華裔。”
女子慢慢地吐出一口煙霧,聲音輕得好似一抹透明的晚風:“他也是中國人……”
沈恆之知道,女子口中的“他”,必然是小小當歸的親生父親。
女子這時又道:“我快要結婚了,未婚夫收入不多,怕是不願意收養當歸的。”
她頓了頓,目光緩緩地落在了沈恆之的臉上:“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您。”
沈恆之沉默。他轉身,透過幽暗的玻璃窗望向酒吧內。
深紅色絲絨質地的沙發上,小女孩閉眸躺在上面。零零落落的棱光照在她嬌小的身上,令沈恆之一下子就聯想起了自己那個已經不幸離世的女兒。
他竟連一絲猶疑都無,朝着女子輕輕頷首:“請留下聯繫方式,我明日會請律師與你聯繫,辦理領養手續。”
新年來臨的時候,沈恆之正式成為了小女孩的新監護人。最初的那段時間,他待她很客氣,凡事都習慣與她商量。
“以後,你就跟着我姓沈,可以嗎?”
她乖巧點頭:“我可以用您女兒的名字。沈宓,是不是?”
不僅如此,她還從沈家人口中了解到了沈恆之女兒的各種舊事。聰明伶俐如她,慢慢地連性情和樣貌都開始越來越像沈恆之記憶中的女兒。
沈恆之從此待她視如己出,疼愛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