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個大戶
沙河村的南邊,有一處大宅院,屋宇深深,門前三株大槐樹,亭亭如蓋,這裏就是鎮上大戶朱家的宅院。
此刻,在宅院後邊的一間花廳內,上方坐着兩人,一個是面白微須的中年男子,正是這座宅院的主人,朱家的老爺朱友貴,另一人是個蠟黃臉的削瘦老頭,則是村裡另一大戶鍾家的老爺鐘進。
兩人坐在茶几邊,好整以暇的品着茶,在花廳下面,恭謹的站着兩個人,正是剛剛從江家鬧事回來的王鐵柱和張二牛。
“事情辦的如何了。”朱友貴養氣功夫也了得,明明心裏也急於知道事情的結果,仍裝模作樣的呷了好幾口茶,目光才望向下面站着的王鐵柱和張二牛兩人,慢條斯理的問道。
“回朱老爺,你要求的事已經辦妥了,在我等的逼迫要挾下,那乳臭未乾的江家小子不得不乖乖就範,已經答應了,今年的租子就定作兩成。”王鐵柱邀功似的,笑着說道。
“竟然答應了?”朱友貴聽到這個消息,倒是不由的一怔,似是對於這個結果感到有些意外。
“當然是答應了,除了答應下來,那江家小子還能有什麼辦法,想必他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乖乖就範罷了。兩位老爺請看,這是我們逼他訂下的契約,白紙黑字,鐵證如山,他這下想要反悔也不成了。”
王鐵柱從懷中掏出那份剛剛跟江雲簽訂的減租契約,邀功似的遞送到在座的兩位老爺面前。
鍾進首先伸手接了過來,拿在手上端詳一陣,又把這份契約遞給了朱友貴,朱友貴接過契約,從頭到尾閱覽了一遍,並沒有看出什麼蹊蹺之處,看罷后就隨手放在了一邊。
兩位老爺看過契約之後,就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一言不發,見到此狀,王鐵柱和張二牛兩人都不覺有些奇怪,暗道莫非這契約還是有什麼蹊蹺,被那個江家小子鑽了空子不成,否則這兩位怎麼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
朱友貴現在確實是高興不起來,他挑唆王鐵柱,張二牛等人起來鬧事,可不僅僅是為了這一成的租子,讓江家少這點進益這麼簡單。
這件事他原本還準備了幾個後手,只等那個乳臭未乾的江家小子應付不過來,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到時他再出手,給對方重重一擊,這一次,不讓對方傾家蕩產,起碼也要從對方口中撈得幾十畝的良田才是正經收益。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就這麼偃旗息鼓,不鬧了,就這麼輕易答應王鐵柱,張二牛他們的要求了,這令得他原本準備的幾手后招都使用不出來了,彷彿自己精心準備,勢在必得的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堆里使不上勁,這如何讓他高興的起來。
若是事情就這般了結,除了便宜了王鐵柱,張二牛這些佃戶之外,他朱友貴又有什麼賺頭了,這讓他如何能夠滿意,高興的起來。
他扭頭看向旁邊的鐘進,問道:“鍾兄,這件事你怎麼看?”
鍾進撫了撫頷下稀疏的黃須,徑直看向了王鐵柱,張二牛,問道:“當時的情形如何,你們兩人一一仔細說來,不得有所隱瞞!”
王鐵柱當下就把當時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張二牛則在一旁偶爾插上一兩句,補充說明。
聽完兩人的敘述之後,朱友貴和鍾進兩人臉上更現疑惑,依着他們的預料,那個江家小子就是一個渾身書獃子氣的酸書生,又臭又硬的犟脾氣,原本不該就這般輕易低頭認輸才是,可是依着兩人所說,那江家小子卻就是這樣輕易偃旗息鼓,息事寧人,不鬧了,這讓兩人都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這小子腦子通竅了,或者得了什麼高人指點?兩人思來想去,也不得其解,只好暫且把這疑惑存在心裏了。
“兩位老爺,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們就告辭了。”王鐵柱和張二牛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不過卻不願再摻和進裏面了,反正他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朱友貴也沒多說,揮了揮手,道:“下去領賞吧。”
王鐵柱和張二牛兩人高興的答應一聲,轉身出廳去了。兩人來到朱府的賬房,領了這次行事的賞錢,一人一貫銅錢,掂着沉甸甸的銅錢,兩人心滿意足的出府而去。
回去的路上,張二牛又變得有些心事重重起來,說道:“鐵柱,我總覺得那個江家小子今天有點不對勁,這件事過後,他肯定對我們懷恨在心,你說到時他要報復我們怎麼辦?”
王鐵柱心裏也有點犯嘀咕,不過面上卻表現出渾不在意的姿態,安慰對方道:“就憑那個酸不拉唧的書獃子,就是懷恨在心,又能拿我們怎麼樣,你沒看到,今天他那忍氣吞聲的慫樣么。”
張二牛依舊擔心的道:“可他是讀書人,早晚要科舉進學,現在他是不能把我們怎麼樣,若是以後他考上了童生,秀才,那可怎麼辦,到時對付我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王鐵柱依舊渾不在意,搖搖頭道:“二牛,你這就是杞人憂天了,就憑那酸不拉唧的書獃子,能夠考上童生,秀才?不是我看不起他,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張二牛道:“話不能這麼說,他家畢竟是書香門第,他爹,他爺爺可都是正兒八經的秀才老爺,他不至於這般不濟事,別看他一身酸不拉唧的書獃子氣,聽說書讀得還是很好的。”
王鐵柱道:“那又怎樣,你以為秀才是這般好考的么,一身書獃子氣,迂腐頑固,食古不化,哪裏能夠領悟到真正的聖人之言,觸及天地氣機,窺得天道,登堂入室?我看他了不得能考個童生就頂天了。就是考上了童生,也奈何不了我們,朱老爺,鍾老爺都是童生,有他們眷顧,還怕了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不成。所以我們完全不必擔心的。”
說到這裏,他又湊過頭去,低聲在對方耳邊道:“退一萬步說,即使那個江家小子真有考中秀才的機緣,你以為那朱老爺,鍾老爺就會眼睜睜的看着他得逞,平步青雲,一飛衝天,從此壓過他們一頭,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么。”
張二牛露出几絲驚色,吃吃的道:“你的意思是……”
王鐵柱低聲道:“依我看朱老爺,鍾老爺的心思,一定是要千方百計打壓這江家小子進學的,這江家小子乳臭未乾,無權無勢,哪裏是那兩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的對手,定然會被這兩個老狐狸吃得死死的,就是蛟龍也得變泥鰍,難以翻身……”
說到這裏,他不禁得意的笑了起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所以說,那江家小子已經完了,我們完全不必顧忌擔心的。”
聽他這麼一說,張二牛也覺得十分在理,一個乳臭未乾,少不更事的書獃子,哪裏會是兩個老狐狸的對手,心下的擔憂頓時也放開了大半,點了點頭,道:“說得不錯,這江家小子終究是沒有當秀才的命,這江家只怕就要從此敗落了!“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江雲就起了一個大早,簡單洗漱一番,來到庭院中,手持經書,朗朗誦讀起來。
不一會兒,東方天際旭日東升,探出了頭,向著大地灑遍萬道霞光,江雲單薄而直挺的身子沐浴在霞光中,清朗的讀書聲在空中響盪不絕。
清晨時分,萬物蘇醒,生氣盎然,記憶清晰,是讀書的好時候,最適合體察聖人之言,感應天地氣機,溫養浩然之氣,每日晨昏誦讀,是每一個有志於進學的讀書人幾乎每天必修的功課。
晨讀完畢,草草用過早餐,江雲想了一下,就打算出門去了。
王朝文風鼎盛,幾乎村村都設有義塾,教化童子識字明理,在沙河村,就有這樣的書塾,當然這樣的村間書塾,條件水平有限,塾師大多也只是老童生,主要還是起到一個啟蒙識字的作用。
江雲早就不在村中的義塾讀書了,象他這樣已經初步具備了參加縣試考取童生功名的准童生來說,村裏的塾師也教授不了他什麼了,現在他是在五裡外清河鎮上的清河書院讀書,這清河書院在整個臨水縣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書院,在書院中,教授都是飽讀詩書的秀才,還有舉人功名的山長坐鎮。
出了村子,江雲一身清閑,沿着鄉間田壟小道,一路前行。
田壟兩旁,到處可見村中農人在田地里牽牛扶犁,吆喝往來,一片繁忙春耕的景象。
江雲自家的田地,大部分都是土壤肥沃,靠近河塘,水源充足的上等良田,這也是引來其他大戶覬覦的原因之一。
特地繞了一點路,經過一片自家的田地,他看到,在自家田地上,昨天還登門鬧事的王鐵柱,張二牛等人,已經熱火朝天的在田地里忙碌開了。
因為前些時日的爭吵扯皮,他們的春耕已經有些遲了,所以現在正在抓緊時間,緊鑼密鼓的耕作,搶佔失去的農時,否則耽誤了農時,受損害的是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