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
夜班公車被他們包場。
周俊和梁雨喬上車后就近坐下,江淮易一張拽臉坐到最後一排正中央,左右各空兩個位置,如同坐擁一張王座。
梁雨喬驚呆了:“他這樣不會被甩下來嗎?”
江淮易掏出手機開始刷,像一張靜態照片,只有手指和眼球在動。公交司機大轉彎后剎車,江淮易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長得帥的人可以免疫慣性嗎……
周俊把她的腦袋扳回來:“別理那個神經病。”
梁雨喬仗着距離遠,小聲吐槽:“他真的很奇怪啊。”
“你第一天知道?”
“之前我以為他是故意刁難我……”梁雨喬想起自己失敗的歌手大賽動員工作,又氣憤又高興地說,“沒想到真的是個神經病!”
周俊眼神忽冷,不悅地咂了一聲:這話也是你說的?
梁雨喬梗着脖子:“怎麼了,就准你說,不准我說呀?”
還真是這個理。他嘴上嫌棄慣了,但是聽不得別人罵江淮易。
周俊生硬地扭頭看向窗外,這時候要有根煙就好了,“以後別這麼說他。”
梁雨喬是個玻璃心,心想自己沒說錯什麼呀,正鬧委屈呢,周俊抬手把她往肩上一按,不冷不熱地說了聲“乖”。雖然根本沒有安撫到,但總算給了她一個台階下,梁雨喬不情不願地靠了上去。
車廂最後,江淮易聞着油箱散發出的廢氣,餘光瞟着前排那對依偎在一起的小鴛鴦,給明笙發了條短訊。
他很久沒用短訊這個功能了,雖然是差不多的界面,但是居然編輯了五分鐘——“到家了沒。”
想起這事就來氣。這年頭有人不用微信嗎?她敷衍他那話一看就是騙人的,明擺着就是不想加。她微信上有什麼東西這麼見不得人,朋友圈裏全都是艷照嫖價?
明笙這條倒是回得很快,破紀錄了——“到了。”
但是兩個字的回復讓他心煩。那個句號也讓他心煩。
他冷哼一聲,手指快動翻動,鬼使神差地發了過去:“我說,做我女朋友吧。”
明笙沒反應。
江淮易這次很有耐心,轉着手機,優哉游哉地候着。
突然一震,打開看——“你開玩笑呢吧?”
江淮易呵地笑出聲,黑沉的眼底映着屏幕的光,像一隻在黑夜裏窺伺獵物靠近的雄獸。這女人,裝什麼高貴冷艷,目的達到了,受寵若驚了吧?
他回:“你希望我開玩笑么。”
明笙很快答:“隨意。”
江淮易嘁了聲:“玩欲擒故縱也得適可而止。趕快答應,不然我反悔了。”
明笙又不回了。
發一開始那條的時候,都沒經過大腦,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發出去了,絲毫不緊張。結果現在,衝動分泌的腎上腺激素水平下去,居然體會到一絲……忐忑。
她在考慮什麼?
他這樣的還需要考慮?
矜持個毛線啊……
江淮易正打算再給她加一劑猛料,明笙的答覆來了——
“我為什麼要答應?”
他沉住氣:“你什麼意思?”
明笙正敷面膜呢,剋制住發笑,回:“我踏入社會很多年了,不陪小朋友玩過家家。”
他——媽——
周俊敏銳地察覺到,江淮易不高興了。
深夜校園裏梧桐蕭蕭,燈光昏昧,周俊送梁雨喬回女生宿舍,多好的和妹子親熱的時機啊。但他心不在焉,沒逗留多久,就回了宿舍。
江淮易果然臭着臉,一副能吃人的樣子。
周俊勾住他肩膀:“哎喲,誰惹咱們家少爺了?”
江淮易冷幽幽餵了他一個白眼。
“一看你就是遭遇了情感挫折。”周俊拖了一張凳子過來,把手機調到深夜情感電台。伴隨着音樂,男主播磁性而雞血的聲音開腔——“午夜情感熱線,與你相伴到黎明……”
江淮易搶過來掐掉:“你特么是不是煞筆?”
周俊哈哈大笑:“別這樣嘛。有什麼煩心事,跟哥說說。哥的經驗不比主播差。”
江淮易:“滾一邊去。”
周俊自討沒趣,悻悻走了。
***
明笙敷完面膜,給自己塗上一層睡眠晚霜,準備關機,江淮易的電話來了。
上來就劈頭蓋臉——“你到底不喜歡我什麼?”
明笙感到莫名。這小孩為什麼突然對她來勁了?
“說實話,挺多的。”她閑着沒事,笑着回,“我不喜歡,總有人喜歡。那個姓梁的小學妹不就對你挺感興趣?”
“別胡扯。那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明笙回憶了一遍梁雨喬看她的眼神。怎麼說呢,嫉妒,不忿,又強裝親切熱絡,她再熟悉不過。那個周俊壓根是個幌子吧,為的是接近那個她接近不了的人。
男孩女孩之間的小心思,她懶得拆穿。
她意味深長地說:“你還需要好好長大啊。”
“你不就比我大一歲么。”
“你哪知道的?”
“百度百科我都研究過了。”
明笙噗嗤笑出聲:“你還挺有心的。”
江淮易脫口而出之後又後悔了,這行為跟那些屌絲宅男有什麼區別。
他煩躁道:“你給我個準話。你是不是有男朋友?”
“沒有。”
“沒有你還拒絕我?”
不用明笙說話,那意思很明確——不行么?
江淮易笑得寒光凜凜:“行。你等着。”
明笙莫名其妙被掛了電話。小男孩的心太莫測了,她也沒做什麼呀?
這一場春雨過後,氣溫又攀升一層。
明笙睡了一個飽覺,站在陽台向下望。日光正盛,樓下幾層的住戶把床單和被子拿出來曬,和煦的風吹動鮮艷的圖案,拂得人暖洋洋的。
然後,她就望見了一個捧花的男人。
對方長得五大三粗,身軀高大魁梧,膚色偏黑,或許是因為經過軍事訓練,氣質倒是很端正英挺。這樣的人捧着一束柔美的香檳玫瑰,畫面怎麼瞧怎麼詭異。
這人很面熟,又不是這層樓的住戶。明笙還在回憶他是誰,她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一開門,那人正站在她門外,笑呵呵的:“阿笙,還記得我嗎?”
明笙愣了三秒,說:“……團支書?”
“對,你還記着我呢!”團支書赧然地笑,“別喊我團支書啦,我現在在你們這片兒的刑警大隊工作,人都喊我傅警官。”
傅剛捧着花,下意識站了個軍姿:“我這次來是以私人名義,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中學時代班裏的團支書,五六年沒見,沒想到居然考了警校。明笙怔了幾秒,禮節性地笑:“來就來了,買什麼花……”
她把人請進去,傅剛這才留意到手上的花,說:“哦,這個。我進小區的時候,正好有個快遞員說要送這樓。為人民服務嘛,我就給捎上來了。”
“借花獻佛,感謝明笙同志對我們工作的大力支持。”他把花捧給明笙。
明笙嘴角抽了抽,把花收下,“你還沒說是什麼事呢,我能幫上什麼忙?”
她給倒了一杯水,傅剛接過來坐下,直道:“謝謝,謝謝。”
“這事其實跟你也沒什麼關係。”他消除她的警備心理,再開門見山,“你認識孫小娥么?”
明笙遲疑了會兒,說:“認識。”
“我們接到群眾報案,發現孫小娥死在開發區的一家小旅館裏,需要對她生前接觸過的人做一個盤查。”傅剛說完,立刻放緩語氣安撫,“當然,你不屬於直接接觸對象,最多算個目擊者。有什麼線索你就提供,沒線索咱就當老同學敘舊了,千萬別緊張。”
房間裏透着一股與世隔絕的陰潮,靜悄悄地攀上人的皮膚。
明笙抿了一口水,杯子還在唇沿,說:“我明白。”
“其實吧我也有私心,看見聯繫人名單上有你,心想咱們是老同學,你對我也比較信任,才來的這一趟。總之,千萬別緊張……”傅剛說完,掏出一個本子一支筆,“那,我就開始問了?”
“你問。”
“你和死者孫小娥認識多久?”
“有六年了吧。”明笙思忖着這個答案是否準確,“在酒吧打工的時候認識的。一起端過盤子。”
“聯繫頻率高嗎?”
“早幾年挺頻繁的。最近……也就見過那一次。”
傅剛記到了重點,抬頭道:“時間,地點?”
“一個星期前,HK會所。”
“孫小娥有什麼異樣嗎?”
“……”明笙把當時的情景回憶了一遍。孫小娥的生活狀態在警察眼裏,估計方方面面都是異樣。可是對她這個人而言,卻是常態。她問:“什麼樣的叫做異樣?”
“她有沒有接觸什麼可疑的人,精神狀態有什麼異常……”
“沒有。”
“仔細想想,確定沒有?”
“沒有。”她很肯定。
傅剛停筆,彷彿意料之中,呼氣道:“好,謝謝你。”
他從工作狀態中出來,又恢復了親和的笑容:“今天真是打擾你了。咱們這麼多年沒見,改天叫幾個老同學出來,一起聚聚。”
明笙搖搖頭:“不打擾。”
傅剛卻還惦記着聚會的事兒,怔一下笑說:“也對。你現在出名了,出場費不便宜呢吧?”
“跟這個沒關係。”明笙見他站起來,禮貌道,“要我送送你嗎?”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去,明笙的手機響了。
“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接起來,江淮易刻意壓低的嗓音有一種滲透耳膜的魔力:“收到了沒?”
“什麼?”
“別裝蒜。”他放開的聲音像這陽光般熾烈,“喜歡嗎?”
明笙向里瞥到那束玫瑰,香檳色的花朵嬌美動人,盛開在昏暗的房間裏,散發出不屬於這裏的馥郁香氣。
她說:“收到了。”
江淮易輕哼一聲。回答個喜歡能怎樣。
傅剛見她這通電話一時半會兒掛不掉,擺手道:“你忙,我自己走就行了。”
明笙掩住手機,歉意地向他點了下頭。
江淮易聲音驟冷:“誰?”
“什麼?”
“我問你剛才那個是誰?”
明笙失去耐心道:“你現在在哪?”
“我在你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