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 20

20.chapter 20

何以夏沒想到三杯伏特加如此來勢洶洶,胃裏的烈酒猶如翻江倒海似的往外涌,她靠在冰冷的牆上緩了會兒,酒氣不僅沒被強壓下去,反而更甚,焦躁難熬。她藉著昏暗迷離的燈光仔細看了眼門牌號,這才發現門牌號並不是固定的,而是活動的亞克力板,金屬面兒的,古銅色,不知道被誰動過,數字翻轉過來,66就成了99,6和9,一個上,一個下,也難怪走錯。

渾身好似火燒,她將緊腰的小西裝外套脫掉搭在手腕上,然後繼續往裏走,每走一步,後背的汗意就多了幾分。

廊迴路轉,這一次,真正的99號包廂就佇立在走廊的最盡頭。她幾番確認,叩了叩門才推門而入,和之前的包廂截然不同,安靜,簡約,有個中年男人倚在窗前,眉心有些不悅,似是等得不耐煩了。

何以夏大大方方的走進去,婉笑着說:“讓李先生久等,真是過意不去。”

李海華靜默幾秒,眉心的不悅散去,他站好,做了個請的姿勢,“不礙事,我剛到不久。”

他穿身休閑服,看似隨意,卻頗有些“一覽眾山小”的氣勢,尤其是他身上的精明和銳利。生意人,大多精於心計,前使絆子后挖坑。

後背的汗意浸透整個襯衫,與肌膚親密相貼,甚至能看見碧水藍的胸衣扣子,何以夏咬緊后槽牙,強忍住,心緒穩了些,從包里拿資料,“我實在沒想到李先生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見我,您的時間寶貴,我言簡意賅,不耽誤您。”

她這番話,看似滴水不漏,但字裏行間的深意實在耐人尋味。

李海華笑了聲,坦誠的說:“我從三個月前就在期待這一天了。”

所以,他不急着走,一點都不。

握住淺藍色封皮的手顫了顫,合同險些滑落,胃裏抽搐得厲害,胃酸往外冒,何以夏喝了口水,將其強壓下去,頭還有些暈,胸口也悶,心頭更焦躁不安了,她心知,這場談判,估計得半途而廢了。

他笑意盈盈的問:“何小姐就不好奇么?”

“不。”她回答的坦誠且乾脆。知道的越多,內心包袱越重,何必要自己給自己添麻煩,更何況,她現在的心思,只在談判上。

李海華垂眸看她,倒是個有趣的女人,難怪楚煜肯下血本。

既然如此,他只能開門見山。

“我知道你們有權解除合同並要求賠償,但項目已經動工,楚先生墊資的金額我會如數奉還,利率比銀行的貸款利率上浮兩個點,還有損失和賠償,你可以先清算,合理範圍內,我都會補償。”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在他的意料之外,也沒有繞圈子的必要。

目前工期已經延誤,投資成本勢必增加;如再解除合同,從發佈招標文件到簽訂合同的整套程序都要重新走一遍,任何一個企業都不希望有這樣的遭遇和經歷,更重要的是,再也找不出像西南建築集團這麼優秀的企業了,無論是方案,技術,還是人力和財力,都沒有能夠與之匹敵的。

何以夏兩道秀眉越蹙越攏,本以為是場硬仗,可對方坦誠得讓她措手不及,這樣的人,又是如何給楚煜下套的?強忍着胃裏的翻湧,“有李先生這番話我就放心了,至於賠償金額,我後面再聯繫你。”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身體突發不適,我先走一步,改天登門賠禮道謝。”

說完就作勢要走,李海華觀察得細緻入微,知道她沒說假話,並未阻攔,“那我們改日再談,還請何小姐記得今日之約。”

“承蒙李先生體諒。”她離座,站起來,小腿毫無預兆的一陣猛抽,腳下虛滑,眼看就要栽倒。

李海華眼疾手快的將她扶住,“你身體不適,我送你。”

何以夏心裏慌得厲害,這種癥狀,已經有七年沒有發作過,況且,她最近的心情狀態一直都挺好,就算再嚴重的抑鬱症也不可能這麼毫無預兆的發作起來,而且如此來勢洶湧。至於胃裏的翻湧,大概只能解釋為烈酒傷胃,她方才喝得太急,猶如灌水般,傾涌而下。

她婉拒李海華的好意。

但李海華並不在意何以夏的冷漠疏離。其實,他今晚上有個比較重要的應酬,但因為她的一通電話,他沒去參加,而是抽空來見她一面。可她倒好,遲到、早退,總共談了不到十分鐘,男人心頭的那點自尊心作祟,多少有些不甘。

業內傳聞得厲害,說楚煜七年如一日的等着個女人,不曾分過半分心。他今兒來這一趟,就是想探究番被楚煜看上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樣兒。好在,何以夏配得上楚煜等着的這七年。

她漂亮,且適度的當成資本;她精明,卻不以此咄咄逼人。

女人在生意場上,有優勢,也有致命傷。優勢大多數都眷顧着漂亮女人,而致命傷,大概就是要犧牲某些東西來謀取利益,最常見的,就是用身體交換。

可李海華畢竟是個生意人,他沒楚煜那麼豪爽洒脫,能把一半兒的流動資金都砸進去,生意人眼裏,只有利,還有益。

他忽然就替自己那點隱晦的小心思笑出聲,“何小姐,我想有些事情,你有必要知道。”

何以夏捶着胸口,呼吸急促且滾燙,哪有力氣阻止,只能由他說。

“我忽然很後悔將你的簡歷轉投至君合律師事務所。”李海華在收到那封求職簡歷的時候特別滿意,但“何以夏”這個名字,總是被人舊調重彈,混建築行業這個圈子的人,圈內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被人傳得沸沸揚揚。

就拿楚煜的癖好來講,凡是業內排得上名號的,幾乎都有所耳聞,深挖細掘后才知道他在找一個叫做何以夏的女人。

李海華聽人提起過很多次,所以在收到那封求職簡歷后甚至有些竊喜,他一直想和西南建築集團合作,但苦於沒有合適的契機。

可君合律師事務所不一樣,范柏霖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而且西南建築集團有意向聘用君合律師事務所為特別法律顧問,所以順手將簡歷轉投,君合在律師行業內算得上頂尖,也不算委屈她。

何以夏心裏發毛,伏特加和胃酸混沌一團,攪得胃裏七上八下的,李海華的聲音猶如鼓吹喧闐,震得耳膜吱吱作響,她笑了聲,“我和楚煜的碰面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她平生最厭惡自以為是,多管閑事的人,以為盡點綿薄之力別人就會感恩戴德,甚至跪下去□□為報,殊不知。她向來對這種人避之又避。

她聲音雖輕,可怒氣難掩,李海華虎軀一震,連忙解釋:“不是。”

以范柏霖的脾性,勢必會把事務所里最好的律師派去接手西南建築集團的糾紛案件,所以,何以夏和楚煜碰面是遲早的事,而他要做的,就是等。

也正因如此,他才敢跟楚煜打包票。

“李先生……你讓楚煜墊資的條件就是答應幫忙找到我么?”胃裏猶如海浪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連話都說不真切,渾身毛孔豎起來,後背更是汗意涔涔。

李海華神色微變,“你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問我呢?”

這個答案,讓何以夏喜憂參半。心頭如晃動的鐘擺,夾雜着些辯不清的情緒,她下意識的不敢深究,怕摻着些失落。

所有像是蓄謀已久的精心安排,不過是命運純粹的偶然。

但這種偶然,卻是必然中的偶然。

楚煜墊資的三個月,李海華過的並不輕鬆,一邊大力回收尾款一邊關注西南建築集團的動向,提心弔膽的過了三個月,好在另外一個投資項目初見成效,資金鏈總算活了過來,楚煜,是真的幫了他大忙。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相互利用。

何以夏闔着眼,神色有些渙散,楚煜的臉浮在眼前,他笑得真真兒的,她動了情,眼角有幾分清淚,阿煜啊阿煜,你可真傻。

她說:“李先生,別再以我為籌碼威脅他了。”

不等李海華答,她忍着前所未有的慌亂往外走,小腿麻痹無力,跟針扎似的,疼到骨髓里。

李海華眼睜睜的看着何以夏消失在他的視線里,外界傳聞,她和楚煜水火不容,沒想到關鍵時刻,她到底是向著他的。

綳到極致的神經在隔音門重重闔上的剎那毫無徵兆地斷掉,所有力氣在剎那間抽得一乾二淨,腳下虛浮踉蹌,連意識都變得模糊不清,扶着冰冷的牆壁往轉角處走,渾身燥熱難耐,襯衫已經全部濕掉,何以夏暗想,她這次的抑鬱症,在三杯伏特加的催化下,來勢洶洶。

向來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她,壓根就沒往那有問題的三杯伏特加方面想。

何以夏今天出門走得急,沒把氟西汀帶在身上,而且她的抑鬱症已經很久沒再發作過。胃裏反酸,烈酒往外涌,弓着身子嘔了半天,卻又什麼都沒有,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下意識地想要呼救,卻發現喉嚨里發不出半點聲音,慌不擇亂地從兜里摸出手機,眼睛像是被蒙上一層薄霧,什麼都看不清,手指控制不住地抽搐,手機滑落到地上。

她彎腰去撿,最後一絲力氣在頃刻間揮發散盡,猝不及防地一頭栽下去,陷入黑暗。視線所及之處,所有東西都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天旋地轉,腦袋暈乎乎的,耳朵嗡嗡作響,尤其是下半身燥熱難耐,像火燒火燎,總想要個東西衝撞進去填滿,就算何以夏反應再遲鈍,此刻也明白過來,她這並不是抑鬱症發作和醉酒該有的癥狀。

她心裏咒罵,就知道向微沒那麼容易放過她,可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未免太過低俗,想起包廂里那些男人放光的眼睛,恐懼滲透到骨血里,整個人蜷縮地更緊,洶湧而溫熱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流,夾着些眼淚。

而66號包廂內,紅髮男人盤算着,搓着手,身體某處已經有些抬頭的趨勢,本就鼓鼓囊囊的一包,此刻慾望浸滿,更加明顯。向微滿臉的鄙夷和不屑,都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這話果然不假,她輕笑一聲,“那個女人不是你能碰的,別想了。”

能碰何以夏的男人,至少得跟楚煜旗鼓相當。

紅髮男人有些不解,急得話都說不清楚,“向......姐,為......為什麼呀?”

向微放下酒杯,聲色俱厲,“你要是不怕楚煜搞壞你的命根子你就去。”

紅髮男人被她這麼一唬,下意識地捂住命根子,轉身往包廂的洗手間走,他恨恨的想,那麼好個尤物上不成,用五姑娘解決問題總不犯法吧。

一直低頭玩手機的男人忽然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向微嗤笑,將男人那點小心思盡收眼底,用掌心捧住他半邊臉,囑咐道:“記得埋頭苦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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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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