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九九章
房間內很快又傳來了蘇羨的聲音,大意是再過兩天他們便出發回玄月教,楚輕酒聽得清楚,他怔在原地似乎一時之間沒有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屋內很快又開始說起了別的什麼,楚輕酒也沒有仔細去聽,一直等到屋子裏面眾人的說話聲都小了,腳步聲朝着外面而來,楚輕酒才微退兩步,躲到了牆角之後。
玄月教眾人自屋中走出,很快散去,但楚輕酒站在原地,卻沒有進屋去找蘇羨。
直到蘇羨自屋中走出來,發覺了站在不遠牆角處神色冷凝的楚輕酒。
蘇羨微怔道:“你怎麼會來這裏?”
“阿羨。”楚輕酒喚了她一聲,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想了想將人拉回了自己的房間裏,這才低聲問道:“方才你們說的魔君,是什麼意思?”
蘇羨雙眸微睜,這才知道楚輕酒是聽到了他們剛才的談話。
既然已經被發現,蘇羨也自然不能夠隱瞞,只是縱然如此,她卻仍有些不情願,只搖頭道:“你該知道,我們此行出來,是為了尋找魔君和英的轉世。”
“不錯,你們……”楚輕酒點了頭,正要再開口,卻倏地頓住,低聲道:“你們本一直趕路急着要找魔君和英的魂魄,但在霜城,卻為了照顧我的傷勢停下了趕路。”
縱然是蘇羨想要停下來,玄月教的眾人或許也不會情願,在他們心中找到魔君和英才是首要之事,這些日子楚輕酒心中只顧着蘇羨,卻忽略了這種事情。
他們停下來,只有一種原因,那就是他們已經找到了魔君和英的魂魄。
“真的是我?”楚輕酒面色古怪的問道。
他並非遲鈍之人,他這些天來一直在想着這個問題,卻一直沒有想明白,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楚輕酒看了蘇羨片刻,復又搖頭篤定的道:“不可能。”
蘇羨抬眼看他,很快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希望你是。”
蘇羨心中再清楚不過,如果楚輕酒真的就是魔君和英,那麼要復活魔君,就意味着楚輕酒將再也不存在,魔君和英與楚輕酒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縱然是擁有同樣的魂魄,卻也再不是同一個人。這也是蘇羨之前未曾將此事告訴楚輕酒的原因,她不希望楚輕酒是魔君,她只想讓楚輕酒離開這裏,走得遠遠地,讓她找不到,玄月教的人也找不到。
可是楚輕酒不肯離開,他還是留下來了。
這些事情一直藏在蘇羨的心底,這段日子的茫然無措,她卻從來無處去說。
那日楚輕酒出現,並且攔在玄月教眾人面前,蘇羨本是打算做戲一番,先將人打傷,等到眾人離開之後再悄然回來救人,卻沒有想到溯魂珠會突然之間對楚輕酒有所反應。那一刻蘇羨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所有人都看見了溯魂珠的異狀,她只能夠先將楚輕酒留下來再做打算。
她身為萬靈魔心,背負着群魔的希望,本就是為了找到魔君,但她心中卻是有千個百個不願楚輕酒就是魔君。
蘇羨雖沒有再開口,但楚輕酒卻將她的神情盡數看在心裏,他輕輕拉住蘇羨的手,低聲道:“你將溯魂珠再拿出來試試?”
蘇羨抿唇不語,卻是自懷中將溯魂珠給拿了出來。
珠子靜靜躺在蘇羨的手中,蘇羨喃喃念了一句法訣,那溯魂珠當即便閃爍出炫目紫光,隨着那紫色的光芒越來越淺,原本澄澈的珠子內部突然升騰起一陣茫茫白煙,兩人同時盯着那顆珠子,屏息靜靜看着,片刻之後,方見得那珠子當中的煙幕朝着楚輕酒的方向輕輕飄動,楚輕酒眸色微微一沉,朝着旁邊挪去一步。
然而毫無意外的,那些輕煙也跟着往楚輕酒所在的方向而飄去。
楚輕酒蹙眉想了想道:“你這溯魂珠有沒有可能弄錯?”
“當初我就是靠它在七海深淵裏找到你的,應當不會有錯。”雖不願意承認,但蘇羨仍是開口道。
楚輕酒還想再說什麼,但盯着那珠子當中飄動的白煙,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楚輕酒本以為昨日裏知道真相之後,他們所面臨的情況已經夠糟糕了,卻沒有想到今日他還會面對更加糟糕的情況。他心中仍有些不相信,喃喃道:“我這副模樣,怎麼可能會是魔君……”
他這般說著,忍不住又將目光往溯魂珠上面看去,只是這一看之下,他卻是不禁怔住。
蘇羨聽他語聲忽的頓住,便也看了過去,楚輕酒指着溯魂珠,連忙道:“阿羨,你看!”
蘇羨聞言隨着他的視線一道看去,卻見那溯魂珠當中的煙幕竟忽的又混亂起來,憑空漸漸淡去,不知為何竟倏地分為了三股,向著不同的方向而去,而其中一股,便是向著楚輕酒。
眼見這般異狀,楚輕酒帶着幾分希冀朝蘇羨看到:“這是不是說,有可能這玩意兒真的壞了?”
蘇羨搖頭,若有所思的抬眸看向楚輕酒,小聲道:“不對勁。”
“怎麼了?”楚輕酒問。
“之前我們一行人追着溯魂珠所給的方向,本是要去往南方的,可是半道上溯魂珠的方向突然改變,我們才會提前趕來霜城。”蘇羨緊緊握住手中溯魂珠,接着問楚輕酒道,“在那之前,你在哪裏?”
楚輕酒霎時間明白了過來,搖頭道:“我之前一直在四方城裏,是小慕告訴了我你的消息,我才會提前兩天趕來霜城的。”
“溯魂珠的方向,也是在那幾天改變的。”蘇羨低聲道,“溯魂珠是感覺到了你的魂魄,所以才變的,你之前在四方城中,溯魂珠尋不到你的蹤跡,所以自然不會有反應,可是——”
蘇羨的話到此為止,只是神色複雜的蹙了眉頭,楚輕酒見狀便將這話說了出來:“可是若我真的就是魔君和英的話,那麼我出四方城之前,溯魂珠為什麼會指引你們方向?”
“因為它感覺到了魔君的魂魄……”蘇羨凝目看着溯魂珠當中的情景,看那三股分別朝向不同方向的輕煙,終是做下了判斷:“魔君的魂魄,不止在一個地方。”
所以說,也許蘇羨的判斷一開始就錯了,楚輕酒的身上的確有魔君和英的魂魄,但卻並非一定就是魔君和英,或者這其中還有什麼別的古怪也不一定。
“為什麼會這樣?”楚輕酒不明白,“魔君的魂魄為什麼會分散,為什麼會在我身上?”
蘇羨無法解釋,楚輕酒輕輕拽住蘇羨的手,聲音卻比之方才要柔和了許多,似是鬆了一口氣般道:“這樣說的話,事情應該比我們所想的要好一些對不對?”
楚輕酒眼裏閃爍着似有似無的笑意,蘇羨不禁輕輕頷首,隨即亦是笑了起來:“嗯。”
經過了一日的商量,蘇羨已經答應了玄月教眾人的提議,打算帶着楚輕酒一道回到玄月教當中,讓鴻淵看看魔君和英的魂魄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兩人話說到這裏,凝兒也已經端着晚飯敲開了楚輕酒的房門,眼見蘇羨在房間當中,凝兒不禁怔了一怔,頷首道:“神女。”
“阿羨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就在這裏陪我吃些東西吧。”楚輕酒捨不得蘇羨自視線中離開,也捨不得蘇羨再累,於是便這麼提了出來。
蘇羨好不容易與楚輕酒說清楚了,一時間也覺得積在心底許多東西都沉澱了下來,便也點頭答應道:“好啊。”
在凝兒詭異的目光注視下,兩人在屋中吃了晚飯,蘇羨也沒有急着離開,讓凝兒先離開之後,她又留在屋中翻看了楚輕酒平日裏看的書,楚輕酒於是便趴在桌旁,睜着兩眼看蘇羨,蘇羨每每翻開下一頁,楚輕酒就會輕輕在旁戳她的手臂。終於蘇羨將書給放了下來,瞧着楚輕酒欲言又止的模樣,開口道:“你要做什麼?”
楚輕酒道:“這些書我都看過一遍了,你若是想知道,我說給你聽。”
蘇羨忍着笑意,挑眉道:“這些你是讓凝兒替你帶來的?”
“前些日子你又不肯與我說話,我不看書便不知道做什麼了。”楚輕酒說到這裏,言語間也多了些幽幽的哀怨,“這幾本書我都看得快背下來了。”
“你看它們做什麼?”蘇羨晃了晃手中的書,方才她隨手翻了翻,才發覺那其中講的並非是道門的陣法,而是魔界的東西。也虧得凝兒認為楚輕酒是魔君,所以才會將這些東西給他看。
楚輕酒聞言默然片刻,這才道:“我從前本以為自己也不算弱,實力只要夠自保就夠了,實在不行我身手不錯,跑起來也不會慢。”他語聲一頓,又看向蘇羨道:“可是那日你跟着上官堯他們走了之後,我才知道我以前都想錯了。”
“我還要保護你呢,一旦有了想保護的人,就不能光逃命了。”楚輕酒自嘲般笑笑,“我太弱了,真正到了那天那種時候,我什麼也做不了。”
蘇羨凝目與楚輕酒對視,展眉又是一笑。
她知道楚輕酒素來愛玩樂,他在年青一輩中實力也算不俗,但他能夠有這般修為,靠的也多是天賦,而非勤奮。楚輕酒從來不是一個勤勉的人,但他卻為了她,做了這麼多的努力。包括那日在客棧當中交手,蘇羨也能夠看出來楚輕酒已經比從前要強了許多,這麼多天裏,楚輕酒也不知究竟經歷了什麼樣的修鍊。
她明知自己根基深厚,擁有着群魔的心血和精元,以楚輕酒的狀況,恐怕再修鍊個幾百年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但她卻仍是點頭認真道:“那將來,你保護我。”
楚輕酒挑起眉峰,“自然。”
。
第二日一早,玄月教眾人便收拾東西開始準備出發回到玄月教,然而十分湊巧的是,便在眾人準備之時,蘇羨在房間當中,突然接到了一名玄月教探子送來的書信。
書信當中的內容很簡單,但卻足夠讓蘇羨驚訝。
四方城城主魔性大發,竟是傷了城中數人,如今已離開了四方城,不知欲往何處去。
四方城城主的身份蘇羨再清楚不過,他本是當初太極天皇大帝座下五極戰神之一,擁有着無匹神力,他當初被萬靈魔心的魔性所侵染,所以才會一直待在四方城中靠着煉魂堂的天地靈氣控制魔氣,無法回到神界。
但如今他魔氣一旦無法壓制,事情便比之從前要複雜了許多。他一旦離開四方城,那麼狂性大發之下,很可能接下來便是人界生靈塗炭的結局。
就在蘇羨心中擔憂之際,懷中溯魂珠又是一陣異動,蘇羨連忙將珠子取出,便見溯魂珠大放紫芒,三道白煙分別朝向三個方向,而其中一道白煙,突然劇烈晃動翻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