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廚房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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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廚房風波
瑪瑙是個長眉修眼的姑娘,挺巧的鼻子上有幾點雀斑,看起來帶着幾分俏皮之色。
她微微一笑,帶着幾分爽朗:“五姑娘別嫌棄才好。是我們姑娘讓廚房做了幾樣清淡的菜色,叫奴婢給姑娘送來。”
說笑着,就自己動手將食盒裏的菜擺了上來。蜜汁山藥,油燜青筍,清炒蓮藕,豆腐獅子頭。“看看,可都是姑娘愛吃的。”
雲五娘點點頭,“難為三姐記得我。”
“我們姑娘說,姑娘要什麼,只管打發人給春華苑的廚房傳話。咱們太太不在家,可也沒人敢苛待姑娘。”瑪瑙看着飯桌上從大廚房提來的飯菜,皺眉道。
雲五娘點頭應下了。心裏卻道,三娘是二太太親生的女兒,去春華苑那是名正言順。有了吃的喝的,都記着給這些庶妹一份,人家這叫有嫡女風範。她一個庶女,跑到嫡母院子裏吆五喝六,頤指氣使,使喚嫡母的人,這叫沒分寸。她得多傻,才敢把客氣話當真啊。可嘴上卻應承這份好意,“你回去跟你們姑娘說,我這暖房裏,過幾天就有一茬鮮菜下來,到時候請姐姐過來涮鍋子。”
瑪瑙笑着應了,轉身告辭而去。臨走給紅椒使了個眼色。
紅椒見自家姑娘微微點頭,就跟着送出門。兩人都是二等的丫頭,平時也湊在一堆說些小話。這會子兩人頭挨着頭嘀咕,也沒人覺得奇怪。
“我們姑娘讓我私底下問問你,這月錢沒發,你們院子有沒有作妖的。要真有不開眼的,直接攆出去就是了。要是大家心裏都不舒坦,晚上你悄悄的過去,我們姑娘給你們把月錢補上。”瑪瑙低聲道。
紅椒心裏不舒服。三姑娘是嫡出沒錯,但也別總是把手伸進她們田韻苑啊。三姑娘有銀子填補,我們姑娘就不會體恤下人不成。
她雖然性子潑辣,但也知道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強壓下心裏的不樂意,笑道:“哪個眼皮子淺的能盯着那幾百個錢不成。”她心知是自己下半晌去問月錢的事情被三姑娘知道了,才有了這樣的話。就辯白道:“褚玉苑的姐姐們都大了,也都不長個子了。我們院子這些個,正抽條呢,一年就瘋長了一截子。衣裳眼看就短了,手腕子都遮不住,這穿出去可不得得丟死人。今年的衣裳不下來,舊年的棉襖又穿不成,你說,我能不急嗎。”
瑪瑙一愣,她倒沒想到這一茬。提議道:“要不,我找些舊衣裳來,先湊合兩日。”
呸!還當你有多大方呢。舊衣服誰沒有啊。
紅椒笑道:“我們幾個也把舊年的衣裳拿出來給小丫頭們了。你是知道的,我們姑娘向來手裏鬆散。咱們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做的。府里發的份例衣裳一年攢了一年,都沒上過身。嶄新的。都給丫頭們了。姑娘又開了庫房,一人給了兩個尺頭,能裁兩身衣裳的。就是這棉花,得從外面另外買。”
瑪瑙這倒不好答話了。她們姑娘什麼都好。可就是太好了,什麼都得她自己操心,自己過手。這樣的主子,下面的人不好做。她還真不知道庫里有沒有多餘的新棉花。
幾件舊衣裳她能做主,這棉花可也是大宗了。她還真做不了主。
瑪瑙含糊的應了幾聲,這才告辭離開。
紅椒看着瑪瑙的背影,嘴角不屑的一瞥。還真是想賣好,又捨不得下本錢。
她搓搓手,跺了跺腳,縮着肩膀就往回走。進了屋子就笑着將剛才的話學給雲五娘聽。
“你啊!嘴上怎麼就不知道讓人呢。”香荽嗔了紅椒一句。
雲五娘對紫茄道:“拿五兩銀子出來,打發認買棉花進來吧。別等着褚玉苑專門來問了,咱們沒有個對答。倒兩廂為難。”
紫茄邊開箱取銀子邊道:“不至於吧。三姑娘沒有,春華苑難道也沒有。”
春華苑畢竟是主母的院子嘛。
雲五娘心道,要是有,以雲三娘的性子,早不動聲色的送過來了。還用得着做口頭上的假人情。
褚玉苑。
臨窗的大炕上鋪着猩紅的氈子,氈子上紫紅的錦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穿着鵝黃的小襖,靠在靛青的大迎枕上,一手拿着書,另一手捻着書頁,要翻不翻的僵在那裏,顯然心思並不在書本上。
瑪瑙低聲回稟着:“……奴婢去的時候,五姑娘正要動筷子。看着也並沒有惱怒的意思。桌上只有兩個蒸過幾次的蒸碗,還有常備的小菜,就跟……”
就跟三等丫頭們的菜色似得。這話她卻不能說出口。
三太太委實摳門的過了一些。姑娘要找三太太的晦氣,想拿五姑娘當槍使還是怎麼的。她一個丫頭,也看不明白裏面的彎彎繞。自家姑娘看着和善,從不打罵人,也從不發脾氣,可就是讓人摸不透脾性。她就看不出來自己姑娘心裏究竟有什麼想法。
都說太太疼五姑娘,比疼三姑娘更甚。可自家姑娘的做派,也像是對五姑娘疼寵到骨子裏的樣子。
但心裏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她不敢往下想。
雲三娘等瑪瑙說完了,才點點頭,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瑪瑙雲山霧罩的,也不明白姑娘她究竟從自己的話里知道了什麼。
雲三娘躺下去,將書蓋在臉上。五娘還真是一個讓人拿捏不了的人。榮辱不驚,彷彿只是這國公府里的過客。
“姑娘!”翡翠快步走了進來,輕輕的喚了一聲,見雲三娘將書從臉上拿開,才焦急的道:“婉姨娘鬧到大廚房去了。”
雲三娘猛地睜開眼,嚯的坐起來,“這個上不檯面的,不顧着自己的臉面,也不顧着二姐姐的臉面不成。”
原來,這婉姨娘正是二房的姨娘。
她是雲三娘和雲五娘的父親,世子云順恭的妾室。丫頭出身,沒什麼見識,卻給世子爺生下了這一房的庶長子和庶長女。可見其年輕的時候有多受寵。這庶長子云家旺在雲家排行為二,人稱二爺。今年已經十七了,一副霸王的性子,帶着幾分蠢笨,並不為世子所喜。但是這二房的庶長女,雲雙娘,卻是個利落的人。見了的人誰不贊一聲好,暗地裏都嘆一聲可惜了。生生被那糊塗娘和不成器的哥哥帶累了。
這婉姨娘能在主母進門的時候生下庶長子,緊接着又生下庶長女,長字都被她一個人給佔了。二太太能待見她才怪了。作為二太太的嫡親女兒,雲三娘即便涵養再好,也難以遮掩自己對這個女人的厭惡。
“三太太得到信了沒有。”雲三娘問道。這婉姨娘再怎麼說,也是父親屋裏的人,她再是嫡女,也沒有直接呵斥父親的女人的道理。再說了,這個人不光是個妾室,她還是二房長子長女的親生母親,不看僧面看佛面,鬧得太僵了,可就把二哥和二姐的臉面都砸在地上了。儘管二哥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可那也是男丁啊。讓父親知道了,定是又要不高興了。
翡翠將披風給自家主子攏了攏,道:“已經打發人去傳話了。”她欲言又止,最後咬牙道:“只怕三太太也不頂用啊。姑娘可知道為什麼婉姨娘鬧起來了。”
“不是大廚房不精心伺候的緣故嗎。”雲三娘邊走邊問。
翡翠搖搖頭,低聲道:“哪裏是那麼簡單的事。這婉姨娘可是家生子,這大廚房採買的一個管事,就是婉姨娘姐姐的男人,是她親姐夫。這採買的事,讓三太太的人給頂了。這才鬧了起來。”
雲三娘暗道一聲壞了。以三太太的性子,從來只有點火的份,誰見過她滅火了。
今兒她肯定是不會出面了。
主僕幾個趕到大廚房,就見一個三十許歲的美貌婦人,叉着腰站在大廚房門口。指天畫地的謾罵:“黑了心爛了肺的,打量正經主子不在,就凈想着作妖呢。啊呸!老娘倆眼睛可亮堂着呢,誰多吃了幾斤幾兩,心裏都有數呢。利利索索的給老娘吐出來,要不然,別怪老娘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
廚房裏大大小小的都不敢答話。這位就不是個講究體面的人,跟她說什麼啊。說什麼都沒用。好歹人家肚子爭氣,愣是在二奶奶腳跟沒站穩的時候搶先就生下了一位爺一位姑娘。有這兩個小主子在,老太太都給她三分臉面。雖說‘梅香拜把子,都是一樣的奴才’。但奴才也分個三六九等不是。
而且,誰聽不出來啊!這哪裏是罵大家,這是指桑罵槐奔着三房而去的。
三老爺是國公爺的庶子。跟世子爺這樣的嫡妻原配的嫡子那當然是沒法比的。
再說,三太太做的也確實不怎麼講究。
雲五娘到的時候,就見雲三娘站在那裏看着婉姨娘運氣,雲雙娘氣的渾身打顫,恨不能暈過去。
這真是扒開了一家子的臉面了。
把三太太真的招來可怎麼好。
她們姐妹都是心裏有數的人,深知這裏面三太太也是有些委屈的。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銀錢周轉不開,你讓三太太拿什麼給你們上龍肝鳳腦。三太太手是有點長,一上來就換人。可叫三太太說,若是不把這蛀蟲換下來,那點銀子估計撐不到正經主事的人回來。難道叫大家跟着餓肚子不成。
真要把三太太逼急了,不管不顧的嚷開了。那就真好看了。
堂堂的國公府沒了銀子,宮裏的那幾位主子爺還不得誤會啊。
說到底,這府里就是跟宮裏牽扯的深了,一家子供着幾位皇子爺的開銷,就是金山銀山,那也經不住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