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神明路（六）
將封天鏡拿回來以後,賀千珏把逐日以及岳嶸都趕走，將他們送出神界。&{}而自己則留在荒蕪的神界,進入了封天鏡的黑暗世界裏,和裏面的永夜對話。
可是進入鏡子世界之後,賀千珏喊了幾聲永夜的名字,卻沒有聽見永夜的回應。
永夜的世界裏是一片黑暗，茫茫無際的黑暗,感應不到其他任何事物的黑暗。而永夜本身又只是一團虛無縹緲的意識,賀千珏可以隱約感受到永夜的存在,但若是永夜想要藏匿於黑暗中的話，賀千珏是怎麼也不可能找到他的。
“永夜！”賀千珏十分不解,心下頓時猜測是不是永夜出了什麼問題,他用自己和永夜獨特的交流手段，在內心深處高聲呼喊着永夜。
可是永夜沒有回應,那片深沉的黑暗只是兀自寂靜着。
賀千珏心裏生出幾分焦躁不安，但很快又冷靜下來,他安撫自己浮躁的意識,讓自己和這片黑暗慢慢融為一體，他開始展現從永夜那裏獲得的一部分，他會成為永夜的一部分，成為這片黑暗的一部分。
隨着賀千珏這樣行動了以後，時間慢慢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幾秒鐘時間，賀千珏終於再次聽見了永夜的聲音。
永夜說：“你走吧。”
“走？去哪兒？”賀千珏假裝不解。
“離開這裏，離開神界，回你該回去的地方，把我留在這吧。”
賀千珏說：“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善罷甘休，你明明知道我想做什麼，走到這一步，你還想着推開我？未免太痴人說夢了吧？”
“可封天鏡壓不住我了。”永夜這麼說。
“我知道。”賀千珏回答道，“既然壓不住，那你就出去吧。”
“出去？”永夜似乎能夠理解賀千珏的想法，又似乎並不理解，“你應該知道後果的，這是讓我出去吞噬掉神界的意思嗎？”
賀千珏道：“沒錯，我就是讓你除去吞掉神界。”
“不行。”永夜表示拒絕：“一旦我從封天鏡里出去，而且開始吞噬天地的話，我會控制不住自己開始暴走，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我‘吃掉’，空氣、土壤、擺在這裏的封天鏡，我甚至可能會吃掉時間和空間，這其中也包括你……賀千珏。”
“我明白。”賀千珏早已經做好覺悟了，“我明白結果的，但你不用擔心，我是無相魔，跟你交易過的無相魔。我獲得了你的黑暗屬性，你開始暴走時，我只需要把自己也化身為黑暗，融合在你的黑暗中靜靜等待就行了。所以，永夜……你只要放開肚子儘管吃就是。”
永夜似乎很無奈，語氣中也透露出類似無奈的感覺，他的情緒很少這麼明顯地透露在他的語言中，他似乎終於學會了類人類的情感：“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不知道我的暴走會持續多久，這期間為了不被波及，你必須一直保持在‘黑暗’狀態，可是這種狀態保持太久的話，你會被黑暗同化，你會慢慢喪失自己的意識，真的成為我的一部分，若真的變成那樣，你可能永遠都變不回人類了！”
“你太小看無相魔這種東西了。”面對危機，賀千珏絲毫不見懼怕，言語輕鬆自然，“無相魔沒有自我形體，我跟你一樣，最初也是一團看不見摸不着的意識體。從你我相遇開始，我所呈現在你面前的形象，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我。”
“賀千珏這個人，這張臉，這個名字，全都是我從別人那裏‘借’來的，甚至於我的一部分記憶，都是從多個不同的人類或生物身上繼承而來，這樣的我……只要我願意，我可以隨時隨地切換自己的形態和軀體。”
“長時間保持在‘黑暗’形態，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沒有那麼難。如果真有那麼難，我在封天鏡里被困一千年，這一千年間，我早就被你給同化了，還用得着等到現在嗎？”賀千珏輕聲細語的安撫永夜。
“所以……出去吧，永夜。”賀千珏微微嘆息，“你被困得太久太久，我知道你也想見一見外面的光芒，哪怕很快就會被自己親手摧毀。”
賀千珏的話讓永夜緘言不語，賀千珏知道他心中還有顧慮，有意詼諧道：“別怕啊！出去了就敞開肚皮儘管吃！生不能享世間百態、平凡之樂，死也至少做個飽死鬼啊！”
永夜似乎被賀千珏逗樂了，賀千珏不確定永夜是不是在笑，但他看起來很高興：“我相信你，千珏……所以接下來的，都交給你了。”
賀千珏信心十足：“我答應過你，要幫助你變成人類的，我說到做到。”
幾句言語，賀千珏和永夜達成了共識，賀千珏在永夜準備好以後，將自己變化成了“黑暗形態”，也就是變成了跟永夜一樣的，一團看得見卻摸不着的黑暗。
進入黑暗形態以後，賀千珏用自己的黑暗包裹了一些自己身上重要的東西，然後封閉了自己大部分意識。其實賀千珏欺騙了永夜，永夜的黑暗是非常非常危險且無解的玩意兒，確實很容易將賀千珏給同化。但賀千珏也不是很懼怕，就像賀千珏自己說的，要真的同化，他被困在封天鏡里的一千年裏，早就被同化了。
對於永夜的黑暗，賀千珏有一套自己的應對手法，在這裏，他只需要沉睡就好，把自己的意識封閉起來，用自己的黑暗包裹起來，變成像是那種根本沒有自我意識的感覺，那麼這份漆黑，就無法真正影響賀千珏。
簡而言之，對於賀千珏來說，他不過就是睡上一覺，等他醒來以後，永夜大概已經吃掉整個神界，或許還會把神界附近的星球乃至星系都吞掉一部分。
永夜這東西……說白就是一個黑洞，他能吃掉很多事物，但也是有極限的，一旦永夜吃得太撐，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時，永夜就會爆炸，一下子將所有吃下去的質量全都爆發出來，造成一場震撼宇宙的大爆炸，就和賀千珏之前在時空夾縫見過的恆星爆炸一樣。
這種爆炸對永夜來說意味着“死亡”，等永夜死亡以後，賀千珏便可以冒出來，把永夜的魂魄撿回去。帶着永夜的魂魄回到賀千珏的世界，賀千珏會帶他去冥界轉生，這樣永夜便能夠轉生成為人類了。
雖然是這麼想的，可賀千珏也不能拍着胸脯百分百保證事情結果就一定會是他預想的那樣，他只能賭博，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如果失敗的話，那就死在這裏吧。
賀千珏想過，若是要死的話，他想死在永夜的黑暗中。當年他被陸宣閣推入封天鏡，在黑暗裏沉溺時，也想過自己會死，也想過自己會這樣死在黑暗裏。
他曾經很害怕這片黑暗，但現在卻是滿足的。
他已經不會再懼怕，也不會再懷疑。不管他是誰，是賀千珏還是其他什麼東西，不管他擁有多少個身份多少個名字，他只需保持本心就好。
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沒有屬於自己的自我？這都沒有關係。
他知道自己是誰。
“我可以感覺到你正在改變。”賀千珏化身黑暗並封閉自我意識以後，永夜在黑暗裏與賀千珏說話。
賀千珏沒有回答，永夜也不介意他的沉默，永夜溫柔地說：“以前你一直是迷茫的，我可以感受到你的迷茫，有一段時間我無法理解你在迷茫些什麼，現在卻好似有些理解了。”
“不要迷茫，賀千珏。”永夜慢悠悠的說，“你是獨一無二的，你可以往前走，得到一切你想要的東西。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這樣的‘賀千珏’。”
……
然後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賀千珏睡上了長長的一覺。
儘管賀千珏封閉了自己的意識，但他的潛意識是醒着的，他可以有意無意觀察自己身處的情況，在他化身為黑暗並且在永夜的漆黑中徜徉時，他可以感受到永夜的氣息。
但現在，永夜的氣息沒有了。
周圍一片死寂。
蘇醒后的賀千珏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一直處於茫然的狀態，甚至有種“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的懵懂感。
大約幾分鐘后，記憶慢慢開始恢復，賀千珏也隱隱約約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以及出現在這片漆黑星空裏的原因。
然後賀千珏開始恢復“人類”的身體，當然並不是恢復肉身，只是變回了之前的靈體狀態，這樣行動起來會好一點。
長時間保持着“黑暗形態”果然還是給賀千珏帶來了些許影響，賀千珏感覺自己遲鈍了許多，思維也變得不太靈敏，但好在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而且他沒有丟掉什麼記憶，靈體狀態也算良好，就是有點虛弱。
恢復靈體狀態后，賀千珏看了看自己身上藏着的東西——一串水滴珠鏈。
確認其完好無損，賀千珏飄着離開了原地，開始四處尋找起來。
永夜的確是有靈魂的，這一點賀千珏可以確認，從永夜誕生出自我意識並開始學會思考和共情以後，他就已經產生了自己的靈魂，這是他所有記憶情感思維的集合體。
憑藉著自己和永夜一絲絲精神上的聯繫，賀千珏在這片被吞噬和爆炸摧毀了大半的虛空中遊盪中，遊盪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找到了永夜的魂魄。
永夜的魂魄十分虛弱，找到他時，他只剩下白蒙蒙的一團。看到永夜的魂魄后，賀千珏心裏十分慶幸，要是他再來晚點，估計永夜的魂魄也會消散的。
但這樣糟糕的結果並沒有發生，賀千珏成功獲得了永夜的魂魄，他分出一些靈力將永夜包裹起來，讓永夜的魂魄變成了一枚小珠子，然後賀千珏將這小珠子，和手腕上戴着的水滴珠鏈串在一起。
“來吧。”賀千珏對着這串珠鏈，在虛空中自言自語，“我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