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暗許
所有的水龍頭開到最大,流動的清水不斷沖洗着手腕上翻開的傷口,秦鸞忍着噁心盯着傷口處的紅肉慢慢變成死魚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抬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在燈內鏡的打光下她的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唇上鮮艷的血色也寡淡了許多,看起來有種大病初癒或者人之將死的虛弱感。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季為霜執拗地等在門口,像是怕驚擾了她那般用很輕柔的語氣喚她,季為霜強硬慣了,要是她想的話可以有一百種方法把面前這扇擋着她的門拆成廢品,但突然懷柔起來免不了有些笨拙,她挖空心思地哄,覺得自己有點像想把躲在卡車底下受傷的流浪貓誘哄出來的消防員,奈何流浪貓現在的防備心攻擊性都很旺盛,她有種就算把自己裝點成貓罐頭也無濟於事的挫敗感。
秦鸞抽過捲紙,把手腕纏上一層又一層,直到捲紙全部被她用完,手腕裹的像個粽子她才靠到壁龕上慢慢滑下,她抱膝把在臉埋進了手臂,覺得胸口堵的很難受,偏偏她這也不算無妄之災,是她插手管了季為霜的家事,是她先害的季子信,難道還不許人家反過來報復她?
該死!為什麼季子信會有針劑?!秦鸞心知注射吸毒是只有吸毒史長到一個階段的人才會使用的方式,一般注射都是效果立竿見影的,最初的口鼻吸入的量小或純度不夠才會進一步採用直接注射,這樣可以使吸毒的人立即感受到快/感,要不是季子信已經貪婪到短短一個月不到就得注射的話,那他就是成心的要害自己!
秦鸞頭一次這麼害怕,怕的渾身發抖。
想想那些吸毒人員的下場,他們往往瘦骨如柴面若枯槁,更可怖的是哪一個不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秦鸞好像感到從四面八方的空氣中抽離出來的寒意鑽入毛孔穿透血肉纏上骨骼,冷得她生生在這盛夏里打起寒戰來。
不知過了多久,秦鸞維持着抱膝的姿勢一動也不動,水聲嘩嘩,水線漫過浴缸慢慢覆蓋地面,門外規律的隔一段就響起的敲門聲急促起來,馬上演變成哐哐的砸門聲。
“秦鸞你怎麼了?!”
秦鸞迷迷糊糊中被一聲巨響驚得跳了起來,她警惕地貼着壁龕盯着前方,黑洞洞的門口處有個高挑的人影步入了明亮的光線中,季為霜寒着一張臉,踩着水走到了秦鸞的面前。
“你怎麼了?”出聲卻很溫柔。
“要你管啊!”秦鸞狠狠瞪着季為霜,她退無可退,死死貼着身後的壁龕,很想把自己藏進裏面再上把打不開的鎖,“你不是不想看見我么?!現在又來關心我幹嘛?!”
“對不起。”季為霜瞟過一眼秦鸞裹的嚴嚴實實的傷口,黯聲說,“我很想見你。”
秦鸞獰笑着低吼:“我等了你整整七天,我給你發了多少短訊你看了嗎?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你接了嗎?你要是想見我憑什麼不來找我!”
季為霜喉頭像被一個乒乓球頂着,梗地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我……”
“就因為我接觸了癮君子就要受到這種處罰么?!當初師父逐我出師門直到現在都不肯見我,是不是你也打算這樣?那我到底要怎樣做你們才肯原諒我?!吸毒的不是我啊!不是我!”秦鸞眼眶通紅,漆黑的眼瞳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怒火閃爍着晶瑩的光亮,“憑什麼你們都認為我會死皮賴臉的祈求你們的原諒?!就因為我看起來沒心沒肺?我他媽對着你笑是想讓你開心!不是我看起來很開心你就可以甩我臉色!”
“我告訴你,我不玩了,你愛理不理!”
秦鸞看到季為霜刷的一下失了血氣的臉色,心裏居然有一絲報復的快意,孔曼蘇告訴過她的,不要說氣話就是為了避免互相傷害,就現在看來,互相傷害解氣多了,起碼不用自己憋到內傷,這麼想着,秦鸞臉上的笑容越發惡意起來。
季為霜垂下眼帘,嗯了一聲,“不管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你的傷都要先上藥吧。”說著想要伸手去拉起來。
秦鸞卻像被季為霜的舉動刺激到了,她失控地打開季為霜的手,“不要碰我!”
這一下抽到了季為霜的手背上,白皙的肌膚上立刻就紅了一片,她皺了皺眉頭,探究的目光死鎖着秦鸞,“季子信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秦鸞喘着氣,挑挑眉,神情桀驁,“就算我告訴你,他給我打了一針帶着致命性傳染病的毒品你又能怎樣?”
“怎麼樣?是不是後悔當時沒讓我殺了他?”秦鸞勾着嘴角笑容無比諷刺,“所以啊,你最好離我遠點……”
“唔嗯!”秦鸞瞪大了眼睛,季為霜竟然在聽到她的話后捧住了她的臉傾身吻了上來,秦鸞驚愕之下,一時忘了推開季為霜。
兩人的唇瓣皆是冰涼,季為霜唯二被吻都是秦鸞的強襲,談不上有什麼技巧,只是貼着那一片柔軟,本能地去安撫,感覺到唇瓣上傳來溫柔的摩挲,秦鸞猛地回過神來,奮力去推季為霜。
“唔……放開!”秦鸞推着季為霜的肩膀,側不開頭就呡緊唇瓣,她心裏氣急敗壞,季為霜整個人壓了上來制住她,一手鉗住她的下顎不讓她偏開,一手抓住她的手反扣在身後,淡涼的吻因為掙扎而火熱起來,秦鸞扯着季為霜肩頭的衣服拽她,她嗚嗚叫嚷着,在拉扯中似是悲鳴。
季為霜擾亂了她的呼吸,秦鸞的胸膛激烈地起伏,因為缺氧而大腦嗡鳴,苦澀的淚水奪框而出,季為霜放開她,揩去她眼角掛着的淚珠,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試了一下溫度,柔聲說:“你在發低燒。”
秦鸞雙腿發軟,季為霜的面容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她靠着壁龕滑下,抱住腦袋低聲嗚咽,“去醫院……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等季為霜到了醫院,帶着跟行屍走肉一樣毫無生氣的秦鸞做完檢查后,秦鸞突然高燒到了39°8,直接住了院,連夜打針輸液,季為霜守在病床頭,聽着秦鸞燒到渾渾噩噩呢喃着她家人的名字。
雨非姐,第三十六次。季為霜默默記下這個頗為陌生的名字,秦家人多,但就數雨非這個名字秦鸞念叨的最多,上次她胃炎入院也是一直叫這個名字,只是當時季為霜沒那麼在意。
第二天一早,秦鸞昏昏沉沉地醒過來,四肢酸脹眼皮也特別沉,沒法動也沒法睜眼,但口渴的感覺強烈很想喝水,試了半天使不上力,她難受得哼了出來。
馬上有人用沾濕的棉簽給她潤唇,然後拖着她的後項給她喂水,秦鸞咬住吸管喝了個心滿意足,她愜意地蹭了蹭那人的手心,然後又被輕柔地放回了枕間。
又一覺睡到了大中午秦鸞才悠悠轉醒,一睜開眼就是季為霜溫雅的面容,她氣定神閑地看着手機,見秦鸞睜眼后毫不吝嗇地對她展露了溫柔的笑意,她放下手機,“醒了啊,肚子餓嗎?”
秦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季為霜笑了笑,從床頭櫃拿起一疊報告單,“都在這兒了,自己看還是我告訴你結果?”
“我自己看!”秦鸞眼前一亮,一下子彈起來朝季為霜伸手。
秦鸞緊張地翻看起體檢報告,季為霜悠閑地剝起桔子,秦鸞的眉頭越皺越深,半晌她嘖了一聲,“我的胃病好像嚴重了。”
季為霜第一時間埋汰,“誰讓你不好好吃飯。”
秦鸞丟開報告,心情大好,“還不是你讓我朝思暮想我才吃不下飯啊。”
“是我不好。”季為霜很認真地承下了,說罷還嚴肅地點了點頭。
“對了。”秦鸞撐起身坐在床頭,戲謔地目光上下打量着季為霜,“我可是都還記得,你把我強吻了~”
“你不也強吻過我兩次么?”季為霜笑,“還難受嗎?”
“不了。”季為霜漫不經心地語調讓秦鸞鬱悶了,她自顧自地嘟噥,“難道就這麼算了?我還以為你喜歡我呢?”
“我是喜歡啊,”季為霜抬眼笑看着秦鸞,餵了瓣桔子到秦鸞口中,“要算的話你以身相許就好了。”
“唔,有點酸,再說再說~”秦鸞鼓着一邊臉頰,眼神飄到一邊,含糊不清道,“對了,有看到我手機嗎?”
季為霜點點頭,打開抽屜,拿出一部手機遞給秦鸞,“看看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是我的~”秦鸞驚喜地接過手機,還高興地對着光看了看,突然她頓了頓看向季為霜,可憐巴巴地說:“我餓了,想吃餛鈍~”
季為霜把桔子放到秦鸞手中,起身,“還有什麼想吃的嗎?我一起買過來。”
秦鸞搖搖頭,乖巧地說:“等會兒回去再吃吧。”
“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季為霜看着秦鸞溫順下來的樣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
秦鸞目送季為霜走後,眼神岑寂下來,她撥通了李嘯的電話,電話立刻就被接通了,聽筒里傳來李嘯婆婆媽媽的驚叫,“小祖宗你沒事吧?!”
“你盼着我有事呢?”秦鸞呵呵呵,有事我准拉着你們一起完蛋!
李嘯笑呵呵,“哪能啊,我這不是右眼皮老跳我擔心你出事嘛。”
“別貧。”秦鸞說,“你老實告訴我,你給了季子信什麼?”
“這個啊……”李嘯乾笑了兩聲,“是那小子找我要的,他說要什麼帶病毒的針管,這我們避之不及的東西哪兒弄的到啊,但小祖宗你當初說要盡量滿足他的要求,我就只給了他一紮冰糊弄一下。”李嘯頓了頓,小心地問,“怎麼?出什麼事了?”
“算你聰明。”秦鸞說完這句就掐斷了電話,她看着那一疊報告單,嘆了口氣。
還是被她發現了啊,季為霜靠着牆聽着裏邊傳出來的聲音,搖搖頭,提步去買東西,反正未來再大的風浪她都打定主意和秦鸞一起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