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五 封喉
當第一片冰冷的玻璃碎片刺入保鏢的脖子。
當第一滴湧出來的鮮血沾滿雙手,庄湄就知道,逃跑開始了!她不能回頭,也不能膽怯,她要狠狠割開每一個擋在她前面的敵人的喉嚨。
要麼,他們放干她的血。
要麼,她放干他們的血。
這三天以來,入夜以後,保鏢們都表現的十分鬆懈。
十點過後,輪崗的保鏢還沒有換。
果不其然,門口的兩個保鏢已經成了她手下的亡魂,走廊里卻沒有傳來一丁點腳步聲。庄湄鬆開捂住保鏢嘴巴的手,那保鏢已經斷了氣,雙眼睜着,看向她。
庄湄輕輕撫了一下,闔上他們的眼睛。
她站起來,走到病房門口,前後左右看了看,走廊上空空如也,連跑出去的於歌也不見蹤影,她握緊從保鏢身上搜出來的刀、電棍,快步跑向走廊。
“薄小姐,是我。”
身後驟然響起的男音嚇了庄湄一跳,她拿刀差點刺向他,“……”
“是我。”
庄湄點點頭,這是漠克里那個男人。
“從您去頂樓拿武器包開始,我就一直跟在您身邊。您真的受苦了。”
“只有你一個人嗎?”
“不,我們有十個人。”
那男人抬抬手,從暗處立刻站出來十個人。
“叫人去拿冰塊給我。”
庄湄剛開口吩咐,就聽到從她病房所在的位置傳來了於歌的尖叫聲,頓時人聲大作,眼看就有天羅地網等着來抓她回瓮。
“薄小姐,您要的冰塊。”
庄湄立刻將冰塊敷在定位儀的位置,她沉着一口氣,對那男人說:“如果我們走不成,你們就先撤,千萬不要出現在他們眼前。”
“薄小姐……”
“現在跟我去停屍房。找一具和我身形相似的女屍。快。”
“薄小姐,我們的車等在外面,現在就可以出這間醫院。”
“出了也沒用,她會找到我,我胳膊里有定位儀,不能取。取出來,我就會死。”
“她居然給您植入定位儀,這是對重刑罪犯用的!!”
“我現在已經是殺人犯了。”
庄湄笑了笑,眾人一起來到了地下停屍房。
“快,找一具新鮮的,與我身形相似的女屍。快,快。”
那十個人開始翻找,很快從裹屍袋裏找到一具符合要求的,庄湄盯着那具女屍,抱歉的說:“對不起了,我要借你死去的肉身一用。”
“聽着,你只知道我在她手裏,卻連我胳膊里有定位儀都不知道,你這樣,根本無法救我,不僅如此,你們可能都會賠上自己的命。”
“薄小姐,請讓我們幫助你。我們有幾套營救方案。”
“我不信你們的方案。從現在這一秒開始,你們得一切聽我指揮。”
“……當然。”
“我不想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因為營救我喪命,你們的命,和我的,一樣重要。好么?”庄湄伸出手去,其他人也漸次的伸出手去,與她搭在一處。
“謝謝你們前來幫助我!”
“……薄小姐,我們都是受了薄家恩惠的人。能得到您這樣的禮遇,我們深感惶恐。”
“那麼,現在,我要上去和那些保鏢們周旋,而你們,立刻將這具女屍穿上與我一模一樣的病號服,將她抬到天台去。”
“薄小姐……”
庄湄招招手,讓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她輕聲說著接下來的每一步計劃,眾人也屏息凝神的聽完。
“都明白了嗎?”
“明白!”
“好的,十分鐘,我頂多能拖住溫禧十分鐘。”
庄湄轉過身去,大步跑出去,有五個人分別跟在她四周。
她原先病房所在的那一樓,早就站滿保鏢,她剛一現身,他們就齊齊追過來。
庄湄向樓上跑,她喊道:“我要去找溫禧,你們不讓我見她!我就自己去找溫禧!她不會不要我的,她不會不要我的!”
追在她後面的保鏢早就聽慣她這樣的瘋言瘋語,可是這幾天也就是說說瘋話,從未想過,這瘋子會拿碎掉的牛奶杯碎片去殺人。
一邊喊着,庄湄一邊掏出從死去保鏢的口袋裏搜出的手機,快速的撥通溫禧的手機號。
“……”
手機那頭說該用戶正在通話中,庄湄想,大約是於歌已經率先打電話過去通風報信了,這下更好,庄湄彎起嘴角,只管大步大步的朝前跑。
第二次撥溫禧的手機。
溫禧沒響兩下就接了。
“溫禧,你為什麼不要我了……難道你不喜歡我了嗎?”
“你,你現在在哪兒?”
“我要去找你,我現在就要去找你,你在哪裏?”
“你先告訴我,你在哪裏?”
“我不知道……嗚嗚……小歡喜,我不知道我在哪裏……嗚嗚……”
那頭的溫禧和孔玉梁並肩站着,前一秒二人還在和孔家的親戚談天,這一秒,孔玉梁明顯感覺到正在接電話的溫禧臉色驟變,而正朝着這邊走來的溫翀也是一臉凝重。
“玉梁,我有點急事要和我妹妹商量,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
孔玉梁鬆開手,“你們先處理急事吧。”
溫翀拉着溫禧,迅速離開等着切蛋糕的賓客。
“你站在那裏別動,我馬上來找你。……你別動。”
溫禧對着手機那頭嚶嚶哭泣的庄湄如是說。
“不,你騙我,你不會來找我的,你明明就在門外,但你卻看着你哥哥打我……你騙我,我不吃飯,你也不肯來看我……”
“你聽我說,我現在就過來。好么?”
溫翀壓低聲音,小聲對溫禧說:“她殺了我兩個保鏢,就在剛剛,我的天啊,你可沒說,她真會殺人。”
溫禧盯着溫翀,繼續和庄湄講電話。
“我現在就過來。你站在那裏不要動。答應我,好么?”
“不,不,不……溫禧,我不要溫翀,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如果你把我交給其他人,那麼,我還不如去死。我只要你啊。”
“……”
溫翀奪過手機,“天啊,看在佛祖的面上,你還要和這個殺人犯這樣對話?難道你真要去哄她嗎?她很可能殺了你啊。”
“這五年來,她在我身邊,沒有殺過人。我想……可能於歌說得對,她已經崩潰了。”
“難道你要信她這種斯德哥爾摩式的痴話嗎?清醒點,我的妹妹,她就是要引誘你過去,然後再殺了你。她已經瘋了!”
溫禧捂住雙眼——從大廳里傳來“祝你生日快樂”的女高音,容蘭芝為了小女兒的生日會,不惜請來一整支合唱團,這華麗的祝唱,這顫動飽滿的尾音,很快就攪得心煩意亂的溫禧一團漿糊。
“她居然在殺人了以後,還打電話給你?”
“這說明她就是想要見我,不是么。她是瘋了……哦,不……我現在有點亂。定位儀呢,她到底在哪兒!該死的!”
“她還在醫院裏,我的人馬上就能穩住她。你不要再聽她說得話了。她簡直極度危險。”
“你的保鏢們為什麼這麼鬆懈?她已經絕食了,還能殺你的保鏢?”
“你不來責備她瘋人有瘋力,反倒來質問我,我的保鏢有什麼問題?她只是你的玩具,而我是你哥哥。你這樣的語氣……”
溫翀難以置信的看向溫禧,他盯着她的眸子,握住她的肩膀,“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和她上過床?”
“我沒有質問你。請你不要問我這樣骯髒的問題。哥……我已經夠亂了。”
“你亂什麼,你在亂什麼?!”
“………………我………………我…………”
“好了。她的事情,你說過,你不再插手。”
“難道兄妹之間不該互相幫助嗎?現在出了,出了這樣的急事,我當然要幫你。”
“免了,我怕你越幫越忙。你的臉色真不太好,你在出汗。”
溫翀拿手帕給溫禧擦拭,溫禧卻只盯着被捏在溫翀手心裏的手機。
溫翀見狀,妹妹的眼神,幾近泄露一切,他正思忖間,溫禧已經從他手上奪回手機,立刻回撥給庄湄。
“你把手機給我,要不然以後捅婁子,別再找我給你收拾殘局。我說認真的!溫禧!”
“……讓我和她再說一會兒,我可以穩住她,拖住她,這樣,你的人也更快抓住她。”
溫翀失笑,他轉過身,不想看這一幕。
電話通了。
溫禧聽見那頭庄湄的喘、氣聲,“你現在在哪兒?”
“我不能告訴你,如果我告訴你,你會讓你哥哥的人來抓我,把我抓回去……你再也不會來見我。”
“聽着。我告訴你,我現在在哪兒。”
那頭的庄湄已經快要爬到頂樓天台,似乎是沒料到溫禧會回撥電話,她一時沒有答話。
“你在聽我說話嗎。薄湄。”
“我在。”
最後四級台階,庄湄喘着粗氣,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的邁完。
她站在天台,女屍已經立在那裏,從背後看去,非常像她自己。
“我說,我告訴你,我現在在哪裏。…………你來找我,你現在就來找我。”
庄湄眨了一下眼睛,手機那頭傳來的,並不是溫禧平時聲音里的情緒,這一刻,這句話明明再普通不過,卻一字也飽含着千頭萬緒,讓人解不開,整顆心跟着句中的那段停頓而懸起來。
“我現在在我家。我妹妹十二歲生日,我在後門口等你。”
溫禧握緊欄杆,彷彿用盡了這五年積聚得最後一點力氣,盡量自然而然的,盡量無無關痛癢的,說出這句話。
“你,可以來找我,現在就來。”
庄湄的手撫上那具冰冷的屍體,眼淚就這麼無知無覺的淌出來,她眨了眨淚眼,張口道:“溫禧,我現在就去找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這句話說完,庄湄就將手機塞進屍體的手中,微微用力,一把將女屍推下樓去。
“嘭”的一聲巨響傳來——溫禧耳邊頓時一陣刺響,她捏着手機,雙手發顫。
溫翀這時也接到了電話,他聽着電話,立刻轉過身來,看向臉上血色全無的溫禧。
“…………哥?”
“她剛剛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