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誰是阿鶯,我根本不認識你。”齊敏蘭不屑的看着她,正對上戚相思那笑盈盈的面容,忽然間,記憶的匣子砰的一聲被打開來。
惠州的三月,河畔邊上的小山坡格外美,兩個四五歲年紀的女童在山坡上玩耍,其中一個采了山坡上的小野花給另外一個戴上,稚氣的聲音響起:“敏蘭,這個送給你,喜歡嗎。”
畫面切換到了一座府邸內,兩個女童在院子裏玩耍,年長些的總是分享吃的給年幼的,只聽見那小的一直叫着阿鶯姐姐。
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年後五六歲的女童在奶娘懷裏被抱着離開,後頭的女童在哭,屋子裏進進出出都是收拾東西的人,諸人冷漠,阿鶯被拋下在了惠州那宅子內。
齊敏蘭猛地從記憶里回了神,眼底閃着難以置信,她無法將記憶力的人和眼前這個鄉下村姑打扮模樣的人聯繫在一起,更沒法相信她就是阿鶯。
齊敏蘭轉念一想,不可能啊,姨娘明明說過阿鶯不可能還活在這世上,想到此,齊敏蘭下意識的伸手去遮擋旁邊的弟弟,在戚相思的視線下,她帶着兩個弟弟迅速的離開了屋子。
戚相思把她的反應和動作都看在眼裏,看來鶯兒說的單純可愛未必是真,這齊敏蘭看起來並不是一無所知啊。
......
又在屋子內呆了許久外面才有人請她出去,還是那個老媽媽帶着她回到暖廳,這時暖廳中多了個俊朗的男子。
戚相思並不認識他,但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和其他人的態度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她仰起頭看着他,腦海里想起鶯兒鼻子就酸澀了起來,隨即眼底蓄積了淚眼,泫然欲泣着喊了聲爹。
說實話齊鶴瑞對這個女兒已經完全沒有了印象,惠州時納了魏姨娘為妾,隔了一年齊鶯出生,兩年後他前去通州兼任,來來回回的跑見孩子的時間就少了,盧姨娘和魏姨娘有身孕的期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通州,直到她們生下孩子之後他才回來。
之後發生了那件事,她和魏姨娘留在了惠州,從此之後這個女兒就被他忘到了腦後。
可看着面前這個出奇瘦弱的孩子,齊鶴瑞心裏又升起了一股疼惜,象牙墜子沒有錯,是他當初在孩子出生時親手給她戴上的,手臂上的疤痕也沒有錯,那是齊鶯一歲多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戳傷的,還有那個泛舊的荷包,的確是魏姨娘的貼身之物。
齊鶴瑞看了齊老夫人一眼后問戚相思:“魏姨娘呢?”
戚相思低下頭去:“她過世了。”
死在五年前的一個冬天,也是大雪天,病逝,可他竟然不知道。
齊鶴瑞只微怔了一下,臉上並沒有對魏姨娘的死流露多少悲傷,視線落在了戚相思的腳上,那是相思在咸陽的時候撿的,一路過來穿到現在,腳尖那兒已經裂開了。
戚相思不由的縮了縮腳趾,這在齊老夫人她們眼裏更添了幾分可憐,一直嚴肅着神情的齊大夫人方氏忍不住問:“惠州那兒應該有人照顧你們啊。”怎麼看起來像是過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
“爹走了后沒多久我和我娘就被趕出來了。”戚相思復原的是當初鶯兒說過許多遍的話,“不久以後娘生病了,我們住在小破屋裏,娘好的時候替人洗洗衣服縫補,病的時候就要挨餓,我們沒錢買葯,娘的病越來越重,一年後娘就去世了。”
戚相思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顧氏神情里寫滿了驚訝,她看向齊鶴瑞:“老爺,您回來的時候不是留了人在那兒照顧,即便是府邸賣了也還有個小院給她們住着,每年盧姨娘還派人送錢米過去,怎麼會這樣。”
齊老夫人霜冷着臉色哼了聲,一旁的方氏淡淡道:“惡仆趕主,霸佔了宅子,這麼多年不聞不問自然不會知曉。”
齊鶴瑞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看戚相思時候的眼底多了一抹愧疚,怎麼說都是他疼過抱過的孩子,可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
顧氏起身朝着戚相思走來,牽起她的手正要拉過去時神情頓住了,她翻過相思的手摸了摸她的手心,臉上的心疼不言而喻,這哪裏是女兒家該有的雙手,就算是府里做粗活的丫鬟都沒她來的這般粗糙:“這孩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說罷顧氏又摸了摸她的臉,隨後撫了一下她的頭髮問她這一路都是怎麼過來的,戚相思微垂着頭,聲音很輕:“遇到許多好心人,一路過來並沒有太餓。”
齊老夫人一愣,臉上是愕然的神情,這孩子竟然一路行乞到的京都,這可真是造孽啊!!
顧氏轉頭看他,神情微動:“老爺。”
齊鶴瑞心裏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為夫他覺得魏姨娘犯了錯,瘋瘋癲癲的心思不正該教訓,可在他離開一年後魏姨娘病逝了,連個報喪的信都沒有,也不知埋在何處;為父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流落街頭好幾年,過着乞兒一樣的日子他都毫不知情。
更重要的事,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他連自己都親生女兒都能拋下數年不聞不問,御史台可不得參他一本。
“你受苦了。”齊鶴瑞走到戚相思面前抱住了她,抱到懷裏之後才發現這孩子比他看到的還要來的瘦弱不堪,齊鶴瑞拍了拍她的背嘆息,“回來就好。”
戚相思身子一抖,她嘴角勾起一抹諷刺,難怪鶯兒那樣篤定她能認回齊家,六年多過去,當爹的居然半點都不記得過去女兒是長什麼樣子的。
“爹。”戚相思輕輕喊,“我以後是不是可以不用到處走了。”
“當然不用。”齊老夫人代替兒子回答,看相思的眼底多了幾抹慈和,“當初在惠州的時候沒來得及回來入族譜,擇日就讓你大哥把這事辦了。”
“一切聽娘的吩咐。”齊鶴瑞看向顧氏,“其餘的事你安排一下。”
“一時半會兒也沒合適的院子。”顧氏想了想,“不如讓她和嫣兒先住一個院子。”
齊敏嫣是顧氏嫡出,齊鶯一個庶女和她同住一個院子乍一聽沒什麼,只不過顧氏這麼一開口齊老夫人就先不同意了,只不過她沒直接否決,轉而提了齊敏蘭:“姐妹倆不是同在惠州出生,也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感情應該不錯,就讓她們先住在一起。”
顧氏笑道:“娘這麼說倒是最好的安排了,盧姨娘過去和魏姨娘相熟,如今鶯兒回來,她也應該高興。”
“往後這些內婦之事就不要交給她了。”齊老夫人顯然是記得兒媳婦剛剛提的那句錢糧的事,“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傳出去齊家的臉面往哪擱。”
顧氏朝着丈夫那兒看了眼,老夫人的這兩句話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說給放權給盧姨娘的丈夫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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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相思跟着顧氏朝着齊敏蘭所住的怡蓉軒走去,到了半路時小徑那頭匆匆的過來了幾個人,顧氏看清來人站定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們,匆匆過來的盧姨娘見是夫人也放慢了腳步,直到了顧氏的面前,嫣嫣笑着請安:“夫人。”
顧氏淡淡着語氣:“這麼匆忙是有什麼急事要去。”
盧姨娘看向顧氏後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丫鬟旁邊的戚相思,眼神一閃隨即搖頭:“沒什麼急事,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既然沒有急事就跟我去怡蓉軒一趟,收拾一下屋子。”顧氏說著朝怡蓉軒的方向走去,盧姨娘壓着心裏的撼然跟在顧氏身旁問,“夫人,收拾怡蓉軒的屋子是要作何?”
“你過去在惠州伺候老爺的時候不是與魏姨娘很熟么。”顧氏看了她一眼,“敏鶯回來了,就先和敏蘭住一起。”
“鶯,鶯兒回來了?”盧姨娘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怎麼可能,明明她四年前就已經在惠州消失,剛剛就是聽女兒說了后她才匆匆過來看看。
“是啊,盧姨娘難道認不出來?”顧氏似笑非笑,“盧姨娘這六年來負責派人去惠州送錢糧不知道都送到了誰的手上,竟一點都不知道魏姨娘已經過時的事。”
“這怎麼可能。”盧姨娘的第一反應便是否認,心思轉的快嘴裏說得也快,“每年前去惠州的人都回稟她們一切安好。”
“是么。”顧氏已經走到了怡蓉軒的門口,看着裏面緊挨着主屋的一排廂房下令,“把那幾間收拾出來,給五姑娘住。”
盧姨娘神色一深,視線落在一言不發的戚相思身上,相思感受到她的眼神,轉過頭便朝着她展露笑靨,張口喊了一聲盧姨娘:“好久不見,我姨娘過去一直念叨着你呢。”
念叨着這個搶了她孩子還要倒打一耙的人;念叨這個害的她們母女二人如此凄慘的人;魏姨娘和齊鶯的一切不就是拜她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