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惡犬
許千萱啊一聲站直了,她舒展了一下腰身,體態輕盈柔軟,“施總就這麼答應了?這個月我都沒看到過你認真上班。”
秦鸞撈了個抱枕瞄準許千萱想砸過去,許千萱倏地轉頭看向她,秦鸞立刻手彎打了個轉把抱枕摟進了懷裏,小聲嘟念,“雨非姐還說要請我吃飯,還有在認真工作方面你有資格說我么?”
“施總還要開酒會慶祝秦二小姐離職?我還兼職HR啊,施總忙死忙活的,老古董們不創新不作為,每年扒着以前那幾款葯吃老本,全公司上下都等着她來創收,我可是施總的得力幹將啊。”
秦鸞安靜的有點異常,許千萱一個人說的口乾舌燥,沒人和她拌嘴真沒意思,她走到沙發邊拿起茶杯,坐下前順手揉了揉秦鸞的腦袋,“怎麼這麼沒精神?”
秦鸞沒精打采地半張臉埋進抱枕里,只懶洋洋地抬抬眼皮瞅許千萱,“之前興奮過頭了,現在好累。”
“之前幹什麼去了?”許千萱瞟了一眼秦鸞,狀似漫不經心。
秦鸞萎靡不振地哼唧,“嗑藥了,high大了。”
許千萱驚愕地僵了一下,無語地看向秦鸞,“那你來找我是?”
“你知道有戒斷成功的例子嗎?來給我講講激勵一下我唄。”
許千萱放下茶杯,語重心長道:“可你看起來像是要放棄治療。”
“你就告訴我有沒有就好了!”秦鸞隱約有些暴躁,她緊緊摟着抱枕,看向許千萱的眼神有絲戒備。
“沒有。”許千萱頓了頓,“很遺憾,但是據我所知能完全戒除毒癮的,一個都沒有。”
秦鸞的臉色一瞬間煞白。
“……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許千萱點點頭,“神經性的毒品會損害大腦,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想要用意志戒掉毒癮就相當於用意志不被麻醉藥麻醉,”許千萱一直注意着秦鸞,看到她臉色越來越難看敢十分確定她剛剛不過是故作輕鬆,“當然也不排除能夠有那種意志力非常堅定的,比方說可以面不改色地修牙,可以忍受那種把牙籤塞指甲縫裏衝著牆狠狠踹一腳疼痛的人,這已經是超乎常人的級別了,戒除毒癮比這個還要痛苦上百倍,或許會有這種人,但這種人絕對不會去吸毒。”
秦鸞胃裏一陣難受的反酸,她捂住嘴昂起頭,使勁眨了眨眼,“你說的好可怕。”
許千萱一臉嚴肅,“我可沒危言聳聽,所有企圖弱化毒品的危害性的人不是販毒者就是癮君子。”
秦鸞看起來就快哭出來了。
“害怕了?”許千萱軟下語氣安慰地拍拍秦鸞的後背,“知道害怕幹嘛還去嘗試呢?”
秦鸞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她今年二十三歲,她還有大好的人生,她心裏依稀還有點期望,她像所有窮途末路的人那樣起誓,只要這劫過去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許千萱無情地打碎了她的希翼,告訴她這劫她過不去,她的生活即將被毀於一旦,秦鸞只能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掙扎,“就算是第一次被注射……也沒救了嗎?”
許千萱一愣,豎起食指在秦鸞眼前晃了晃,問道:“你有什麼戒斷反應嗎?感覺難受嗎?”
“剛注射后心跳快到以為自己會猝死,力氣一下子變得很大,很害怕,也很恨他,恨不得想把他碎屍萬段,要不是季為霜阻止我我真能殺了他,再然後視線變得很模糊,喪失了距離感,走路被自己絆倒好幾次,甚至都關不上水龍頭,情緒跳躍很大,很亢奮。”許千萱隨秦鸞說著時不時點頭,神情專註且柔和。
所有的感覺就像烙印在腦海里被打碎的拼圖,雖然散亂,但一旦回憶起來還是刻骨銘心,秦鸞盯着許千萱計數那樣變化的手指,儘力地描述自己的體驗,“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又隱約感覺害怕,我怕生出的那種能飛天遁地的衝動會讓我衝上陽台跳下去,我只能把自己鎖起來,從去醫院到出院的那段時間我粒米未進,但完全感覺不到餓,回去后睡了好久,很累,睡的很不安穩,也很害怕……”
許千萱突然伸手摸上秦鸞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睛,語氣低沉而飄忽地喝斷她,“好了。”
秦鸞眼前突然黑了下來,黑色中央慢慢泛起了漣漪,銀色的像水光一樣的波紋散開來,水波一樣的光線彌散開后眼前慢慢出現了畫面,巨大的圓月下嵐煙四起,月亮突然破碎開來,無數閃爍着微光的粉塵洋洋洒洒飄落,將她整個視線覆蓋。
林淑娟滿臉驚恐地和季為霜對視,她在看到那張微笑着的面孔時差點破口大罵,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點笑意也不帶,眼裏流露出的冰寒把她所有的謾罵堵回了嗓子眼,她一直以來是靠準確的直覺囂張到現在的,季為霜不會拿她怎麼樣的把握被她肆無忌憚地利用,季為霜的忍讓進一步助長了她的氣焰,但現在的情況容不得她猖狂,以往她看季為霜無動於衷的就像看只呆笨的木頭,但如今木頭褪去了愚鈍的鞘殼,亮出了閃着冰冷殺意的利刃。
“你……你到底要怎樣?”
“你的兒子傷害了我重要的人。”季為霜抬手指向屋內,“我來讓他付出點代價。”
“不要動他!”林淑娟驚恐地大喊。
季為霜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林淑伸張了脖子抬頭看着季為霜,因為被綁的結實椅子都被她帶着晃了晃,她急切道:“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為難他……”
“他是你教出來的,和你一個樣,只想要好處,從來不想得到了好處需要付出些什麼。”季為霜揮揮手,立刻有人上前打開了審問室的門,“你睜大眼睛看看他會做些什麼。”
季為霜走向季子信,她手中的美工刀一格格梭開,反饋出清晰的卡頓感,噠噠的腳步聲在空蕩的房間裏迴響,季子信豎起了耳朵,把頭側向聲源。
季為霜在季子信身前站定,他蓬亂着頭髮,像只髒兮兮的獅子狗一樣警惕地縮着腦袋,季為霜挑開他的眼罩,季子信眯了眯眼,在看清了來人的面貌后瞳孔猛地一縮,顏色極淡的眼珠凶相畢露。
季子信嗚嗚叫起來,他的四肢都用透明膠帶牢牢封在銹跡斑斑的椅子上,他開始竭力掙紮起來,季為霜抬手撕開了封住季子信口的膠帶。
季子信唇邊的鬍子被粘性十足的膠布生生撕掉,他疼的嘶了好一陣。
季子信抬頭看着眼前身姿挺正的女人,沙啞地開口,“姐……”
季為霜突然問:“到現在為止,你都沾過什麼毒品?”
“什麼都試過一點,什麼好玩試什麼。”
“姐……”季子信的嗓音抖起來,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你先放開我好不?我……我保證聽你話!”
“你知道秦鸞嗎?”季為霜俯下/身與季子信平視,對季子信的請求罔若未聞,“那個被你劫到酒店的……”
“是她害我變成這個鬼樣子的啊!”季子信突然低吼,他看季為霜的眼神也變得癲狂,“你和她是一夥的!到底誰是你弟弟你搞得清楚嗎?!爸從小說的就沒錯,女人就是賠錢貨,養了就知道胳膊往外拐!”
季為霜慢慢直起身。
季子信又像被燙到那樣口齒不清地軟聲求饒起來,“姐,求你了姐,放開我,先把我放了吧……”
“這是你欠我的!”
季為霜左手拿起美工刀在綁着季子信手臂的膠帶上輕輕一劃,美工刀刀片的特性決定了它更適合裁划,攻擊性有限,戳和刺等方式容易折斷刀片,也容易誤傷使用者。
一條體型膘壯的黑背被放了進來,它的皮毛油光水滑後肢強健有力,它沒頭蒼蠅一樣着圍着屋子四角打轉,棕黃色的眼裏泛着幽光,喉嚨里發出敵意的低吠。
季為霜把美工刀塞到季子信手裏,“黑背肚子裏有你想要的東西。”
說完后立刻轉身離去,身後的季子信像通了高壓電一樣慫動起身體,單面鏡從室內看上去就是一面掛在牆上的鏡子,季為霜一眼瞟過,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臉上居然是帶着笑的,她低頭用力捏了捏鼻樑,不得不正視了“要是沒有季子信她做夢都能笑出來”這個事實。
季為霜出了門,靠在單面鏡上看着林淑娟的反應,她反反覆復的地失聲大哭,歇斯底里地大叫,地下室的隔音效果相當之好,季子信根本不可能聽到林淑娟喊了些什麼,最後她獃滯地看着前方,眼神一片空洞,季為霜看着她無聲洶湧流淚的樣子,不知怎麼就記起了林琦站在她家門口的那天,她心裏一緊,抬起一隻手按住了林淑娟的肩膀。
林淑娟被嚇傻了一樣一動也不敢動,看季為霜的眼神好像她會吃人,季為霜柔聲說:“你看到了吧,毒癮上來了的人什麼都做的出來,就算我把針管藏到你肚子裏,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把你開膛破肚。”
林淑娟啊啊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季為霜蹲在她面前抬頭看她,“別哭了,季子信打了那管針肯定是活不了了,你啊,總是為些不值的傢伙哭,總是不知到誰才是對你好的。”
林淑娟囁嚅,“琦……琦……”
“對了,終於聰明了一回。”季為霜本來想想鼓個掌來着,但一手打着小夾板不好操作,於是她化繁為簡地給林淑娟豎了個大拇指,“只有你可以了,幫我找到她”
等季為霜走出地下室時,天上已經掛起一輪明亮的圓月,燈源都在月光下都暗淡了不少,殷宅有股名副其實的陰森,鬼氣森森人氣慘淡。
季為霜看遠方的霓虹燈印在天邊斑斕的色彩,她抱着雙臂搓了搓,好像冷到能像寒冬臘月那樣呵出一口寒氣來,外面就是燈火通明的生機。
殷念不願站在外面喂蚊子,現在才搖着團扇姍姍來遲,裝在口袋裏的手機貼着她的大腿嗡嗡震動,季為霜看到屏幕上許千萱的名字,頓了一下接通。
“好了,過來接她吧。”
許千萱話不多說,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剛好這時殷念也晃到了她身邊,幽幽的語氣在這種幽靜的夜裏容易讓人聯想到魑魅橫生的荊棘叢,“就這麼走了嗎?”
季為霜收好手機,輕輕點了點頭,“我要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