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安則正的劍鋒從劍鞘中緩緩抽出，在陽光的反射下，映出一片慘淡的白光，他手指緊扣，肘部驟然發力，劍鋒出鞘，凜冽的劍氣霎時破開煙塵，直直衝向托尼。

托尼臉上血色全褪，伸出手臂交叉下意識的擋住自己的臉，“刺啦”一聲細微的聲響，袖口被劍氣所傷，瞬間破裂，而裏面的肌膚也隨之劃下了一道輕微的血痕。他放下手臂，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則正。

眾人看見安則正出手，都心有餘悸，所有的呼號聲全部停止，像是被同時遏住了喉嚨，偌大的廣場上只留下一片死寂。

安則正抽出另一把劍，他的目光中滿是冰霜如同他的劍氣一般。他微偏頭，對着所有人揚高聲音道：“你們看見了么？！我和他們早就不是一夥的了！所以，斯塔克大樓遇襲的那天你們沒有看見我！反而在街上看見了落單的我。”

“我和這群人早就決裂了！我在做什麼他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安則正頓了頓，緩緩說道，“他們在保護你們。”

人群中一片嘩然，他們或震驚或驚恐的看着彼此，所有人都在判斷，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安則正在這些人的心中早就沒有了可以翻身的機會，既然這件事是因他而起，當然要由他終結，他所能做的，也就是不再讓托尼他們陪着他下水。

托尼抖了抖嘴唇，似乎在這個時候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哦上帝……哦我的上帝……他在說什麼？”

他回頭，看着身後的人群炸開了鍋，奮力的吼道：“他在撒謊！他說的全是假話！你們難道連這麼拙劣的謊言也相信嗎？！……閉嘴！你們都閉嘴！”

然而他的聲音淹沒在再次憤怒的人群中，猶如在大海中投入了一粒沙子，沒有人會在意這個沙子什麼時候出現，又是怎麼消失，因為壓根兒就沒有人注意到。

他氣急敗壞的回頭，一把扯過安則正的手腕，幾乎要將眼前的人生剝活吞：“你為什麼要撒謊？！你對他們說啊！你說的全是假話！事情不是這樣的！”

安則正反手用劍鋒抵着他的喉嚨，帶着不容置喙的堅決，用幾乎是呢喃的語氣緩緩道：“托尼，你已經後悔了。”

托尼黑色的眼睛中清晰的倒映着秀爺的模樣，秀爺的眉梢眼角還帶着一些溫情，說出的話卻是決然無比，“也許你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但是沒辦法，我感覺到了。沒有人會想到結果是這個樣子，所以你後悔了。”

“從你做出決定的剎那，你救回的安就不再是你心中的那個安。”

“我是男人，我有理由為自己的選擇承擔所有的責任和風險。”

托尼心中大動，他只覺得自己所有的靈魂都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軀殼在這裏死死掙扎，安在說什麼？他完全聽不明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他都沒有發現，自己是怎麼樣的一種語氣說出這句話。

安則正輕輕笑了，他伸出手指頭拍了拍托尼的臉：“你看，連你自己都不信。”

人群之中，有人驚呼了一聲，大家注意到了兩個人的姿勢，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已經根治，拯救他們的超級英雄鋼鐵俠，正在被這個極度危險的叛徒挾持。他是超級英雄中的叛徒，更是人類的叛徒。

“殺了他！你在等什麼啊！”一個男人高喊出聲，他將手中提着的膠袋連同袋子中的物品一同向安則正扔了過去，“不能放過他！”

他的舉動大大激發了在場人的熱情，周圍幾個人開始將手中的東西扔出去，有的是水瓶有的是食品，甚至有人憤怒的將錢包也扔了過來。

不斷有東西砸到安則正的周圍，他的身上也不能倖免，他的臉上帶着一絲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笑意：“你和我打啊！”

托尼凝視着他，也有物品不斷的連累到他的身上，但是他都像沒有感覺到一樣。他開口，一字一頓：“我不。”

“安，我不會和你打。”托尼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怎麼忍心把眼前的這個人推向自己的對立面，他怎麼忍心。

話音剛落，一個帶着金屬扣的黑色錢包啪嗒一聲重重砸到了安則正的頭上，他被砸的頭稍微偏了偏，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樓梯下。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嘴巴張的大大的，似乎之前還在嘶吼着什麼。

安則正眼神緩緩向下移，他左手舉起，劍鋒一轉，犀利的劍氣破出，那個男人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掌上突然出現了一道橫向的傷痕，伸出鮮血汩汩而流，要是再重幾分，幾乎要將他整個手掌切下。

那個男人捧着手掌，“啊”的大叫了一聲，他只是傷了手，卻好像膝蓋也軟了一樣，猝不及防的攤在地上，不斷的痛呼出聲。

他身後的女人發出凄厲的尖叫，周圍幾個人紛紛跪在了他的身邊，企圖幫他止住傷口。憤怒和無措再一次淹沒了整個人群，他們抬起頭凄厲的吼叫。

“你在做什麼！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就放任他這樣傷害我們！”

“我的上帝！上帝啊！誰來救救我們！”

所有的呼聲都直直指向托尼，他晃了晃頭，閉上眼睛，似乎不相信發生了什麼。

安則正笑了，像荒墳上驀然開出的一朵血色紅蓮，鬼魅妖冶，“你還不和我打么？”

托尼睜開眼，忍不住的搖頭。他的眼睛很大，睫毛又出奇的長，兩人住在一起的時候安則正無數次調侃他的眼睛水靈靈的就像個小姑娘，甚至大聲的叫他“睫毛怪”，沒有人能拒絕這雙眼睛專註看着你的神情。

但此刻這雙眼睛中，溢滿了痛苦。

“你不要逼我，”他幾乎是懇求道，“不要逼我，安。”

安則正緩緩閉上雙眼，他手一揮，男人身邊的女人胳膊上開出一道血痕，即便是日後修復恐怕也要留下一道醜陋的疤痕。

他厲聲：“打么？！”

人群中尖叫哭喊，已經有人開始四處逃竄，一片混亂。

托尼偏頭，他眨了眨眼，看着人群中一雙雙無助的雙眼，溢滿了淚水，無聲控訴着他的眼神。他的胸膛起起伏伏，整個世界在他眼中轟然崩塌。

沒有了，他心裏想，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右手蜷縮着，掙扎着展開，又再一次蜷縮。最終驀然抬起胳膊，左手在右手手腕上迅速旋轉，快的幾乎讓普通人看不清。

掌心炮開啟，正對着安則正的眉心。

安則正笑的眉眼都彎起來，正如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模樣，言笑晏晏道：“好。”

他出劍，攔住托尼的右手，托尼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用勁旋轉，“砰”的一聲，在地上打出了一個黑色的小洞，正落在安則正的腳邊。

安則正抬腳，小輕功彈跳，身形敏捷的繞到了他的右側，托尼追着他的動作，再一次在地上打出了一次掌心炮。

“砰——”的響聲，像是打在心上，連帶着整個人的動作都顫動起來。

“對着他的人打！”有人激動的喊道啊，“你在做什麼啊！”顯然他的這個舉動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砰砰砰——”托尼一臉在安則正的四周打了好幾個卻沒有一個傷到要害。安則正雖然猝不及防，卻不至於太過於狼狽，從包圍圈中跳了出來，回頭看見地上的圖案卻微微一怔愣。

雖然歪歪扭扭，甚至有很多碎片，但是還是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心。

托尼用掌心炮，在地面上打出了一個愛心。

安則正眉心微動，他再也笑不出來了，眼前這個人總是這樣，因為在自己心中有了分量，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擊碎自己所有的盔甲。

托尼站在那裏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靜靜的看着他，周圍很喧鬧，還有很多爭吵聲，但是，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天地茫茫，孑然一身。

安則正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眯起了眼睛。

“這是在做什麼啊！我的上帝啊！”有人嘶吼哭泣，“難道有一個叛徒不夠，還要再多來一個嗎？”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啊？”一聲聲的詰問。

托尼閉上眼睛，他的臉頰因為用勁而有些微微痙攣，顯示着他內心強烈的波動與掙扎。接着，他的胳膊緩緩外展，手指張開，掌心炮對準了人群。

“不，”安則正瞪大眼睛，“你不可以，托尼！”

“我只想讓他們安靜。”托尼的聲音不大，卻剛剛可以被所有人聽見，“我想讓你們閉嘴。都給我閉嘴！”

靠前排的一個女人害怕的捂住了嘴巴，剩下的部分幾乎全被那雙大眼睛佔據，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憤怒的男人抓着手中的照片，不顧一切的沖了過來，他吼叫着“你們還我的女兒”。他的女兒正是在前兩次襲擊中的某一次，不幸遇難的孩子。

但是安則正他們甚至不知道這個女孩子的名字，和他的模樣。

照片從他手中脫落，上面容貌清秀的女孩，笑容清晰如往昔，誰知道這已經是一個逝去的生命。照片的笑容被前仆後繼的腳步踐踏，漸漸看不清楚。人群蜂擁而上，他們決定用自己的雙手去逮捕這個人類的叛徒。

“夠了！”托尼的臉色通紅，他憤怒到了極點，“我說你們夠了！”

內疚紮根在心中，不斷煎熬着他，掌心炮懸在空中，但是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去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也許需要給人群一個警戒，掌心炮蓄力，他抬手準備對着天空。突然一個拉力，安則正扯住了他的右手，拉向了自己。

“哦shit！哦上帝啊！”托尼的聲音幾乎要破裂。

一聲悶響，淹沒在人群之中，不去仔細聽根本無法察覺。然而這一掌就這樣打到了安則正的胸口上。

托尼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他的手指無力的蜷曲，卻抓到了一手濕潤。

安則正只是覺得托尼要在失控的邊緣，怕他做出什麼令自己以後後悔的事情，所以忍不住拉了他一下，但是卻沒有想到他的掌心炮已經蓄力。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其實並不覺得疼，所以他感覺十分的奇怪。托尼驚恐的表情讓他的臉有些扭曲了，顯然這一點也不帥，並且槽點頗多。

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去，視線漸漸上移，安則正開始想起一些不着邊際的事情。比如為什麼他會來到這個時空，這難道就是他必須承受的嗎？如果他死了，可以平息這些人的憤怒嗎？還有托尼，哦可憐的托尼，正如他想保護自己一樣，自己所做的也只是不想讓他如此為難。打完這一掌，也算兩清了。

只是滅霸會這樣善罷甘休嗎？

滅霸……

腦子裏突然跳出了這個名字，一切歸於黑暗。就像是電腦突然死機，怎麼也點不了，然後斷電，黑屏。一道奇異的電波從視線中閃過，安則正驀然坐了起來。

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鐘乳石，水滴，五塊色彩各異的石頭，和一塊灰撲撲的石頭就這樣懸在自己的面前。

滅霸背對着自己，站在石頭的背後。安則正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你醒了？”滅霸有所察覺，緩緩的轉過身，連說話的速度都變得慢吞吞，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怎麼樣，在我創造的模擬世界裏過的愉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