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妖丹
你能體會到被人捅了一刀,然後那人說不好意思,我捅錯人時的日狗感覺么……
一個月勾錯十次魂……
陰司里有這樣的勾魂使在,真是生者的莫大悲哀。
不過陳晴朗管不了那麼多,不管現在是夢是真,先回了魂再說。
勾魂使酒應該醒了一些,往前飄行之時,不再東拐西盪,用不多時,他們便回到了那座公園的上空。
只是來到河岸前一看,兩鬼都呆住了。
陳晴朗的屍體還如之前一般,雙手扒在岸沿,左腿在岸上右腿在水中。與之前不同的是……他的腦袋旁邊,蹲着一隻鱷龜。而他的脖頸處,多了一個血窟窿。頸脈被咬斷,體內的鮮血肆意橫流,岸邊血紅一片,有些血順着岸壁流下,近岸的水都泛着嫣紅。
陳晴朗一時說不出話來,白衣勾魂使也處於獃滯狀態。
稍傾,兩鬼對視一眼。
陳晴朗語氣乾澀:“這就算把魂還回去……也活不成了吧?”
勾魂使一臉憤怒:“簡直是瞎搞,這等凶物,怎可隨意放生?”
意思已經很明顯,確實是還了魂也無法生還了。
陳晴朗情緒有些失控,就算這都是假的,也太讓人鬧心了。
“我的魂是你誤勾的,現在出了這種情況,你得負責。我不管,你得想辦法讓我復活,不然我去地府告狀!”
勾魂使:“你告狀也拿我沒轍……”
陳晴朗更氣了。
“不過你先別急,容我想想辦法。”勾魂使仍淡然自若,不知是眼前這事態不算嚴重,還是他壓根沒把人命放在眼裏。當然,也有可能是勾錯魂勾習慣了……
總之陳晴朗對他的態度很是不滿,剛想發脾氣,就見那勾魂使另一隻手中突然又多出一根繩索,繩索盪了幾下,一個鱷龜狀的魂魄,便被繩索縛住。勾魂使輕輕一抖,繩索瞬間勒緊,魂魄一下煙消雲散。
“哥們兒,我給你報仇了。”他收回繩索,一臉解氣的道。
陳晴朗:“……”逗我呢這是?
接着,勾魂使一手抓住陳晴朗的屍體,一手牽着陳晴朗的魂魄,轉眼來到市郊一處山中。
山風呼嘯,樹影交錯。
月光清涼,灑到近處一座圓形山柱之巔,幾十丈的高處,一隻紅色狐狸靜靜蹲伏,它的眼前虛空處,一顆鴿蛋大小的白色玉丸輕輕轉動,絲絲月光被吸附纏繞融合……
周圍,嶂氣瀰漫,光影泛藍,好像輕輕的薄紗。
整個環境,都顯得妖異紛紛。
這真是陳晴朗從未想到過的奇幻之夜。
不過,他倒還未忘了一個根本問題。
陳晴朗看着勾魂使問:“你不趕緊想辦法讓我復生,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勾魂使將屍體放到一邊的石頭上:“稍安勿躁。這屍體不能被人發現,不然被當做死人復生,會徒增些許麻煩。我剛才已經找了兩位姐姐幫忙,咱們先在這裏等着就是。”
“你什麼時候找人幫忙了,忽悠我是吧……”陳晴朗話音未落,就見遠處有紅、黃兩道身影出現,轉眼已到他們跟前。
這是兩個女鬼,長得都很漂亮,身上衣服是古裝樣式,沒有特別的制式,明顯和這勾魂使不是一個等級的。
陳晴朗閉口不再多言。
鬼神之能,確實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二女看了陳晴朗一眼,將目光移到勾魂使身上,臉上都露出歡喜之色,齊齊叫了聲“景弟”。
勾魂使人畜無害的拱手行禮:“兩位姐姐好。”
紅衣女鬼道:“景弟無須多禮,只是不知你突然叫我們過來,是為了什麼事?”
勾魂使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像個羞怯又帶一絲稚氣的初中生:“兩位姐姐,那個,我不小心,勾錯了魂……”
兩女一愣,均是搖頭。
黃衣女子上前在勾魂使腦袋上輕彈一指:“你啊,肯定又喝酒了吧?年齡這麼小,卻這麼嗜酒,等長大了,那還得了?”
紅衣女鬼也上前一步,卻是將黃衣女子輕輕擠到一邊,伸手輕擰了下勾魂使的耳朵:“小傢伙,你的還魂指標應該有很多吧?勾錯了魂,還回去不就得了?”
黃衣女鬼用力一擠,復把位置搶了回來:“景弟既然把我們叫來,就說明事情沒這麼簡單,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無法正常還魂了吧?”
勾魂使連連點頭:“姐姐英明,確實是遇上了點麻煩。兩位姐姐且看……”
勾魂使伸手指向一旁的陳晴朗屍體,兩女都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兩女看了一眼,疑惑望向勾魂使。勾魂使遂把事情說了一下。
紅衣女鬼看向陳晴朗的魂魄,笑道:“這也算是無妄之災了。”
陳晴朗苦笑不已。
勾魂使趕緊問:“不知道兩位姐姐可有辦法,將他的魂魄給還回去?”
黃衣女道:“肉體鮮血流盡,生氣盡失。當務之急,得先將肉體恢復正常。時間一長,會更麻煩。”
紅衣女道:“這事兒簡單,小傢伙看我的。”
話畢,她身子一躍,已是凌空而起,直直向一尊山柱飛去……正是紅狐蹲伏的那座。
紅影飄逸且迅疾,轉眼到了山柱之巔。
狐狸發現了紅衣女,玉珠立刻向嘴前移動。珠子眼看就要被吞下,一隻纖纖素手瞬間而至,一把抓住了那珠子。
狐狸頓時急了,猛然前撲,紅衣女只是輕揮衣袖,狐狸就倒飛而出,砸到附近青松之上。這下摔的夠狠,粗壯的樹榦都輕輕搖晃,它卻不管不顧,還要撲來。
勾魂使在下面大叫:“看我的。”
繩索祭出,直接將那狐狸給縛住了。任它再如何掙扎,都只是徒勞。
紅衣女面無表情,握着珠子跳下山峰。
風一吹,衣裙飄蕩,真是宛若仙女一般。
黃衣女皺眉輕聲嘀咕了一句什麼,陳晴朗沒聽清,但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勾魂使則是大喜:“借元丹修肉身,這神通我倒是聽過,沒料到姐姐居然會用。”
紅衣女輕輕落在他的身前,颳了刮他秀挺的鼻子:“以你的身份,各種道書法籍還不是任你修習,只是你天生憊懶,又有什麼辦法?”
陳晴朗從這話中聽出些端倪,知道這勾魂使定然不是普通的勾魂使了。只是借元丹修肉身,又是怎樣的一種手段呢?
“借元丹修肉身雖是簡單方便,卻難免沾染些因果。那狐妖辛苦修鍊,好不容易聚氣成丹,卻無故惹來奪丹之災,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黃衣女話中帶刺,但說得也不無道理。
紅衣女鎮定自若的反擊:“為了幫景弟,我甘願做這惡人。”
黃衣女想反擊,卻找不出話來。
——“為了幫景弟”,這話已經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無論再說什麼,都有不道德的嫌疑,她只有暫時閉嘴,以免惹人生厭。
勾魂使應該也是覺得有些不妥,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
他若說話,就顯得有點不知好歹了。
提前佔領道德高地,簡直是絕殺一般的手段。
不過紅衣女並非僅這一點招術,她看了一眼勾魂使,笑着開口:“我知道景弟心善,定也於心不忍,所以……“
她神秘一笑,不知用了什麼招術,手中那顆妖丹,居然一分為二。
勾魂使驚喜起來:“姐姐居然會這種神通。”
紅衣女:“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若是勤勉些,哪裏有我施法的機會。”
她說完,走到陳晴朗屍體跟前,伸手抓向陳晴朗胸口,撕啦,陳晴朗胸前衣服,瞬間破碎。
“這是……”陳晴朗剛想說什麼,瞳孔卻突然收縮,目瞪口呆,眼中儘是驚怖恐慌之色。
月光照耀下,素手纖白,五指成勾,指甲銳利如刀。刀鋒探到皮肉上,猛的刺探下去,使勁一抓一扣,立刻就是皮肉翻滾,鮮血淋淋!
陳晴朗的胸口,直接被那紅衣女生生扣開。一顆心臟露了出來,腥味瀰漫,血肉模糊。
意識雖不在肉體上,陳晴朗仍舊下意識感覺到疼痛。他的嘴唇有些哆嗦,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此時那縴手一翻,半顆妖丹,已經被按在心臟之上。死氣沉沉的器官,頓時微微動了起來。
妖丹在靈氣的催動下,緩緩消化,早已冰冷僵硬的屍體,漸漸溫熱,心臟猛烈跳動,鮮血生而循環,整個機體,被再次激活。
紅衣女不知用了什麼靈藥,將頸項與胸口的傷口快速癒合,那本已發紫的嘴唇,逐漸恢復了血色。
紅衣女看了一眼仍處於驚怖狀態中的陳晴朗,轉頭向勾魂使道:“景弟,身體已經恢復,可以還魂了。”
勾魂使興奮的道:“好手段,謝謝紅衣姐姐。”
說完之後,掏出一塊黑色牌子,用手戳了幾下之後,長索一甩,陳晴朗的魂魄頓時急速上前,直接撲進了已經恢復生機的身體裏。
然後,陳晴朗就睜開了雙眼。
沒了月光烤炙的灼熱,沒了輕風撕扯的狂暴,魂魄的確是太脆弱了,到現在,終於有了安全感。只是身體還不太靈活,過了片刻,才恢復正常。
在這期間,紅衣女將半顆妖丹還給紅狐,狐狸情知鬥不過對方,只能倉惶逃躥。
以肉眼看着鬼、妖及眼前的一切,真實感更重,陳晴朗看着身上鮮紅的衣服,摸了摸胸口感受了一下有力的跳動,一時之間,奇幻迷離感而至,腦袋暈暈的,如在雲霧中翻滾。
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梳理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事情。
然後,他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狐妖雖鬥不過這三鬼,但肯定斗得過自己啊。萬一那狐妖來找他報仇,那他該如何是好?
當他問出這問題后,黃衣女直接扔給他一個圓形白色玉佩,玉佩用繩串着,可以戴到脖子上。
“剛才我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從那妖丹上攝取了一些氣息,封入這玉佩當中,除非那狐妖再修鍊個百十年,或者尋到什麼方法毀了禁制,否則在你面前,沒有辦法使出法力。”
陳晴朗頓時放下了心,勾魂使則是贊道:“黃霓姐姐想得真周到。”
黃衣女笑覷紅衣女一眼,臉上有得意之色。
“治標不治本而已,若是玉佩不小心損壞,或無意丟失,又或被人偷走,這陳晴朗豈不成了待宰的羔羊?靠外物來保護自己的安全,終是微末之道。”紅衣女手上多出一枚條狀玉簡,似u盤一樣,“陳晴朗,你的身體經過妖丹的改造,已經變得強大無比。體強魄壯,魄壯魂旺。現在你的靈魂已經可以超脫肉體的限制,化出神念,念頭進入這玉簡,就可查看其中的信息。這當中是一本至高至上的道經,你可按照裏面的方法進行修鍊,若是適合此道,便無需多藉助那外物了。”
她將玉簡遞過去的時候,陳晴朗還有些傻傻獃獃的。待玉簡被硬塞到手裏,他才回過神來,趕忙道謝:“多謝多謝。”
“修鍊非一時之功,有無盡的兇險與變數,這段時間,玉佩你依然要帶好,那狐妖雖被奪去半顆妖丹,仍有百十年的道行在,你就算是修道奇才,也不可能短時間內與其抗衡。我這裏也有一枚玉簡,當中有無數符陣禁制的用法,就算修為不高,也有一部分可以使用。只是其中雜亂無章,良莠不齊,你需要多加辨認,以免出現什麼意外。”黃衣女不甘落入下風,同樣遞來一枚玉簡,“嗯,我記得我還有一塊可以重複使用的符盤,你且稍等一下……”
她閉上眼睛,過一會兒,手上多出一枚直徑六七公分的碧色玉盤:“這玉盤可以承載真氣、靈氣,你可直接以氣畫符,可以省去許多符紙符墨。”
陳晴朗接過玉盤,眼睛看向紅衣女。他覺得,紅衣女可能還會給他東西……
但這算盤落空了,這兩女明顯是在爭風吃醋,勾魂使自然不可能幹看着,現在開始出來做和事佬了。兩女也不是傻子,覺得爭鬥歸爭鬥,但因此偏宜了他人,終歸是有些缺心眼。
於是,爭鬥作罷,陳晴朗暗嘆一聲,第一次希望世上傻子多一點才好。
接下來,三鬼將他送回之前的公園,然後便一起乘風而去。
月光清涼,秋風瑟瑟,三人長衣飄飄,說不出的輕鬆寫意、瀟洒自在。
陳晴朗抬頭仰望着三道彷彿被嵌入月圓的黑影,眼中升出濃濃的羨慕與渴盼。
然後忽然打個哆嗦,籠了籠潮濕的破爛衣服,“嘶”的吸口涼氣:“真他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