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晉江獨家發表
人一旦得到期待已久的東西就會終日患得患失,更何況是失而復得呢。也許是楚煜覺得自己無法再接受珠還合浦的苦楚,又或許是他所能失去的東西越來越少,所以在面對何以夏近乎孤注一擲的質問時,楚煜選擇了遲疑,他的確想過要坦誠待她,可當他看見何以夏眼裏燃起的熱切希望時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有時候,完完全全的坦誠足夠將人傷得體無完膚,何況她又是那麼敏感細膩呢。
“隱隱約約提過。”楚煜還是照實說了,但卻十分委婉。事實上,何有成那次醉酒,不僅把十四年前的那場性病說得事無巨細,而且還提了他這些年來的愧疚和自責。
何以夏見他遲疑了一陣,給出的答案也如此模稜兩可,她又哪裏肯信?只怕是何有成毫無隱瞞的說了出去,可她那個向來要面子端架子的父親又是如何肯提起讓何家蒙羞的醜事的?這些,她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隱約的笑意已經僵在臉上,周身都散發著寒意。
“楚煜,你未免也太多管閑事了。”何以夏掙脫他的手,起身要走。
結果一如意料般,但楚煜還是慌了神,連忙握緊她的手,開口時,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好似含着無盡的祈求,“以夏,你別這樣。”
“哪樣?你是覺得我無理取鬧嗎?還是覺得我這樣的破鞋配不上你?”何以夏強忍住眼底的濕意,或許正是因為楚煜的低聲祈求,她才更加痛恨自己。她至今都不會忘記,上一次回G市的時候,何有成為什麼給了她一巴掌,何家老爺子早就疾言厲色的警告過她不要和楚煜攪在一起,他那樣的人,不是她這種破鞋配得上的。
那時候她不懂何有成在提到楚煜時為何如此大打出手,但何以夏現在懂了,何家老爺子早已把楚煜當成了何家的兒子,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被何以夏這樣的女人所迷惑。她十六歲的那場性病,早已在G市傳得人盡皆知了,即使隔了十四年,只要提起何家的女兒,仍然是平頭百姓茶餘飯後談資論調的大新聞。
天底下沒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兒子娶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即使是比大多數人都開明的楚景緻和粱韻歌,他們是楚煜的父親和母親。
當楚煜跳進府南河將何以夏救起時,她不止一次的想過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可每每開口時,卻又覺得難以啟齒,後來在一起,她真切的知道楚煜有多優秀,也知道他是每個女孩子心目中的王子,眾星捧月,高高在上,她就更加無法開口了。何以夏竟天真的以為,只要她不說,他就永遠都不會知道,而她在楚煜心中的地位,也永遠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但這些,全都在楚煜知道那場性病後結束了。事到如今,何以夏不得不承認他父親所說的話,何家老爺子說得對極了,楚煜那樣的人,不是她配得上的。
何以夏最終還是掙脫了楚煜的手,他幾乎沒有半分遲疑,下一秒就追了出去,剛剛在迷離的燈光下,她神情冷淡,可只有楚煜知道此時此刻的她究竟有多憤怒。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沒能逃過何家老爺子的眼睛。
何以夏一路跑到樓頂才停住,夜如水墨,點綴着萬家燈火,抬頭時,竟發現漆黑的夜空中掛着幾顆稀疏的星星,一顆慌亂的心,竟在頃刻間平靜了許多。
身後忽然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楚煜跟了上來。
其實,何以夏覺得自己很難面對楚煜,至於原因,她也很難說清楚,或許時隔十四年,她真的完完全全的裸.露在楚煜眼前,那些不堪的,那些美好的,全部都毫無保留,她的自尊心也因此破碎不堪,她再也沒辦法像個驕傲的小公主在他跟前趾高氣昂,她再也沒法在這段感情里做個操控者,她早就輸了,從她決定去澳洲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輸得一塌糊塗了。
“以夏,關於十四年前的那件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信你,一如既往的信你。”如果不是夜色的掩飾,何以夏一定能清楚的看到楚煜控制不住的顫抖。
她沒有說話,而是從兜里摸出香煙和打火機,從有些發皺的煙盒裏抖出一根叼在嘴裏,樓頂的風有些大,何以夏點了幾次火都被風吹滅了,楚煜忽然笑了聲,伸出只手替她擋住風,晃了下腦袋,示意她再點一次火。
何以夏也跟着笑了,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但這回,煙絲總算燃起來了,泛着紅的光映着她的臉龐,明明滅滅,灰白色的煙霧也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
“抱歉。”低沉的聲音猝不及防的在夜色中響起,乍聽之下,她的聲音很冷,像是在北極寒地浸泡過,深入骨髓,即使是嘴裏叼着煙,聲音有些模糊不清,也難掩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楚煜聞言,原本就綳得緊的神經此刻更是前所未有的敏感脆弱,在他的印象中,何以夏從來都是趾高氣昂、居高臨下的,抱歉、不好意思、對不起這類的字眼,彷彿從未在她的世界存在過,而她突如其來的歉意更是讓他措手不及,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何以夏悶頭抽了幾口煙,灰白色的煙霧從鼻腔里冒出來的時候才開口喚他的名字,“阿煜……”彷彿只是“阿煜”這兩個字,就能讓她平添許多勇氣。
“我並未怪你,也沒有任何資格怪你。”她如實說了。她從來都不是因為楚煜替她照顧父母而憤怒,在這件事情上,何以夏最沒資格指責他,而她惱羞成怒的原因,莫過於自卑,發自內心的自卑。
楚煜陰沉沉的臉色在聽見她袒露的心聲后輕鬆了一些,他多多少少都能猜到她生氣的原因,隨即嘆了口氣,抬頭望着掛在夜空中的星星,“以夏,你看這些星星……”他頓了頓,繼續說:“只有在黑暗的夜裏才能看見它們,夜色越暗,它們越亮,整片星空才更加完整,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
何以夏也抬頭去看,如他所說,夜色越暗,星星越亮,其實人生也是一樣,有過灰暗和挫敗,才更加完整。但她並不想做那片星空,如果可以,她要做一顆星星,楚煜星空裏的那顆星星。何以夏用七年的時間想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把楚煜的尊嚴踩在腳下,也不能讓過去的自己活的比現在好,剛剛回國時,她盡最大努力把任何有可能存在的危險都扼殺在萌芽狀態,但是現在不了,她想活得隨性一點。
趁着香煙快要燃盡時,何以夏問:“阿煜,你信我嗎?”
“信。”楚煜篤定的回答。
她慵懶魅惑的笑靨隱於煙頭微弱的星火后,時隔十四年,年少時義無反顧的相信從未動搖過。
楚煜望着滿天星空發獃,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要回到七年前他們分手的那天晚上,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只安安靜靜的,給她一個擁抱;不,不,不,他甚至想要回到更早,回到向微拿着那些照片來找他的時候,什麼都不要聽,什麼都不要看,把那些資料全部扔進垃圾桶。
他要把年少時的那份相信,給她一輩子。
一根煙很快抽完,何以夏扔掉煙頭,眼裏有笑,也有亮,“如果你真的想彌補,就彌補我好了。”
“好。”清越的聲音傳進耳蝸,楚煜忽然輕笑出聲,攥緊的拳頭也鬆開了。他想,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這麼多年了,何以夏終於肯為他變得柔軟一點點。
沒有人注意到人頭攢動的宴會廳里少了個人,就像沒有人注意到寂靜無聲的樓梯的轉角處站着個人,那個人,將何以夏跟楚煜的這場談話聽得一字不漏,最終,年邁的身體靠着牆壁慢慢滑了下去,接着,是近乎自責的嗚咽。
何以夏跟楚煜回到宴會廳的時候正巧碰上新娘子扔捧花,剛剛在台上,趙孜楠將他們的爭吵看在眼裏,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何以夏能夠幸福,所以扔捧花的時候特地看了她的位置。白色的捧花落在何以夏懷裏,她驚得說不出話,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接到捧花不僅意味着會找到幸福的伴侶,而且也將承載着這份幸福。
何以夏因為意外接到捧花,一整晚都挺高興,而楚煜,也自然有他的想法,等回了蓉城,他要做他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情。
直到整個婚禮結束,趙家的人從始至終都沒露過臉,這也意味着趙家老爺子是真的要和趙孜楠斷絕父女關係,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從此以後,沈浩初,便成了她的家,成了她的依靠。
沈浩初被灌了不少酒,但人還算清醒,直到把所有的賓客都送走才領着趙孜楠回了新房,他們的新房,是沈家早些年買下來的一棟小別墅,也位於南河邊兒上,地理位置和環境都是極佳。
也許是酒意發作,剛剛還算清醒的沈浩初此刻難免有些醉態,嘴裏一直喚着“楠楠”,車子拐進小別墅的院子裏,趙孜楠扶着沈浩初往二樓走,行至休息平台時,沈浩初忽然停了下來,他臉頰有些許酡紅,但眼底卻一如既往的清澈澄亮。
他忽然從背後抱住趙孜楠,臉頰埋在她的脖頸,就連聲音都一改往日的清越,“楠楠,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這一天,她是他的新娘,也是他的妻子。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浩初以為他這輩子都等不到了,而現在,他的這份等待,並沒有被辜負。
沈浩初這輩子的夢想只有兩個,一個是飛行,還有個是娶趙孜楠。這兩個,他都擁有了,他這輩子,已經足夠圓滿。
如果說沈浩初的等待足夠漫長,那趙孜楠又何嘗不是呢,在十五歲之前,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夢想,在十五歲之後,她有了,那就是嫁給沈浩初,成為他的女人,雖然蹉跎了半輩子,好在終於如願以償了。
她閉了閉眼,享受着這一刻的溫馨和寧靜。沈浩初的臉頰貼着她白皙的脖頸,他的臉頰很燙,燙到她心底,一顆心彷彿陷到泥沼里,拔不出來了。清淺的酒香湧進鼻腔里,趙孜楠也有些醉意微醺,整顆心都酥酥軟軟的,她剛動了下,脖子上一熱,沈浩初溫熱的唇瓣落了下來。
他吻她冰涼的脖頸,吻她有些發燙的耳根,吻她粉嫩的唇瓣,這些遠遠不夠,沈浩初的吻開始往下蔓延,直到吻到她柔軟的胸脯,才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趙孜楠被他吻得有些懵,渾身力氣被抽個乾淨,但她還是熱烈的回應着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身上的衣服都垮掉了,雜亂的鋪在樓梯處。
而精心佈置的婚房內,一片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