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9

19.chapter 19

握住金屬門把的手一顫,“啪嗒”一聲,淺藍色封皮掉到地上。何以夏猶如一腳踏空,從雲端直直往下墜,她閉了閉眼,濃密而纖長的睫毛顫動得厲害,后槽牙咯咯作響,“楚煜,你這樣,又算什麼?

她七年來一廂情願的幻想都在這個剎那如數破滅,楚煜的苦苦哀求,痛哭流涕以及悔恨交加都不過是她憑空杜撰出來的。

這種恍然自失的痛楚讓何以夏感到孤助無援,胸口憋着的濁氣讓她頭暈目眩,險些栽倒。

楚煜瞧見她搖擺不定的身影,眸光愈沉愈冷,交纏的十指骨節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幾秒后,心緒穩了些,“我現在能給你的,只有這個。”

她要自由,他只好忍痛給予。

別的,他什麼都給不了。

他不再奢望她的原諒,只因為他無法自我寬恕。

聞聲,何以夏轉過來看他,卻看不清,視線模糊成一團,半響,她輕輕吐出個字,“好。”

金屬鎖合上的剎那,她彷彿回到七年前那天晚上,心臟驟然陷入死寂,從此,她的心,沒有溫度,沒有柔軟,只有冷,還有硬。

空曠走廊上飄着的高跟鞋聲音,猶如鼓槌敲在心臟上。回國前夕,傅子祈曾問她:“如果回國后發現那個人比你過得好,會怎麼樣?”

“他不會比我過得好。”她篤定的回答。

何以夏的過於自信導致她判斷失誤,楚煜不僅沒有如她意想般過得糟糕,而且還擁有她這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他站在建築行業的至高點,他的名字,在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比她過得好,好過千倍,萬倍。

何以夏不記得她是如何回到辦公室的,只記得三魂七魄清醒時,手腳俱是冰涼,彷彿在北極走了遭,天色漸漸暗下來,胃裏猛抽,一陣翻湧,下意識往洗手間沖,卻在離座時險些摔倒,她趴在盥洗室嘔了半天,結果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何以夏鞠了把涼水漾到臉上,直起腰,雙手撐在洗手台上審視鏡子裏的自己,很多複雜的情緒往外涌,上次和楚煜做的時候沒做任何安全措施,事後也沒有吃避孕藥,再加上最近胃口不佳,睡眠偏多,月經遲遲不來,一股寒意滲到骨髓。

她將右手覆蓋到小腹上,對着鏡子痴痴的笑,很久以前,這裏也曾孕育過一個小生命,但,很可惜,被她弄丟了,如果這次再懷上,會不會彌補過生命中的一段缺失。

等何以夏意識到這個可怕的念頭后,頓覺羞恥,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被她全部掐斷,只做過一次而已,哪那麼容易懷上。

她繼續鞠了幾把涼水漾到臉上,水珠沿着髮絲往下落,扶着洗手台站了一會兒,頓覺清醒不少。

從洗手間出來后,何以夏從魏秘書那要來海華國際投資有限公司李海華先生的聯繫方式,看了眼腕錶,還有二十分鐘就到六點,這個時候發出邀請,恐怕希望渺茫,正打算放下手機,屏幕卻顯示號碼已經撥了出去,就在她準備按下紅色掛斷鍵時,電話被接通。

聽筒里傳來一聲英文,是純正的倫敦腔。

她足足愣了半分鐘,開口時,是英文,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對方沉默了一陣,就在何以夏以為電話被掐斷時,對方再度開口,熟悉的中文,字正圓腔,還帶點淺淺的笑意。

這種笑意,讓她有種被人玩弄於掌心的惱怒,但克制着沒有發作。

說明來意后,李海華爽快答應,隨即將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定下來。

何以夏頗感意外,掛斷電話後去洗手間補了個簡單的妝容,外面的雨還沒有停,她在前台借了把傘,站在路上攔車,蓉城的出租車本就不好攔,更何況是下雨天,這樣一來,買車的念頭就更強烈了。

大約等了半個小時才坐上一輛出租車,給司機報完地址后就一直看手錶,事實上,她已經遲到了。

地點定在漢莎國際娛樂會所,她雖回國不久,倒是屢次三番聽人提起這個地兒,據說是蓉城最好的綜合性娛樂會所,設計頗有些逼格,價格更是高得離譜,但卻深受蓉城的名流富豪青睞。

雨大路滑,司機開了快一個小時才到位於二環路的漢莎。

服務生迎上來,接過她手裏的雨傘。何以夏這才騰出只手拍拍身上的水漬,然後往迎客大廳走,四周金碧輝煌,乍一看,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她從兜里摸出手機,李海華已經將門牌號以短訊的方式發過來,99,雖然庸俗,但能理解,生意人,凡事都圖個吉利。

人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今兒個就算是天塌下來,她都不會出來談這樁案子。

何以夏拒絕了服務生引路的好意,沿着路標指示牌往裏走,越往裏走,光線越暗,像直接從白天跨到黑夜。眼睛在短時間內很難從暗適應的狀態中緩過來,所以,她剛踏上毛茸茸的地毯時險些摔倒。

寬闊的走廊靜謐而詭異,兩邊是厚重的隔音門,只能憑着隱隱約約的安全指示燈燈光來辨別包廂的門牌號,她在廊腰縵回處停住,99號包廂就在眼前。

但她卻莫名的恐懼,就好像這扇門,隔着天堂和地獄。

何以夏情緒穩了些,推開厚重隔音門的剎那,當場就被十足十的下了大跳,震耳欲聾的搖滾樂震得腦仁兒都是疼的。裏面人頭攢動,年輕的男男女女蹦着跳着喊着,還有些人坐在高腳椅子上靠在吧枱邊上喝酒,光線昏暗的角落裏還有幾對半裸着的都市男女相互啃食。

數秒過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誤闖了別人的地盤,正待退出來,刺耳的音樂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一道近似公鴨嗓子的男聲傳來。

“怎麼?走錯地方就想跑?這地兒也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何以夏沒理,握住金屬門把往懷裏拉。

說話的男人繞過人群走向她,那人染着紅頭髮,腿上褲子緊梆梆的,兩腿間的那一包特別明顯,他伸出條腿,勾住厚重的隔音們,意味不明的看她。

她乾脆鬆手,筆直的站在那,“那你想怎麼樣呢?”聲音裏帶點笑。

這聲笑,闖了大禍。

那男人有一瞬的驚詫,眼前的女人都要死到臨頭了,她還笑得出來?這幫子人,有些是他的小跟班,還有些,是他千方百計才搭上的高枝兒,面上到底掛不住,眼底浮上些狠厲。

他沒說話,只任着蠻力勁兒將她拽進包廂,且不忘踢上門,“陪哥幾個玩會兒,要是高興,這事兒既往不咎。”

男人說完話,甩開她的手。

何以夏險些一個趔趄,退了幾步,站穩,手腕疼得很,她揉了會兒,兩道秀眉蹙攏,厭惡全擺在臉上,勾着唇問:“陪你?出門前忘記照鏡子了么?”

男人動了氣,聲音陡增,“喲呵?你穿成這樣不就是出來賣么?賣誰不是賣?立什麼貞潔牌坊?”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男人使了眼色,其他男人都往何以夏站的這個方向走,女人也都看着她,與其說是看她,倒不如說是等着看好戲更貼切些。

短短數秒,她就被包圍得水泄不通,那些人越走越近,視線落到她胸前,眼睛都在放光,渾身汗毛豎起來,她筆直的站着,和所有人對峙,大腦飛速運轉,將所有應對之策捋了個遍,但卻沒一個行得通,她不可能衝過層層包圍逃出這個包廂,也不可能以寡敵眾,更不可能向朋友求助。

且不說她在蓉城的朋友有幾個,就算救援應聲而來,她恐怕早就被餓狼撕得粉碎。

掂量過權衡利弊后,何以夏決定暫時虛與委蛇地道個歉認個錯,說不準處境會稍微緩和些,唇瓣微張時,一道女聲傳來。

“都活膩了么?知不知道她是誰的女人?”

這聲音,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吧枱邊,有個女人款款走來。

是向微。

隨着她走近,所有人讓出條路來。

“這不是我煜哥哥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么?怎麼肯賞臉來這種地方了?”向微搖晃杯里的酒,眯着雙狹長的眼睛看她。

見着個“熟人”,何以夏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兒,向微看着面善,心卻狠毒至極,使起那些下三濫的手段恐怕沒幾個人招架得住。

她,是領教過的。

在場的人聽到“煜哥哥”三個字時,都不由得替她捏了把冷汗。

煜哥哥就是向微的竹馬啊。

何以夏抿嘴輕笑,“你不也一樣么?”誰又比誰乾淨多少呢。

向微有意無意的把玩高腳杯,狹長的眼尾凌厲狠絕,她今兒個化了個濃妝,戾氣比平時重些。

“這種時候你不是該求我高抬貴手放你一馬么?怎麼還這麼自持清高?”向微笑得肆意。

她不再接話,在向微出現之前,多少還有些勝算,可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數,向微不可能放着這麼好的機會什麼都不做。

但她卻不知道,她的沉默在向微看來就是變相性的認輸,七年時間,終歸是把她的傲骨磨掉不少,向微忽然就有點掃興,但該做的,還是得做。

向微邊喝酒邊往吧枱邊走,“各位兄弟姐妹,今兒個,就算賣我一個薄面,她喝下三杯酒,這事兒就算翻篇。”

這話剛撂下,就有人唏噓一陣,紅頭髮男人頭一個跳出來反對,“向姐,可沒你這麼胳膊肘往外拐的啊......”

“南邊兒的廠子要是不想再往下開了,你就使勁兒搞她,我權當沒看見。”向微坐回高腳椅子,背對着一群人說話。

紅髮男人不再吱聲兒,看來這幫子人里,數向微說話最有魄力。

何以夏這才看見她穿的是露背裝,後背空空的,就腰上系兩根繩兒,松垮垮的,眼看就要掉下去。她旁邊還坐着個男人,低頭玩手機,唇角帶着笑,很安靜,和這幫子人格格不入。

沒一會兒,向微調好酒,吩咐三個年輕女郎端着,笑吟吟地往她這邊走。

盛酒的杯子是喝紅酒的小高腳杯,上面用金色的鑲邊分開了的,從下往上依次是一二三環,三杯酒下來也就是半斤多的量。

何以夏遲疑了陣,今晚上這狀況,能用三杯酒解決問題,屬上上策。到澳洲的頭兩年,她日夜買醉,從最開始的爛醉如泥到後頭的千杯不倒,酒量自然比大多數人好得多。

後來,是傅子祈幫她戒的酒,而煙,她始終戒不了,癮太大。

她接下酒,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灌進胃裏,一陣抽搐,這酒她以前喝過一次,太烈,後來就不喝了,名字叫伏特加,最早產于波蘭,是世界第一大類烈酒,酒精純度大概在60度左右。

這向微,還真夠狠的。

但這三杯酒,還不至於撂倒她。

何以夏喝完剩下的兩杯,除了喉嚨火辣辣的疼,味道也怪怪的,就是和以前喝的,好像不太一樣。

但具體哪不一樣,她說不上來。

“我可以走了么?”她晃了晃空酒杯,唇邊掛着笑,似是挑釁。

向微輕笑一聲,狡黠的得意在狹長的眸子裏遲遲散不去,“你隨意。”

她沒半分留戀,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包廂門在身後闔上的剎那,一顆懸着的心才安然落地。

但她沒聽見包廂里的談話。

“向姐,先前是我錯了,你這三杯酒夠狠的,估計那娘們兒出了這門就得倒!”紅髮男人咧着嘴,笑得猥瑣,那可是60度的酒啊,憑他的酒量,夠嗆,更何況,那還是個娘們兒。

向微勾了勾唇,手搭在紅髮男人的肩上,壓低了聲音,“還有更狠的,我在裏面加了好東西。”

紅髮男人似懂非懂的笑起來,狗腿似的問:“向姐,什麼好東西啊?”

她眯着眼笑,“三.唑.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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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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