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盧姨娘覺得這孩子的眼神說不出的奇怪,找不出一點熟悉感,可若是讓她來回憶一下對齊鶯的印象,盧姨娘也記不起來那孩子到底長什麼樣子,只是這一眼看過去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大對。
見幾個人已經前去廂房那兒收拾,盧姨娘趕忙跟着顧氏走過去:“夫人,兩個孩子的年紀都不小,住在一個院子裏不合適吧,再說府里也不是騰不出地方。”
顧氏看了眼主屋和廂房這兒,示意丫鬟再去後頭看看,提了提裙子走上台階:“府里是騰的出地方,不過也需要時間,敏鶯剛剛回府許多事還不清楚,讓她和敏蘭住在一塊兒熟悉起來也快,有個照應。”
盧姨娘哪能讓自己女兒和這丫頭住一個院子,賠笑着提起怡蓉軒隔壁的院子:“夫人,小澤院不是還空着呢,這種事哪裏需要夫人來忙,妾身去收拾就成了。”
顧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不容易回來了,盧姨娘應該幫着一起儘快熟悉齊府才是,我聽老爺說在惠州的時候你們也是相互扶持着關係很不錯。”
“是啊。”盧姨娘接話的快,十分溫和的看向戚相思,“所以才想請夫人另外安置個院子,好讓她與咱們齊府的姑娘都是一樣的。”
顧氏懶於和她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結,走進廂房看了一圈,回頭看走進來的戚相思,和顏悅色:“再添置些就夠了,我把玉石留在這兒,明日再給你挑幾個人過來。”
戚相思顯得有些拘謹,乖巧點了點頭:“是。”
顧氏隨後想起了什麼,看她的神情里多了幾抹疼惜:“往後這裏就是家,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找我,府里兄弟姐妹多,慢慢你就熟了。”
“敏蘭一定會幫我的。”戚相思有些期待看向盧姨娘,那神情天真極了,可看在盧姨娘的眼底卻透着怪異。
盧姨娘乾笑了聲:“是啊。”
顧氏隨即吩咐玉石她們繼續收拾,讓戚相思先好好休息,隨即帶着餘下的人離開,走出屋子時她停了停,看着盧姨娘涼涼道:“老爺已經派人去拿人了,到底是誰有這膽子做出欺瞞主子之事,該是要送官法辦,也不會饒恕。”
最後一句話說的人心驚肉跳,顧氏離開后盧姨娘呆不住了,看了一眼屋子內的戚相思,這會兒也顧不及了,當頭的先解了急。想到此,盧姨娘忙帶人朝着顧氏離開的那方向跟去。
......
屋子內玉石帶着個小丫鬟正在收拾床鋪,戚相思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看着低聲吩咐丫鬟去端水的玉石:“玉石姐姐,你能和我說說府里的事么。”
十七八歲的玉石瞧着成熟老練許多,她示意丫鬟把箱子抬到裏面去,搭把手的空隙笑盈盈的和戚相思說起了這齊府。
齊家上下三房人,齊家有祖輩是宮中御醫,到了齊家老太爺這一輩還操手做起了買賣,齊家老太爺過世之後長子幫着打理生意,小兒子中舉過了殿試當了官,倒是次子繼承了祖輩的衣缽做了太醫,深受皇上寵信。
大老爺身子骨不太好,如今這家裏做主的是二房,就連執掌齊家中饋的都是二夫人,而在京都之中,齊家的家世算不了上流,但卻因着聖上的賞識,如今也紅火得很。
齊家人丁興旺,家中兄弟姐妹眾多,三房人住在一起自然熱鬧。
“您比敏蘭小姐還長半歲,如今您回來了,那您就是咱們齊府的五姑娘。”玉石讓丫鬟把端來的盆子放在一側,從裏面絞了面巾遞給戚相思,“姑娘放心,很快就會安排妥當。”
戚相思低頭笑了笑,她若不回來齊府還是七位姑娘,沒人在意是不是還有一位流落在外的,這宗譜上也沒有阿鶯的名字。
屋子內正收拾着,屋外的院子裏忽然傳來嬌斥聲,戚相思抬頭看去,齊敏蘭走了進來,看到自己的廂房被收拾成了另一副樣子,十分的惱怒:“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住手,誰讓你們過來隨便動我院子裏的東西!”
屋子裏的兩個丫鬟不由的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玉石,玉石放下手裏擦柜子的布轉身看齊敏蘭,笑的恭敬:“六姑娘,我們是奉了之命前來替五姑娘收拾屋子,從今日起五姑娘就要與您同住了。”
齊敏蘭臉色一黯,看戚相思的眼神十分不屑:“你叫誰六姑娘,誰是五姑娘,我不與人同住一個院子,你們都給我出去!”
“六姑娘,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您若不答應可以去找夫人。”玉石始終是笑盈盈的看着她,對她那脾氣也不惱,讓裏面的兩個丫鬟繼續收拾,“夫人說了,五姑娘剛剛回府,還需您多多與她相處,幫她儘快熟悉起來才好。”
“我才是齊府的五姑娘,她算什麼東西。”齊敏蘭見裏面的丫鬟把擱在角落裏的箱子抬出來時氣的不行,直接進屋推開了那兩個丫鬟,箱子應聲掉在了地上,裏面的東西也隨之都傾倒了出來。
尖叫聲跟着響起,齊敏蘭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碟失控:“我的纏絲白瑪瑙碟!”
隨着她的驚叫,兩個丫鬟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側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瓷碟的邊沿,只聽見碎裂聲響起,緊接着是巴掌聲,齊敏蘭漲紅着臉舉着手呵斥:“你知不知道這些東西有多貴重,我的東西你們敢隨便亂動,摔碎了你拿命都賠不起!”
屋子裏鴉雀無聲,丫鬟捂着臉跪在地上掉着委屈的眼淚也不敢發出聲來,玉石的臉色也有些掛不住,六姑娘說是責罵丫鬟,實際上這些話都是說給她聽的,沒和她打招呼就在怡蓉軒內收拾,到底誰才是主子。
“敏蘭要是介意,我不住在這裏也沒關係。”戚相思起身打破了這一寧靜,她走到那跪着的丫鬟面前,蹲下身子看箱子裏傾倒出來的瓷碟,抬手輕輕把碎掉的那幾隻拿到一旁,“還好,沒有全碎。”
“你懂什麼。”齊敏蘭嫌棄的瞥了她一眼,頗為鄙夷,“這東西少一隻都沒用了,和全碎了有什麼區別。”
戚相思抬了抬眸,忽然指着齊敏蘭的腳下驚叫:“哎呀有蟑螂!”
齊敏蘭也沒仔細看清,見她指着自己的腳即刻本能的向旁邊躲了過去,這一腳剛好撞在了傾倒的箱子上,“嘩啦”一聲,本來只傾倒出小半箱的東西被她用力這一踢倒出了一大半,等齊敏蘭躲閃到桌旁時,箱子外都是被她踩碎的瓷碟。
“可惜了。”戚相思緩緩起身,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神情遺憾的很,“碎成這樣可就真的沒法修補了呢。”
“你!”齊敏蘭氣呼呼的瞪着她,“你故意誆我!”
戚相思坦坦然的看她:“你在說什麼?”
齊敏蘭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屋子:“我的東西你們誰都不許動!”
說罷,齊敏蘭轉身離開了廂房,朝着院門口跑去。
廂房內玉石即刻讓丫鬟把地上的碎瓷碟收拾起來,那兩個丫鬟不敢搬裏面那幾箱東西了,有些猶豫的看向玉石:“玉石姐,這些怎麼辦?”
“抬出去放隔壁。”玉石沒被六姑娘嚇唬到,她是奉了夫人之名過來的,饒是盧姨娘和六姑娘再受寵又能如何,這事兒上她聽夫人的辦妥了那是她的職責。
箱子抬出去的時候裏面的碎瓷碟還發出敲響聲,戚相思走出廂房,後頭傳來玉石的聲音:“五姑娘,屋裏正收拾着,要不您先到隔壁休息會兒。”
戚相思抬頭看了眼剛剛齊敏蘭離開的方向,回頭笑着點頭:“好啊。”
......
此時齊敏蘭聽聞父親和姨娘都在前院,匆匆趕了過去。
只是沒等她進偏廳就被外頭守着的管事媽媽給攔了下來,齊敏蘭眉頭一橫正要發作,管事媽媽示意她小聲:“姑娘,裏頭正商量着事兒呢。”
齊敏蘭似乎有聽到求饒聲,眼眸一轉神情緩和下來,從手裏褪下一個銀鐲子塞到管事媽媽手裏:“李媽媽,裏面商量什麼大事呢。”
管事媽媽拿着鐲子轉眼就納入了袖口了,臉上滿是笑意,低聲道:“是為了惠州的事,原來這魏姨娘和五姑娘早就被趕出三老爺給他們安排的宅子,可這麼些年送去糧錢的那幾個卻隻字不提,也不知道這銀子到底去了哪裏,三老爺正問話呢!”
齊敏蘭有些訝異:“是不是盧姨娘也在裏邊。”
李媽媽看了她一眼:“是啊。”
“多謝李媽媽相告。”齊敏蘭抬頭看向門口那兒,話音剛落裏面忽然傳來砸東西的聲音,緊接着就是盧姨娘的喊冤聲,齊敏蘭聽心驚,腳下也是忍不住,直接越過了李媽媽走到門口,看到了自己姨娘跪在地上哭着,一旁是雜碎的杯子和灑了一地的茶水。
也是下意識的動作,齊敏蘭沖了進去護住了跪在那兒的盧姨娘,抬頭看怒氣沖沖的父親:“爹,您這是做什麼,姨娘犯了什麼錯惹您生氣。”
顧氏冷眼看着也不叫人進來把齊敏蘭帶下去,齊鶴瑞眉頭緊皺,第一次覺得盧姨娘宛若鶯啼的哭聲煩人,也被女兒這麼衝撞有些不悅。
“老爺,我心昭昭日月可鑒,別人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老爺您還不清楚么,我怎麼會做出那種事。”盧姨娘看着臉色當即收了一半的眼淚,只瑩瑩掛在眼角,楚楚可憐,“惠州的事每年我都派人打聽了,那邊宅子裏伺候的人回話都說好,這邊派過去的人也說好,我這才信了他們,誰知那些惡仆會把魏妹妹她們趕出府去,我若是知道這些事絕不會就這麼算了啊。”
“那吳吉順說早在六年前第一次去的時候就與你回稟過魏姨娘和敏鶯已經不在宅子裏了,是你託了你大哥轉告他送去的糧錢可以讓他私吞,但要回話說她們在惠州一切安好。”顧氏在一旁涼涼的開口,“沒你的吩咐,他哪裏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私吞齊府的錢還據實不報,隱瞞這麼多年。”
“老爺,那都是他誣賴胡言,想要替自己開脫才這麼說的。”盧姨娘捂着心口,那是被人誣賴后無可辯駁又委屈萬分的神色,“我每年給出去的銀子筆筆都有記賬,有時還額外帶些東西給她們,我和魏姨娘情同姐妹又怎麼可能吩咐吳吉順做這種事。”
齊鶴瑞緊鎖着眉頭,糧銀每年確實是給出去了,交到吳吉順手裏送去惠州,一來一去個把月,最後這些錢肯定是沒送到都入了自己的口袋,而緣由到底是外頭的惡仆扯謊還是盧姨娘指使,齊鶴瑞還在沉思。
“既然兩個人說的不一致,不如把吳吉順送官去。”顧氏看丈夫有動搖的意思很快開口,盧姨娘啜泣聲止住,低下頭去掩飾眼底的驚慌,一旁齊敏蘭開始憤恨起忽然出現的齊敏鶯。
“不行。”齊鶴瑞搖了搖頭,盧姨娘抬了抬頭滿是希冀的望着他,那眼神殷殷切切的希望丈夫相信自己,顧氏微偏了偏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送官府哪裏因為是心疼,只不過不想丟人罷了。
外面來人稟報,說是在吳吉順家的炕床底下發現了用瓦罐裝着的銀子,足足二百多兩,除了銀子之外還在吳吉順家裏發現了應該送去惠州的乾貨和布料,剩下的不多,應該都被他給吃光用光了。
盧姨娘一聽立馬替自己喊冤:“老爺,每年年底我都給他二百兩銀子,一些過冬的棉衣和年貨,其中還有我為她們額外準備的五十兩銀子,我若是要害她們又何苦做這麼多,現在反過來還要被他咬一口。”
說了一半盧姨娘捂着臉忽然朝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