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簡於常常反省自己，怎麼會交了韋俊峰這麼一個不靠譜的朋友，關鍵時刻不幫着遮掩不說，還總是插自己兩刀。三個人吃過飯，簡於決定先送蘭夢筱回家，兩人相交多年，對於如何躲避記者的追蹤自是輕車熟路，而一些早年被拍到的同進同出的照片，現在反倒成為媒體津津樂道的曾經的“金童玉女”的證據。隨着蘭夢筱數任男朋友的替換，簡於在公眾的眼中早就是她的藍顏知己了。
韋俊峰和蘭夢筱不過是幾面之交，可他對簡於走神的原因實在好奇，便賴在簡於的車上不走。本來心情就差到極點，說不定都要分手了，簡於才不想跟這個崇尚“萬花叢中過”的損友解釋自己的感情問題。
“好久沒去夢筱姐家裏喝茶了，我要上去坐會兒。”
蘭夢筱看出簡於急於擺脫韋俊峰，便笑了笑，說：“這倒是，我和你也好久沒下棋玩了，今天我們就先下幾個小時圍棋再說。”
她這一招果然戳中了韋俊峰的尿點，生性跳脫的音樂人立刻擺手，利落下車，“那我不打擾你們了。簡小於，下回你必須得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我就不相信錄節目那一個月你還跑得了。”
被他一逗，簡於難得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蘭夢筱看在眼裏，笑眯眯地問：“真的上去坐坐吧，我看你有心事，跟姐說說。”蘭夢筱雖只比簡於大三歲，私底下卻不知道比他成熟到哪裏去。
蘭夢筱喜歡泡茶，認為泡茶的過程可以養氣凝神。簡於安安靜靜地看她動作，然後接過茶杯，小口抿下。
“好了，這下你可以告訴我，是什麼難關讓你愁眉不展了吧？”
簡於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提出了另一個：“夢筱姐，一個人以為你好的名義瞞着你事情，還任由你吃醋，這叫做心裏有你嗎？”
“噗……”蘭夢筱放下茶壺，呵呵直笑，“你說你，明明比我小不了多少，怎麼在感情上這麼幼稚呢？”
簡於低下頭，摩挲着手裏的磨砂茶杯，低聲說：“我就是害怕。”
“害怕是正常的，我一早就看出來，你啊，不動情則已，一動情就是個情聖的苗子。”蘭夢筱起身，去內間拿了本相冊出來，翻開第一頁，指了指正中的一張照片，“還記不記得你跟我合作的第一部戲，演的雖然是男三號，不過照樣有一大批粉絲。那時候你可沒這麼老練沉穩，粉絲來探班，合照的時候，人家想要抱你，被你閃身避過了，幸虧那個時候你還不出名。不過我看這照片有趣，就在刪掉前存了個底。”
看見剛剛出演江克一時年輕的自己，簡於不由得愣了愣。雖然粉絲們總是說他容顏不老，但他自己卻覺得這十多年來着實滄桑了不少。照片上的他一臉冷漠，側着臉沒有看鏡頭，而女粉絲的身體正好撲了過來。簡於記得那天，自己本來就和姥爺鬧了不愉快，對方打電話來勒令他退出娛樂圈，他一時生氣，便吵了起來。掛了電話以後碰上粉絲來探班，一時之間就沒能控制得住情緒。不過事後似乎對這個粉絲好一通安撫，自然是沒出什麼問題。
“你這兒竟然有這麼多我的黑歷史。”
蘭夢筱對上他戲謔的眼神，頗有些感慨地道：“對啊，如果不是第一部戲就和你合作，我大概還看不出你內里的冷漠。這麼些年，我還沒見你對誰上心過。有時候，如果一個人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溫柔態度，這恰恰說明他的心裏裝的全是空白，所以才能把情緒控制得這樣出色。”
簡於苦笑，“什麼都瞞不過你。”
“也不是。我也犯過很多錯，像你說的這些憂慮，我都有過。不過女人蹉跎到這個歲月，總算是明白些道理，愛情不是猜出來的。如果你不想她瞞着你，把真相找出來不就好了？既然她說是為你好，怕你知道了傷心，那麼如果你自己找到真相，她也不會怪你，反倒會心疼你。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蘭夢筱眨眨眼，看向簡於的眼神裏帶着些俏皮。簡於心裏一震，不得不佩服起這個娛樂圈頭號女神的心思來，相比起來，自己簡直就是渣渣。
充滿鬥志的簡於一拍相冊，堅決地表態：“好，我聽你的，我要自己找出來，他到底瞞着我什麼事。”
他這麼一拍，相冊受到震動，一張小小的照片從內頁露出一角。簡於沒有過多思考，抽出來一看，發現相片里的蘭夢筱年輕漂亮，十六七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齡。她是話劇演員出身，這剛好是滿場結束后謝幕的一個場面，還有一個小男孩正背對着鏡頭給她獻花，頭髮上有可愛的兩個漩。
“原來這張照片在這兒。”蘭夢筱有些驚喜，拿過照片細細看了起來，感嘆道：“這場戲是我最後一次演話劇，當初還是耐不得寂寞，一進演藝圈，就隨波逐流了。”
兩人感慨了一番剛出道時的經歷，相談甚歡，一直到晚上才散夥。簡於開車回家，感覺心境比剛出門時平和了許多，和從前一樣，凡事要是擰不過彎，找蘭夢筱談談，總能得到些許慰藉。
簡於瞄着從客廳里漏出的燈光，鼓起勇氣，推開門，一口氣宣佈道：“我要和你一起去徐莉莉的生日會！”
兩道視線齊刷刷地朝簡於投過來，林城的眼裏滿是驚訝，站起來牽住簡於的手，引他坐下，“小魚，這是你在美國的心理醫生，你還記得嗎？”
“Dr.Rogers……”簡於被這當頭棒喝驚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盯了會兒兩鬢斑白的心理醫生，再轉頭望向林城，“你知道了，你知道我有心理疾病，你會嫌棄我的，我——”
“小魚！”林城一把將他抱在懷裏，語聲沉着地不斷重複：“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永遠不會嫌棄你……”反覆的安撫總算讓簡於逐漸冷靜下來，但簡於背後出的一身冷汗還是讓林城擔心不已。
“Dr.Rogers，小魚現在的狀態不穩定，是不是需要先服藥，再做心理疏導。”
羅傑斯醫生點點頭，打量了一下他們倆，心裏默默下了結論。林城就勸簡於先回去休息，讓自己和醫生留下來談談。簡於半信半疑，但想到蘭夢筱的話，他又略微安心。至少現在來看，林城對自己是心疼的。
等待林城確認簡於已經好好地待在床上時，便和羅傑斯醫生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是說，小魚因為幼年時受過死亡威脅，所以產生了創傷后應激障礙，因為怕他出現創傷性再體驗癥狀，所以不能跟他主動提起當時發生的事情。”
羅傑斯醫生點頭，“是的，他的大部分癥狀，在14歲離開華盛頓時已經消失。到19歲時，他完全停葯，此後再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癥狀。這次忽然產生分離性焦慮，這種幾乎只有在兒童期間才會出現的心理障礙，據你的口述和剛才他的表現來判斷，應該是因為你。”
林城沉吟片刻，問：“可是我有了解過，分離性焦慮的對象一般是對父母親人。”
“這是一種移情。Jason的父親從小離他而去，感情淡漠，而他當年之所以會受到死亡威脅……和他母親有關。作為一個成人，他之所以會患上分離性焦慮，一是因為PTSD的後遺症，二是，他的童年期在某種分離中有過創傷性情感體驗，所以如果特定的事件或人物喚醒了這種體驗，他的感觸往往會更深，癥狀也會比童年分離性焦慮更嚴重。”
儘管林城在信息技術方面學習能力驚人，但羅傑斯醫生的話還是讓他消化了一會兒才明白。
“現在我們先用藥物控制，你可以先督促Jason每天寫日誌，讓他把每天的情緒變化記錄下來，然後定期回看。通常來說，在癥狀發作時他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失控。但是等到你陪着他，讓他感覺安全的時候，他再回記自己的情緒，就會有所反省。其他的治療方法，等觀察一段時間再說。我在北京有相熟的醫生，這兩天我會過去和他探討Jason的病例，把後續的事項移交給他。”
林城一一記下來，帶羅傑斯醫生去隔壁入住，然後回到簡於的公寓把自己收拾好，輕手輕腳地進去房間。
簡於並沒有睡着，而是眼睛睜得大大的，坐在床上抱着圖靈小金毛，望着門口發獃。看見林城進來，他臉上的喜色溢於言表，把小金毛往地上一放，往林城身上撲。
自從知道簡於這種黏人和情緒化的表現是因為有PTSD後遺症以後，林城就恨不得把自己捧到他面前，任他想幹嘛幹嘛。這會兒懷裏抱着個大寶寶，林城也不着急催他睡覺，而是立刻跟他解釋：“小魚，我說想去徐莉莉的生日會，是因為懷疑背後黑你的人，和徐家有關係。”
“你早說啊！”簡於大喜過望，連林城和本傑明暗度陳倉找心理醫生的事情都不想計較了。
他的反應既讓林城鬆了口氣，同時又心裏一沉。秦君上說過，在這些富家子弟里，和簡於關係最好的就是徐梓原。可是現在簡於知道徐家在對付他，卻沒顯露出一絲沮喪，或許……他的一腔感情，的確都寄在自己身上了。
林城沒有受過霸道總裁劇的荼毒，三觀也很周正。如果簡於忽略親情、友情，把所有的情緒都系在同一個人身上——即便這個人是自己，這種狀態也絕對算不上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