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三 三宴
包廂內的燈光幽幽轉黯。
如同徐佳期眼睛裏逐漸暗下去的戀愛的光,她整個人處在一種久久難平的震驚中,牢牢的將雙手握在一處,以免真的氣暈了頭,端起那杯霧峰毛尖就潑到吳洱善那張俏臉蛋上。
門口的侍者大約是聽見了吳洱善和徐佳期的對話內容,連門都是虛掩的,生怕裏頭出了事,發生什麼意外的“襲擊事件”。
偶爾瞥見門外侍者擔憂的目光,溫禧漸漸心平氣和下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腕錶——已經解釋一個小時了,期間,吳的保鏢來了兩次,都是悄悄的在她耳邊留句話就走了。
“你說完了嗎?”
徐佳期有些難以呼吸的站起來,臉色不佳,她現在明白吳洱善這些天跟她說得話都是些彩色的泡泡,可是,她也實在不想聽吳洱善這樣和她說實話,一字一句都把泡泡戳破。
“非常抱歉。我們並無情侶之實,初初相交不過數日,萬忘徐小姐不要上心。”
“吳洱善,你最好少來本城。本小姐,可不保證你的人身安全。謝謝你的一個賭約,讓我玩得這麼盡興。再見!”
徐佳期欲走,吳洱善看向溫禧,溫禧站起來,拉住徐佳期,“徐小姐,洱善是我多年的朋友了,我從來沒看見她對誰要解釋一個小時的時間。流水無意,落花有情,相識一場也是緣分,大家都還年輕,今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呢。嗯?”
吳洱善暗道不好,溫禧大約是和從前一樣,要給對方一個小希望,好給她解圍;但是這次和以往哪裏一樣?縱然神女無數,吳小襄王這回是鐵了心要割斷萬丈紅塵,飄飄浮浮這麼些年,兜兜轉轉,她決定轉回到原點去。
“徐小姐。”吳洱善神思萬千的望着徐佳期,緩緩的說:“我很抱歉,我可能傷了你的心,這世上沒什麼比真心更珍貴。如果你仍對我有一絲絲耐心,那麼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溫禧坐下來,抿了一口茶,輕輕的拽着徐佳期坐下。
她好整以暇的盯着眼前這個眼神赤誠的摯友,等待着她開口說出點什麼。
吳洱善也坐下來,她彎起嘴角,露出一點點壞壞的笑。
“在說之前,我保證以下我說得這些都是真的。”吳洱善看向溫禧,“當我第一眼看見那個女孩的時候,我就在想,她一定是我的。當時我只是個小孩子,她也只是個孩子,我喜歡喊她薄姐姐,喜歡她領着我到處玩,等我再大一點,變成我領着她到處玩……”吳洱善頓了頓,“五年前,她出車禍過世的時候,我確信,我和她一起死了,我沒辦法面對她離開我這個事實,每天晚上我都會想起她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說了些什麼……我一直非常愧疚,那時候的我,為什麼不能做點什麼來保護她?為什麼…………”
溫禧望着吳洱善淚光閃爍的雙眸,一時間,腦海里閃現全是庄湄的臉,高興的、憤怒的、隱忍的、含淚的、懼怕的……
溫禧側過頭去一瞧,徐佳期早就聽得入迷。
“我當然不能說,因為我失去了最愛的人,就有資格去傷害別人。我也並不請求你的原諒,可我真心覺得遺憾,你遇見我的時候,是我最糟糕的時候,五年前,我並不像你從外面的流言蜚語裏聽見的那樣。”
“她是誰?我認識嗎?”
溫禧替徐佳期問了這個問題。
“薄、湄。”吳洱善盯着溫禧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重重回答道。
這兩個字像是冰錐一樣敲在溫禧的心上,她向後靠了靠,略顯不適的再次看向屏風上的孔洞。
順着她的目光,吳洱善知道溫禧在盯着屏風看,她連忙在桌下蹭了蹭溫禧的腿,警告她別再看屏風。
這桌下的小動作,讓溫禧沒來由的鬆了口氣,今晚吳洱善的目光總讓溫禧想逃離……她最終還是站起來。
“我去下洗手間。兩位慢聊。”
——————————半步猜作品——————————
出了包廂。
溫禧抬眼就瞧見走廊上遍佈的吳家保鏢,略往裏走了走,能瞧見這間包廂的西南方向有一扇小暗門,門口站了兩名保鏢。
這時,容蘭芝來了電話。
“動不了手,整個逸仙館全都是吳家的保鏢,一動手,就會有大麻煩。”
“……已經動過手了,是么?”
“嗯,死了2個。”
“………………”
“不管怎麼樣,你不能動手。記住我說的話,千萬不要因為她,和吳洱善鬧得不愉快。”
“媽。你不用反覆和我講這句話,我知道分寸。”
“嗯。”
容蘭芝掛了電話,溫禧進了洗手間,她站在盥洗台前,就這麼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眼睛裏暗潮湧動,面上卻無甚表情。
鏡子裏的“溫禧”也同樣盯着溫禧。
最終,她結束了這種漫長而又毫無意義的注視,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又認真的補了補妝。
等到她回去的時候,徐佳期已經笑眯眯的和吳洱善聊天了,並惋惜的對她這位陪客說,如果做不了戀人,能有吳洱善這樣的朋友也很好。
兩人都釋懷了。
包廂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消減,溫禧順應這種氛圍寬解自己,她不再盯着那屏風上的孔洞看,直到徐家派人來接徐佳期,三人聚會方才結束。
夜色剛起。
吳洱善和溫禧送別徐佳期后,相視一笑,興頭上的吳洱善拉住要走的溫禧。
“你先別走,我有個非常重要的人,要介紹給你認識。”
“好啊。”
溫禧跟着吳洱善上了樓,重回包廂時,屏風已經撤了,只剩下一卷什麼也遮擋不住的珠簾。
簾上的那些玉色珠子隨着人來人往的撥動輕輕作響,剛才的三人聚會結束,現在又是一個三人宴席開場。
“請。”吳洱善笑着作了個請的手勢,滿眼期待的望着溫禧。
“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惹得你雙眼冒火。”
“你進來看看。”
溫禧點點頭,一步邁進去,庄湄背對着她們倆坐着,披着一件毛絨絨的外套,背影看上去人畜無害。
吳洱善先一步走過去,在庄湄耳邊說了句什麼,庄湄點點頭。
“你瞧,這就是我的好朋友溫禧。小啊小歡喜,你來看看,這是誰?”
溫禧繞到圓桌那邊,兩眼怔怔地望着庄湄。
“……你是哪裏撈來的這麼一個人?……”溫禧看向吳洱善,“像啊,這實在是太像了。”
溫禧湊近了點,抬手彈了彈庄湄的耳朵,庄湄不適的側了側頭,溫禧連忙咬唇道歉,“抱歉抱歉,你看上去,都不像是個真人,太讓我難以置信了。是你嗎?……你還活着?”
溫禧並沒有顧及庄湄的不適,而是從肩膀到手臂,再到腰,輕輕的撫了個遍,邊狀似無意的摸|弄,邊驚訝連連。
“身材也很像。膚質也像。”
近看夠了,溫禧又連連後退了幾步,仔細的上上下下打量庄湄。
“太像了。可是,又好像完全不一樣。洱善,你別再打啞謎了,她到底是誰?”
吳洱善笑了笑,“你看歸看,怎麼還動起手了?別太激動,這是我未婚妻庄湄。”
“…………”溫禧嘆了口氣,“怪不得你這麼急着甩掉人家徐家大小姐,原來早就……”
見溫禧又要走過來,庄湄就站起來,躲到吳洱善身後,小聲的說:“你這個朋友好奇怪。”
“她恐怕是驚呆了。”
溫禧看了一眼庄湄揪着吳洱善衣角的手。
“不好意思。有些失態了。你實在,長得很像我一個已經過世的好朋友。”
庄湄躲在吳洱善身後,沒有應答。
“你好,我叫溫禧。……很……很……高興認識你。”
……庄湄“嗯”了一聲,依舊沒有從吳洱善身後走出來。
吳洱善笑了,握住庄湄的手,小聲哄道:“你不要害怕,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沒事的。我們坐下來吃飯好不好。”
隔着一個吳洱善,溫禧只覺得眼前蒙上一層水霧,壓根看不清庄湄臉上的表情。
“庄小姐,不如坐下來吃飯。長夜漫漫,我想,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和……你們兩個說。”
吳洱善拉着庄湄坐下,溫禧率先動筷子。
“緊張了一晚上,生怕洱善和徐小姐鬧得不歡而散,現在看來,是我杞人憂天。……庄小姐,你在屏風後面都聽見了嗎?”
溫禧咽下第一口菜,看了一眼庄湄,兩人眼神相交后又立刻錯開。
“聽見什麼?”
庄湄低下頭去,飲下第一口湯。
“聽見我們洱善的過去,和她心裏的那個最愛的人。”
吳洱善擺擺手,“小歡喜,你不要再說啦。我們才剛剛開始,我不想嚇到她。”
“不。……你沒有嚇到我……”庄湄看了一眼溫禧,抬手握住吳洱善的手,“被你愛着的那個人,真得很幸運,如果她還活着,我想,她一定會想要和你在一起。”
吳洱善彎起嘴角,毫不否認的點點頭。
“我也這麼想。洱善。…………”溫禧站起來,端起那杯泛着深棕色的茶湯,“庄小姐,洱善,恭喜你們。”
吳洱善拉着庄湄站起來,三人的杯盞靠在一起,發出輕輕的叮聲,溫禧抿了一口,就拿起手包,“抱歉,我忽然想起來家裏還有點事情,就不在這裏當電燈泡了。”
“我送你到門口吧。”
“不用了。你好好陪她。”
吳洱善站在迴廊上,望着溫禧纖細得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她握住庄湄的手,喃喃的說:“她一定是嚇壞了,心裏也難過,我該先和她說,再介紹你們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