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造把反[上]

跟我造把反[上]

一混跡鄉村

1814年1月11日(清嘉慶十八年十二月初十),一個後來禍亂大半個中國的造反者出生於廣東省花縣官祿布村。

如果不刻意捏造,這個人的出生應當沒甚麼特異之處:紅光閃閃,奇香撲鼻,嘴裏含塊玉或大羅天仙之類……

那都是無聊文人編織的神話。

信口胡說,騙騙人而已。

官祿布距省城廣州約九十里,是一個偏僻的小村。

造反者本名洪仁坤,小名兒火秀。他的父親洪鏡揚在屯子裏擔任村幹部,薄有田產,境況不錯,算得上中等人家。洪仁坤行三,上面有兩個哥哥。他的兩個哥哥都不讀書,只有他一個人幻想通過讀書走上仕途之路,升官發財,改變命運。洪仁坤7歲入私塾就讀,14歲參加鄉試,前後一共經歷十七年,進了四次考場,卻始終連個秀才都考不中。

歷史無情地拒絕了這個寒酸的讀書人。

造反作亂是遙遠的事,眼下,洪仁坤急需解決的是如何應付他窘迫的鄉村生涯。

18歲時他在家鄉的村塾當一名臨時教師,坐館教書,教小孩子識字和基礎文化知識。這也是當時很多落第童生所從事的職業。其收入稍可溫飽,比一般的窮苦農民好不到哪去!

也可能因為鬱悶,洪仁坤染上賭博的毛病,整天泡在賭場。還有人說他曾護送煙土洋貨,往來廣東廣西及湖南邊境,牟取暴利。

1837年,身材高大的洪仁坤懷揣路費,背着油紙傘行走在僻靜山路上,他還是去廣州,去考試。這已是第三次了。接二連三的失敗讓他的心情灰暗沉重:是我的文章不行,考官有眼無珠,還是上天非要折磨一個身擔大任的不世奇才?

不久,發榜了,洪仁坤再一次名落孫山。

洪仁坤受了極大的刺激,怏怏而歸。加之一路風寒,回到官祿布村以後就卧病在床,神志昏迷。前後病了四十多天,蘇醒后時而唱歌哭泣,時而亂跳亂蹦,聲稱自己上了天堂,受命斬妖除魔,為人間太平天子;還不時竄出家門,拉住村裏的人高歌他“從天上學來的高天之音”。

洪家人極其惶恐。

村子裏也紛紛議論洪仁坤瘋掉了。

為了防止他外出傷人,洪的兄長用繩索將他牢牢捆在家中、並因為他發癲胡鬧狠狠地收拾了他幾頓。

順便說一句,就在洪仁坤這次落榜后在廣州街上漫無目的閑遛時,一個叫梁發的人塞給他一本小冊子,《勸世良言》,一本宣傳淺顯基督教義的書。洪仁坤心不在焉。而在當時,不論洪仁坤還是編寫者梁發都不會想到,就是這樣一本不起眼的小冊子,將引發一場綿延十數年、舉世震驚的大暴動,死亡人口高達七千萬。

在這種極度不滿的情況下,洪仁坤寫了一首述志詩:

手握乾坤殺伐權,斬邪留正解民懸。

眼過西北江山外,聲振東南日月邊。

展爪似嫌雲路小,騰身何怕漢程偏。

風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飛龍定在天。

不滿已經走了形。這位貧窮的鄉村知識分子,頭腦里盤旋的已經不是什麼入仕做官,求取功名了。雄心壯志在他的心裏膨脹成一種恐怖,王者無道,彼可取而代之。無法想像,一旦掌握了殺伐權,這位廣東花縣的教書先生,會是個什麼樣子?

但願只是一個落榜秀才的幾句瘋話……

艱難而坎坷的科舉之路。

洪仁坤大病之後,繼續躲在僻靜的小山村裡教書。他的性情有了很大的轉變,沉靜內向,不苟言笑;課餘翻閱一些歷史、地理及故事傳說。

1838年至1843年的五年間,生活頗為平靜。

——大約25歲時候,洪仁坤結婚了,妻子姓賴(蓮英),是丫髻山下九關村人。

1843(道光二十三年)年春,洪仁坤再一次來到廣州,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參加了鄉試。或許他還抱有僥倖心理,或許,他入仕求官的夢想並沒有完全破滅。試一試,沒準兒能成呢!

殘酷的現實又一次擊碎了他的企盼。

大清朝的科舉固執地拒絕了一個後來被寫入中國近代史的人,他投筆於地,慨然長嘆,“等我自己來開科取士吧。”歷史就這樣鑄就了。這一年,洪仁坤31歲。

不當官就造反

1836年,或更早一點,歷史若接納這位窮酸秀才,讓他順利地通過了鄉試,再通過會試、殿試,由皇上賜進士及第,加官進爵,或許就不會有後來那場歷時十多年的農民暴動了?

然而歷史不允許假設。

應試舉子千千萬,落第書生萬萬千。中榜的皆大歡喜,不中的垂頭喪氣,收拾文具寒窗再讀,以待三年之後吧?怨歸怨罵歸罵,似乎還沒有人想到要造反。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偏偏花縣洪仁坤喊出了“等我自己來開科取天下之士吧”,這有點像黃巢。

黃巢也是個不第秀才,屢試不中,他站在長安城門前,感慨之餘,賦詩一首:

待得秋來九月八,我花開時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其實寫兩首言詞激烈的詩、發幾句牢騷,並不可怕,認識幾個字就能幹。別說“帶黃金甲”,就是帶導彈也沒人管。怕就怕這些豪言壯語不是瘋話。一個人如果有反叛之心,又有一定的指揮才能,網羅人材,天與其時登高一呼,可能真的會令風雲變色!

1843年,洪仁坤第四次應考,仍然落榜,自此絕了仕途之念。他與他的表弟馮雲山、另一個不得志的鄉村塾師來往頻繁,互相勉勵。馮雲山學問很雜,精通占卜算卦,據說他從面相上看出洪仁坤“多異相”、“有王者風”,極力鼓動他造反。

而在洪仁坤儘管屢試不中,心裏鬱悶的不得了,但要讓他揭竿而起造朝廷的反、自己當老大,他還是猶豫了……

造反可不是十塊錢吃自助餐,想干就干。

那是掉腦袋的事兒。

誅滅九族。

再說人家憑啥跟你干呢?

開染坊得三分顏色,給點陽光才能燦爛?一個人不管他有多大的野心多大的抱負,單槍匹馬肯定是成不了事。

宗教

群眾的感情唯一是由宗教“食糧”來滋養的;所以,為了引起暴風雨般的運動,就必須使這些群眾的自身利益穿上宗教的外衣。

——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與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

回到那本小冊子:

《勸世良言》。

也不知道大腦中那根筋發熱,偶然中,洪仁坤翻出了廣州街頭梁發送給他的小冊子,這一翻一找,便決定了他今後的命運,也決定了清王朝今後的走向。這本書,讓洪仁坤在孔孟之道和八股文之外知道了這個世界還有耶穌,還有上帝,以及耶穌降生救世的故事。——聯想起幾年前那場瘋瘋癲癲的大病,洪仁坤會心地笑了。他已找到有效的引爆裝置。

大約在1843年,洪仁坤把自己的名字改為“洪秀全”。因為“秀全”二字拆開,乃是“禾(我)乃人王”。

洪秀全想幹什麼,已經是和尚腦袋上的虱子。

1845年至1847年之中,洪秀全先後弄出《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原道覺世訓》,成立了一個“上帝會”。出身鄉村塾師的洪仁坤,搖身一變成了上帝耶和華的第二個兒子,耶穌基督之弟,他來到凡間,拯救世人、斬妖除魔。

洪秀全宣稱,六年(1837)前他在病中曾接受天命,“魂游高天”。上帝用轎子把他抬上天,兩旁有無數嬌娥美女迎接,上帝教他計謀,還給了他一個美女,做“正月宮娘娘”;教他走路“兩腳要八字排開”。

並宣揚“信上帝的人無災無難,享福無窮,天堂路通,不信上帝要被虎蛇所咬”。

只是,除了馮雲山、洪的族弟洪仁玕,支持他的人幾乎完全沒有。

引車賣漿者流:愚氓或暴力

歷朝歷代的造反作亂者,一開始舉事,幾乎無不是在濃重的迷信色彩下展開的。高祖提劍斬白蛇。陳勝、吳廣,篝火狐鳴。張角,“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元末劉福通,“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簡直可以編成一套造反程序。

群眾偏偏就吃這一套。

刪不得!

所以,“等貴賤、均貧富”也好,“吃他娘,穿他娘”也好,無非是一種煽動人心的發酵劑。自古以來,一個成功的造反家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拿什麼來忽悠你,登高而招,從者如雲。

群眾確有一定的偏狹與局限:

地位卑微,沒有多少文化,長年只知道辛苦奔波……

行為既不廣闊,見識又怎能深刻獨到?

為了可憐的一點衣食、土地,他們往往很容易輕信那些許諾並不兌現的野心家。即使死去,也不知道怨誰。這大概也是歷次大規模暴亂起崛於底層的根本原因。其中自然也有流氓無產者、亡命徒,揭不開鍋吃不上飯,造反是個死、不造反也是死,樂得渾水摸魚?

戰爭摧殘

連******都說,“革命”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可見,任何一次的農民叛亂都註定要在社會上引起巨大的動蕩,何況像太平天國這樣一個上百萬人參與、持續十數年、戰火席捲大半個中國的大規模暴動?

內戰的烽火所及,廬舍為墟,遍地瓦礫。其中,安徽省是太平軍和清軍的必爭之地,戰場幾經易手,爭奪極為慘烈,受創最為深重。太平軍不僅沒有建立起“人間天堂”,它掀動的大海波潮退去后,留下來的卻是一種難以復原的歷史創傷。

《廣德州志》記錄:

1860年3月(咸豐庚申二月),太平軍侵入廣德境內,出沒不定,廣德居民或被殺、或自殺、或被擄走,以及飢餓疾病,死亡大半。1860年至1864年的五年中,百姓不能耕種,糧食嚴重短缺,山中的野菜被吃光,於是吃人,而後瘟疫流行,屍骸枕藉,道路荊榛,數十里沒有人煙。當時廣德州民戶口約三十餘萬,太平軍離去后,只存六千左右。

杭州府是清兵與太平軍爭奪的中心,人口死亡眾多。一次被屠殺達十四萬人。臨安縣,“僅存丁口**千人”,昌化縣,“洪楊之役,民氣凋殘,垂六十餘年,未易恢復原狀”。還有杭州東部的海寧縣長安鎮,“被燒房屋十之七,沿鄉數里盡傷殘。被擄千餘,死難被殺萬餘。魚池積屍,兩岸皆平。”

戰爭使得杭州府損失人口三百萬,人口損失率為80.6%。

浩劫過後十多年,在外交官郭嵩燾向朝廷提交的報告《條議海防事宜》中,論及財賦之邦江浙一帶的土田開墾無多,或七八成,或僅五六成,還說,“皖南積屍填塞山谷,至今未盡收掩,田卒污萊不能辟,人民離散不能歸。”

再現狂飆過後的蕭條景象。

在這場曠日持久的內戰中,究竟死了多少人?

有學者將戰前人口數據(《戶部清冊》)與1911年宣統人口普查資料進行對比,認為戰爭給浙江、安徽、江蘇、福建、江西五省造成的人口死亡達五千四百萬,如果再考慮其他戰場如廣西、四川、湖北、湖南等省的人口缺失,那麼損失數至少在一億以上。直接造成的過量死亡達七千萬。

二傳教

1844年(道光二十四年)2月15日,洪秀全離開家鄉,外出傳教。同行的有馮雲山和馮氏二兄弟。

一行由北到南,走了十幾個縣城,收效甚微。當他們來到連縣白虎墟,洪秀全打算深入到八排瑤山地區,他說:“走了一個多月,結果很失敗。這些日子你們白白跟着我受苦受累,我心裏很不安。你們還是回去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馮氏兄弟表示同意。

“那麼,你呢?”馮雲山問。

洪秀全說:“我打算再闖一闖。”

“如此讓我與你同行。”

兩人繼續往前走,過賀江進入廣西,來到潯州府貴縣賜谷村洪秀全的表兄黃盛均家。在這裏,二人一邊教書,一邊搞宣傳活動。結識了龍山礦工秦日綱。三個月後洪秀全見表兄家境窮困,難以長久維持,決定回廣東。

11月30日,洪秀全回到了花縣故鄉。

馮雲山不願意回廣東,他離開賜谷村,在潯州府遇到一個叫張永繡的朋友,住了一個多月,於1845年2月從上古林進入桂平縣紫荊山。

孤寒到此把身藏,舉目無親也着忙。

拾糞生涯來度日,他年得志姓名揚。

馮雲山在高坑沖張家住了將近一年,給人打短工。飢腸轆轆的日子,迫使他把讀書人的架子完全丟開,打着赤腳,光着膀子,拾牛糞,挑泥、挖土、割稻、打穀,遇到什麼幹什麼。他和鄉民一塊幹活,一塊休息,因為馮雲山為人隨和,人們都喜歡同他接近,他逐漸結交了不少朋友。

有一天,馮雲山去監生曾槐英家割稻。那是一個大熱天,他擔禾回來,放下擔子,揩了揩額上汗珠,一時高興,不覺迎風歌道:“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

曾槐英聽了問:“你讀過書嗎?”

“略識得幾個字。”

馮雲山回答說。

兩人又攀談幾句,曾槐英見馮雲山態度穩重,談吐不俗,頗為敬重。這年(1846年)冬天,他把雲山推薦到大沖曾玉珍家去做塾師。

紫荊花開

在紫荊山深處的平在山區聚集着一夥燒炭的民工。

這些人長年伐薪燒炭,衣不蔽體,生活很苦。馮雲山教書之餘,經常同他們聊天,問候饑寒,並幫助他們解決力所能及的困難。同時向炭工宣傳一些上帝會的基本教義。如貪官、地主都是妖,上帝愛護窮人。上帝是獨一真神。人人都是上帝所生,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拜了上帝,人人有衣食無災無難。

同時,馮雲山還通過曾開俊結交了曾的妻弟楊秀清。

楊秀清原名楊嗣龍,也是一名燒炭工。他五歲喪父,九歲喪母,“零丁孤苦,困厄難堪”,由叔父楊慶善撫養成人。楊秀清沒上過學,識字不多,但是他喜好交遊,富於智謀,有許多炭工朋友。

楊秀清同鄰居蕭朝貴一起拜訪馮雲山。

雲山勸慰說:

“楊兄,燒炭之業,沒有出路,長此下去屈了你的才。不如大家共舉大事,謀求一個根本?”

楊秀清說:“咱們這些人,有什麼本事干大事。見天求個溫飽、就不錯了。”

“當今朝廷無道。我們要出頭,就得立大志、做大事,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有出路。”馮雲山語氣堅決:“自古以來,有不少的大人物都是從困苦中起來的,所謂英雄起自草莽!我們結成兄弟,創立‘上帝會’,發展會眾,將來一定有出頭之日。”

難得的是,儘管洪秀全不在身旁,馮雲山與燒炭工、農民、鄉村知識分子接觸,仍以洪的名義進行宣傳,不炫耀自己不計較得失,幾千名會眾,均知道上帝派來誅妖救世的“洪先生”,洪的聲名深入人心。

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春,洪秀全離開花縣前往廣州,追隨美國傳教士羅孝全學習基督教義,閱讀《聖經》。但羅牧師認為洪的思想不純,不是“合格”的教徒,拒絕為他進行洗札。

洪秀全再次入桂(廣西),去桂平縣紫荊山找馮雲山。

口才很重要

洪秀全來到平在山區,他驚奇的發現,在短短的三年時間裏,馮雲山竟然開創出一個壯觀的局面,不僅建立了“上帝會”,還在附近鄉村團聚兩千多人的會眾。洪秀全禁不住大腦發熱。他貼出告示來,自稱“太平天王”,本着“能拆就能砌,能破就能立”的砸牆思想,洪秀全帶領受蒙蔽的狂熱群眾,像之前搗毀孔子牌位、打六烏神像那樣,衝進象州甘王廟金田兩水神壇,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破是破了,“立”卻未必。

當地士紳王作新率團練以“結盟聚會”的罪名將馮雲山、盧六扭送縣衙,投入監獄。洪天王聞訊,心中害怕,他以赴廣州“設法營救”為名,逃回了廣東老家。

馮雲山被捕入獄,洪秀全又回了廣東,上帝會一時群龍無首,異常混亂。緊要關頭楊秀清挺身而出,渾身顫抖、亦歌亦舞,聲稱天父下凡“神靈附體”,傳言群眾,安定人心。隨後,蕭朝貴也以“天兄耶穌”下界“跳神兒”的方式取得傳言的資格。

由於上帝會眾的極力營救,桂平知縣以“並無為匪不法情事”,把馮雲山定為無業游民,派兩個差役押解回廣東花縣,開送原籍,而盧六因不堪折磨,已冤死獄中。馮雲山一路上,充分施展他的抱負和口才,侃侃而談,說服兩個差役,使得這二人不但釋放雲山,而且心甘情願跟隨他來到紫荊山加入了拜上帝會。

來吧來吧,跟你走

馮雲山出獄后,於1848年冬返回廣東尋找逃跑的洪天王。1849年(道光二十九年)7月,兩人重返紫荊山。

由於楊秀清及時穩定了局面,上帝會不但沒有潰散,反而鞏固擴大了。會眾增加到一萬餘人。在既定事實前,洪秀全一時興起,承認了楊、蕭代天傳言的特殊身份。美麗的女會員楊雲嬌也說,十年前她曾夢見過上帝,聆聽教誨,天父告誡人人須“真心順從”洪天王。

洪秀全很高興,當眾宣佈與楊秀清、蕭朝貴、楊雲嬌結為兄妹,楊雲嬌改姓洪。

馮雲山顯得難於措置。

他認為,當時紫荊山情況危急,楊、蕭代天父天兄傳言對維護上帝會組織,鞏固人心起了一定作用。但事情已然過去,最好的辦法是儘快避開它,忘記它,不再給他們代天傳言的機會。否則,以楊、蕭在上帝會中的位置及特殊的兩重性身份,遲早會對領導集團的最高權力產生衝擊,造成極大的傷害!

一個多嚴重的失誤……

在這一年的上元節,桂平縣金田村人韋昌輝捐納監生,張燈慶賀。

韋昌輝又名韋正,生於1826年(道光六年),他的父親叫韋元玠。韋家在金田村有水田約二百六十畝,雇長工自耕,農忙時也雇不少的短工,每年可收入稻穀約六萬斤。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戶。

但是因韋家是客家人、又沒有中舉做官,頗受當地士紳階層的排擠。

應了那句話:

生的偉大,活的憋屈。

韋昌輝諢名“花頭鴨”,為人喜歡出風頭,又好賭博。據說有一次去應試,在考試前把長衫都輸掉。馮雲山在紫荊山傳教,多次接近他,勸說他加入上帝會,這樣可以保護全家不再受土豪紳士的欺侮,同打江山。馮雲山的話,正打中了這個盼望出名光宗耀祖的大戶子弟的心,韋昌輝點頭認可。

同年8月6日晚,洪秀全、馮雲山、蕭朝貴、韋昌輝一起星夜造訪貴縣那幫村石達開的家。

石達開世代務農。由於他通曉武術、性格直爽,喜歡為別人排憂解難,故年紀不大(19歲)卻頗受鄉里推重。

在貴縣石家蕭朝貴突然犯病,“鬼上身”了,他以天兄的口吻對洪、馮二人說:“朕好久未和兩位胞弟講話了。”

洪秀全、馮雲山說:“是。難得天兄時時照顧小弟。”

“達開,”蕭朝貴沖石達開說,“你送兩位哥到金田去。”

石達開回答:“遵命。”

蕭朝貴又轉向韋昌輝,說:“韋正,你稱呼我什麼?”

韋昌輝不知道該怎樣回應,洪秀全問:“韋正在天上,是否與小弟們同胞?”

“一點不錯。”

此次天兄下界,基本上確立了上帝會幾個領導人的位置:

耶穌為天兄,是上帝的大兒子。

洪秀全是二兒子,馮雲山是三兒子,楊秀清是四兒子,韋昌輝是五兒子,楊雲嬌是上帝的六閨女,賜姓洪,洪天王又把她嫁給蕭朝貴,蕭為帝婿,石達開是上帝第七子。

金田團營

1850年(道光三十年)夏,洪秀全感覺起事的條件已成熟,下令“團營”。

石達開帶領兩千人率先趕到金田村。

在四面八方通往桂平金田的山路上,三三兩兩的農民,礦工,手工業者,以及販夫走卒無業游民,在悄悄地奔向同一個目標。這是一股洶湧的暗流。一點點一滴滴悄無聲息地凝結、匯聚,很快就會掀起滔天的巨浪!

造反需要稱手的武器,所謂“槍杆子裏面出政權。”

拜上帝會建造起十幾座高爐,爐火熊熊,日夜不停地打鑄兵器。

連空氣都在劈啪作響地燃燒。

當時的廣西巡撫鄭祖琛“專事慈柔,工於粉飾”,不願正視現實,州縣官員逢迎其意,一味敷衍。軍事長官(提督)閔正鳳更是一個“專講應酬”的蠢貨,行軍佈陣一竅不通!

邊疆大員的昏庸腐朽,無疑成為了促進上帝會迅猛發展的催化劑。

秋去冬來,陸續已有一萬多人來到金田。

這些信教的人為了體現“有衣同穿,有飯同吃”的精神,臨來前將家中田產房屋悉數變賣,易為現金,賣不掉的一把火燒掉。攜帶男女舉家投奔,又將一切財產繳納於聖庫,吃大食堂,提前進入共產社會。

造反之初,軍隊設“前後左右中”五軍,軍設軍帥(軍長),下轄師帥、旅帥、卒長、兩司馬,兩司馬下轄五個伍長,每個伍長又統轄衝鋒、破敵、制勝、奏捷四名聖兵。

一軍一萬三千一百五十六人。

由於家眷龐雜,太平軍另建“女營”和“童子軍”。

男女別居,七天見一次面。

女戰營以軍為單位,由軍帥直接統領,每軍有女兵二千五百人;最初編為四十軍。這些大腳的客家婦女頭纏紅巾,赤腳穿一雙芒鞋,“腰橫長刀,騎馬怒馳”,和男子一樣上陣搏殺。

童子軍只是一些半大毛孩,掃屋、端茶送水,或拿一桿紅梭標站崗放哨。后改由石達開督率,立十營,約三千六百人。太平軍許多年青將領,如陳玉成、譚紹光、范汝增、李容發、陳炳文等都出自少年童子營。

三造反不需要理由

185o年冬,在廣東省普寧縣旅店的床鋪上,一個66歲的老人因病停止了呼吸。

這個老人原籍福建,他曾興修水利、治理黃河,翻譯外文編成《四洲志》一書,提倡經世之學;他的足跡遍及新疆、廣東、陝西,幾乎走了半個中國。尤其值得書寫的還是他頂住壓力、無視武裝挑釁、雷厲風行的虎門銷煙!一次銷毀鴉片二百三十七萬斤。

他就是林則徐。

一個被寫進近代史的英雄。

或許剛剛登基的咸豐皇帝已經嗅到了瀰漫於邊陲的火藥味,他下旨將祖琛、閔正鳳就地革職,任命向榮為廣西軍事長官,並重新啟用林則徐赴廣西主持政務。

林則徐中途病故。清朝改派前兩江總督李星沅為欽差大臣。

貴州清江副將伊克坦布率兵清剿“拜上帝教”。

彪悍的蕭朝貴帶領武裝教徒埋伏於金田附近的蔡江村,當清軍進入伏擊圈,伏兵齊起,激戰多時,清軍四處逃散。伊克坦布驚慌逃竄,在騎馬過橋時一頭栽下,墜地斃命。

1851年(咸豐元年)1月11日,歷史將不容忽視的一天。

上帝教會眾神情亢奮,刀槍林立。

小小的金田村人流喧雜,掀起一陣陣的衝天塵埃。透過喧囂的煙塵,身穿長衫的洪秀全在眾人的簇擁下,扶搖登上高台。志得意滿。八年了,八年的噩夢,已嫌太長。我不再是默默無聞、連一個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我是太平天王,手握乾坤殺伐權,江山將是我的!

洪天王搖動着手臂。

教徒呼聲如雷。

陽光映在槍尖刀叢上閃閃發光。

初戰

太平軍撤出金田村,移師進駐大湟江口。

不久,天地會首領羅大綱、蘇三娘率部眾兩千人來投奔,其後加入的還有邱二嫂,田芳,張嘉祥。因對太平軍不滿意,邱、田旋即離開,張嘉祥則於1849年被清軍向榮部收編,改名張國樑,成為太平軍的死敵。

新上任的欽差大臣李星沅令向榮加緊圍剿。

向榮率一萬餘人趕赴大湟江口,從東、西兩個方向攻擊太平軍。太平軍誘敵深入,在牛排嶺險要之處擺設地雷陣。雙方展開激戰,太平軍攻勢很猛,天女散花、子母雷不斷炸響。向榮被擊敗,不敢再戰。5月,李星沅在武宣病死。清廷派賽尚阿督辦廣西軍務,廣州軍事副官(副都統)烏蘭泰為幫辦,並調蒙古將軍巴清德等協同作戰,再次對太平軍進行圍攻。

9月,太平軍出平南,向思旺挺進,清軍攔住去路。烏蘭泰占思旺,向榮連營官村,對太平軍形成夾擊之勢。

蕭朝貴馮雲山當機立斷,以一部兵力牽制烏蘭泰,另以精兵一千,乘向榮部立足未穩,實施突襲。15日,雷雨大作,蕭朝貴率軍分路包抄,直插官村,向榮部猝不及防,加上藥捻受潮槍炮無法打響,頓時陣勢大亂。太平軍左沖右殺,一直追出三十里,向榮退避平南縣城。太平軍又乘黑回師襲擊烏蘭泰部,殲敵數百。

官村之戰後,太平軍分水陸兩路,乘勝直取永安。

蕭朝貴統率將領秦日綱、林鳳翔、李開方、羅大綱及數千將士,從陸路北上永安,沿路招兵買馬,徵集軍需物品。隊伍過藤縣大黎里時一個叫李秀成的人投軍,被編入春官正丞相胡以晃的手下,這個28歲的青年隨着浩蕩的人流,踏上漫漫征途。

9月25日,羅大綱以奇兵突襲,一舉攻克永安州。

這是自起事以來太平軍佔領的第一座城市。

永安突圍

總算可以透一口氣了。

身子還沒坐穩,就忙着封官許願。

12月17日,在這個屁股大的小城裏洪秀全制訂曆法,下詔封王:封楊秀清為東王,蕭朝貴為西王,馮雲山為南王,韋昌輝為北王,石達開為翼王,西王以下各王俱受東王節制。

楊秀清逐步掌握了太平軍的軍政大權。

而對於斷頭灑血的教眾,洪秀全除了拋起“有田同耕,有飯同吃,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的緊箍咒,還起勁兒地扇忽:“目下苦楚些,後來有高封”,號召大夥真心誠意跟他干,將來保證“龍袍角帶,累代世襲”,“金磚金屋光煥煥,男着龍袍女插花。”

二百塊錢就敢開環球無限總公司!

短見啊。

同是造反起家,洪天王雖不乏狡黠、但比之於雄才大略的朱元璋,差距那是相當的大?

太平軍進城不久,清軍就深溝高壘,將永安圍個水泄不通。

賽尚阿、向榮在加緊軍事圍攻的同時,還玩陰的,派遣了大量的諜報人員混入城中,散佈謠言,刺殺將領,意圖從內部瓦解太平軍。

周錫能原是太平軍的高級官員,在象州時,被授命回鄉招兵。不知怎麼的他一下子搞到了敵方陣營,受封六品頂戴,作為卧底,潛回永安,傾情出演周版《無間道》。

馮雲山以他為兩廣“老兄弟”,並不懷疑。

但楊秀清憑着他豐富的反特經驗,發現周錫能神色張皇、目光游移,不禁產生了懷疑,於是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他。周錫能潛伏兩天,以為無事,便開始策反活動,他收買了幾個意志薄弱的將領,培植死黨,以為城外敵軍之內應——楊秀清及時偵知這個消息,搶先行動,一舉端掉了周錫能叛教集團,粉碎清軍企圖顛覆永安的陰謀。

1852年(咸豐二年)4月,太平軍在永安逗留已有半年多時間,糧食、彈藥都很缺乏,而此時圍城的清軍已接近四萬。領導層決定離開永安。5日深夜,天下大雨,太平軍呼嘯着衝過木柵設立的路障,突圍北上。

向榮、烏蘭泰帶領清軍尾追於龍寮嶺下,其時大雨傾盆。太平軍秦日綱部殿後,因龍寮嶺地勢險要,疏於防備,被烏蘭泰偷襲趕入峽谷中,死傷無數。待蕭朝貴聞訊來救時,軍中死亡及被擄走的老弱婦孺達兩千人。

9日拂曉,楊秀清以小股人馬為誘餌,把烏蘭泰部引入大峒山谷地。向榮勸阻不聽,不得已相隨其後。這時谷中升起大霧,山路狹窄,太平軍伏兵四起,赤腳短刀,貼身肉搏。清軍槍炮不復用。總兵長瑞、長壽、邵鶴齡、董光甲被殺死,烏蘭泰滾落山澗才逃得一命。

清軍一戰折損五千餘人。

全州血淚

楊秀清打垮向榮烏蘭泰后,傳令太平軍走小路過牛角瑤山,謀取桂林。

這時的廣西巡撫鄒鶴齡,也是個光拿工資不干事的主兒,大家覺得他和前總督鄭祖琛有一拼,撰聯嘲之曰:

惟工粉飾琛何在?專事皮毛鶴又來。

但省城桂林卻城池堅固,防守嚴密,太平軍前後圍攻了一個月,雖說擊斃前來增援的烏蘭泰,驅散援軍,卻始終未能攻克。賽尚阿坐鎮陽朔,各路援軍源源開到,楊秀清不得已撤圍向北,轉道全州。

5月19日晚,太平軍撤離桂林,直趨興安。興安知縣商昌及兵勇聞風而逃,太平軍兵不血刃地進入興安縣城。24日,驍勇善戰的羅大綱率領太平軍風馳電掣,九十里急行軍,前鋒直抵全州城下。

早在太平軍圍攻桂林時,全州長官(知州)曹燮培便招募了三百壯丁,加緊訓練。4月,他又挽留湖南武昌顯援桂林的幾百名楚兵,誓死守衛州城。

25日,太平軍向全州城發起了總攻。

戰況異常激烈。

曹燮培命兵勇在城頭架起銅炮,晝夜不停,轟擊太平軍的陣地。

中炮者血肉橫飛。

連南王馮雲山乘坐的黃轎也被炮彈打中,身負重傷。

太平軍搭雲梯猛攻西門。情況危急,百姓登城協助作戰,守兵不斷地砸下巨木石塊,還把桐油加糯米熬出來的熱粥潑向爬城的士兵,太平軍慘叫着墮下雲梯,非死即傷。

歷十一晝夜,屍體在城下堆成了山。

洪秀全、楊秀清原以為大軍壓境,全州會象興安縣一樣垂手可得。

想不到抵抗如此頑強!

他們下達了死命令:必下全州,否則軍法從事!

6月3日,最猛烈的進攻開始了,太平軍偷偷挖了一條地道,直達城牆,填置了大量火藥。隨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黑霧騰空,全州城垣被崩塌一個兩丈多寬的豁口,將士們蜂擁而入。

全州失陷。

太平軍因攻城傷亡慘重,南王負傷,上下無比憤恨。破城后殺戮很重,縱火焚燒,凡是參與抵抗的不論州民兵勇,一概不留。屠城三天。到第四天有士兵沿街高喊:“老百姓可以出來了”,全州城民被屠殺、燒死的不計其數!

傷心蓑衣渡

5日,全州城鳴鑼放炮。

太平軍領導人在盛大的儀式中坐轎出城,兵分兩路,大搖大擺地坐船沿湘江北上。

先攻永州,再下長沙。

湘江正值漲水季節,順風順水一路直下,三天即可抵達。而長沙城此時恰好搞城市建設,城牆拆的爛七八糟、防備空虛,太平軍若長驅直入,差不多可以一鼓蕩平!

計劃看起來不錯。

但是戰爭千變萬化,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才叫軍棍。

太平軍領導人不知道,在耗時費力攻打全州的十多天裏,形勢急轉,他們已失去了乘虛奔襲長沙的最佳戰機?

朝廷在獲悉全州失陷后,一天之內連下四道諭旨,命賽尚阿調集兵力尾隨截擊,嚴密把守水路要害,務必不能讓太平軍“順流直下”。

賽尚阿哪敢怠慢,抓緊佈防:派鮑起豹駐永州,孫應照防守湘桂交界之黃沙河;總兵和春率七千清軍扼守太平鋪。余萬清赴道州堵截,劉長清則帶領一部分清軍尾隨追擊。

而永州長官江忠源也已率一千名精悍的楚兵,在全州以北十里的蓑衣渡(一說水塘灣)伐木作堰,布下口袋。

太平軍的高層領導大概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對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既缺乏正確的估計、又疏於防範。

大兵團行軍連一支偵察小隊都不派?

馮雲山曾提議步兵於湘水兩岸開道,其餘部隊、家眷和輜重糧草則裝在舟船內跟進,但遭到了洪秀全的否決。

或許他以為步兵先行太慢,延誤行軍日程;或許他以為上帝萬能、戰無不勝,收拾個把清軍還不是一碟小菜!

當太平軍的船隊沿江北進,來到蓑衣渡口時,他們驚訝的發現:原本狹窄、水流湍急的河道已被清軍用樹木堵塞!船隻密集,無法前進。眾人正自猜疑頭頂炸雷響起,空中打擊如期而至。江忠源佔據左岸獅子嶺,居高臨下,用劈山炮向河流堵塞處的船隊猛烈轟擊。

劈山炮的威力很大,一炮打來,合抱粗的樟樹都被轟然炸斷。

太平軍措手不及,亂成一團。

楊秀清只好把擁擠不堪的船隻橫在江面上,搭成浮橋搶佔河岸的陣地,進行還擊。陸路部隊聽到炮聲也靠攏過來救援。

7日黎明,太平鋪方面的清軍趕來支援。和春親自督兵四路進攻,太平軍奮勇抗擊,槍炮如雨,極力阻止清軍靠岸。

雙方激戰二晝夜。

太平軍被燒死、溺死、轟死無數。

堆屍如山。

江水都染成了紅色。

太平軍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后,依然無法疏通航道。前有阻礙、後有追兵,情況萬分緊急!楊秀清令殘餘部隊登上東岸,遺棄了笨重的器械糧米、部分家眷婦女,並將船隻自行焚毀。

蓑衣渡人喊馬嘶。

火光熊熊。

在一派灰敗頹喪的氣氛中,太平軍一位忠勇堅毅的領導人,南王馮雲山因傷勢惡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四轉折

太平軍殘部撤離蓑衣渡后,翻越半邊山過扁擔坳,轉入湖南境內;繞開永州,於12日攻克道州。

全軍在道州休整了兩個月。

擴充隊伍,鑄造大炮。

8月17日,又佔領郴州,擴軍二萬多人,並將其中數千挖煤工人編為“土營”,專門負責攻堅戰中挖地道,放置地雷,轟塌城牆。

楊秀清探得長沙城防空虛,命西王蕭朝貴帶兵三四千人取道北上,直逼省城。

蕭朝貴率軍在南石馬鋪擊潰攔截的清軍,殺總兵福誠,繳獲大量槍械火藥。並突破了清軍外圍防線,直抵長沙城南門外的妙高峰。

長沙城的守軍和團練約五千餘人。

太平軍日後的勁敵曾國藩、左宗棠此刻都在城中。

蕭朝貴令炮兵發炮,奮勇攻城,城上放炮還擊。大隊衝到城南天心閣,包圍起來攻打,城頭守軍看到城下有一人身着華麗鮮艷的衣服,一炮下去,正打中他的胸膛,傷重歸天。

洪秀全、楊秀清聞訊,決定全軍開赴長沙,為蕭朝貴報仇。

激戰八十餘日未曾獲勝。

清朝各路名將聚集長沙,援軍共達五六萬人。

太平軍主動撤圍。

後攻寧鄉,克益陽,取岳州,獲取了大量的船隻、火器,數以千計的船家水手入伍,組成“水營”;楊秀清命唐正財為“典水匠”,統領水軍。全軍擴展至十萬餘人。

1852年底,太平軍由岳州進入湖北,連佔漢陽、漢口,泊師鸚鵡洲。

清軍放棄武昌外圍陣地,據險死守。

楊秀清一聲令下,水營跨江架設浮橋兩座,人馬往來,如履平地。

江上帆檣萬計,遮天蔽日。

1853年(咸豐三年)1月12日,太平軍以地雷轟塌城牆二十餘丈,攻克武昌城。武昌軍政長官常大淳及城防司令雙福以下文武官員百餘人均被殺。

武昌失守,舉國震驚!

太平軍佔領武昌之後,面臨著新的選擇,即下一個戰略目標應該指向哪裏?領導集團當時有三個進軍方向:北進河南、西入巴蜀、東下江南。洪秀全意欲經營中原,據汴(梁)、洛(陽)而窺燕都,東王則堅持取金陵以號令天下,意見不一……最後還是楊秀清別出心裁,以天父下凡“跳神兒”方式解決了所有難題。

儘管戰事不斷,洪天王仍沒有忘記擴充他的後宮佳麗。

永安突圍時洪秀全已選妃三十六人,攻克道州,又接納何貢生進獻的四名美女,但洪老闆為了貫徹“只嫌其少、不厭其多”的無恥精神,又一次性在武昌閱馬廠挑選民間美少女六十人,與諸王心安理得地“笑納”了。

2月9日(正月初二),太平軍放棄武昌。

楊秀清統率大軍五十萬,以電影的大場面鏡頭水陸並進,順江而下,沿途州縣官吏望風而逃。一路攻克九江,安慶,池州,銅陵,蕪湖,和州等地。

3月8日,胡以晃、李開方、林鳳翔率兵進佔雨花台。

水軍則停泊於大勝關至草鞋峽一帶江面上,佔據浦口,對金陵形成包圍。

19日清晨,南京城大霧迷茫,太平軍用火藥轟塌儀鳳門城牆,數百名將士沖入城內,在小營一帶殺死兩江總督陸建瀛,清軍四下潰逃。

林鳳翔、賴漢英率數千太平軍乘勢攻破城南聚寶門。

血城

南京城雖然被攻破,但內城尚在旗人士兵的控制中。

內城又稱滿城,由江寧將軍祥厚鎮守,防禦工事完備、城垣極其堅固。

旗人誓不投降。

戰鬥異常慘烈。

楊秀清親自指揮太平軍圍攻正陽門、朝陽門,數萬士兵發起衝鋒。城中旗人瘋狂反撲,婦女登城搏殺,老人和孩子也在城牆上吶喊助威。

太平軍連續發動三次強攻,都被打敗。

陣亡數千人。

楊秀清組織部隊輪番進攻,以車輪戰術消耗敵軍,戰鬥持續數日,滿兵竟有人“力盡氣竭而死”。

太平軍乘勢堆積柴草、燃放大火,一舉突破城牆。

內城陷落。

主帥祥厚自刎。

洪秀全下令,全城捕殺旗人,“有擒得旗人者,賞銀五兩”。旗人兩萬多人幾乎全部被殺。

太平軍把祥厚的屍體剖開,挖出心肝。官員二十多人遭到殺戮。

六千多名年輕女子被押入江寧貢院,每人住一間房,每號派一名廣西大腳婆管束;一日給米四兩。這些充當“慰安婦”的女人身懸木牌,編列着字號,軍中將士接仗立功者,可以持號牌,到貢院中領一女過夜,明日交還。

太平軍每佔領一地,就鳴鑼集中群眾訓話,名曰“講道理”。

凡是活着而又沒有逃走的強壯男丁,不論願不願意,悉數收編為聖兵。

凡是財產沒有全部交出或私藏銀子五兩以上者,“即是邪心,即為妖魔,其罪極大”。

超過二十一日背不出天條,或兩次無故不聽“講道理”的,嚴重違犯紀律。

不服從說怪話,發牢騷的,叫做“妖心未化”。

違反天條命令的,叫做“變妖”。

斬首不留!

太平軍又打破原先的家庭結構,強立男女營,每二十五人編為一館;男曰“新兄弟”,女曰“新姊妹”,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

男女一律隔開住宿,即使夫妻也只有初一、十五兩天可以同居,否則便是犯下“***罪,格殺勿論!

強迫入營的婦女從事削竹籤、挖壕溝、抬瓦、運糧、割麥、劈柴、搓麻繩等體力勞動。

不準哭泣,“哭則為妖,非鞭即殺。”

南京城一時人心惶惶,不少人因不願男女分館,或閉門**、或服毒自盡、或全家至河塘一同牽連投水,死傷無數。

太平軍一進南京,即開始“除妖”。清朝的官員、滿族百姓、僧尼道士、鄉紳商人、秀才學士之外,凡是手掌紅潤柔軟,十指無繭的都是“妖”,不是殺頭,就是抓去充當差役。

洪秀全瘋狂殺戮的同時,也掃蕩着中華文化。一路走過,對所有的書院、學堂、寺廟、古迹,不是勒令關閉、一把火燒毀,就是改作兵營、倉庫、屠場,“以狗血盡淋孔孟之頭”。而對於書籍字畫,則號之曰:“搜得藏書論擔挑,行過廁所隨手拋,拋之不及以火燒,燒之不及以水澆。”

讀者斬,收者斬,買者賣者一同斬。

除了他自己撰寫的簡單粗劣的教義,不分良莠,掃蕩一空。

金陵春夢

1853年3月20日。天王洪秀全身披黃色龍袍,坐十六人抬的大轎,在數千部眾和宮女的簇擁下進入南京。

刀槍耀眼,盔甲鮮亮。

天國領導人歷盡征戰、九死一生,終於迎來了一場巨大的勝利。

這一天離金田暴動才短短的四年。

最高領導層大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推杯換盞,忘乎所以,“天國之興,由天作主”,“非天父天兄使我主建天京於金陵乎?”

攻克了南京,似乎大局已定:

清朝不就還剩下個孤家寡人嗎,派一支人馬,把他拿下!

至於咱們,出生入死、東跑西顛幹革命,也該他娘地享受享受了……

拍馬屁的人總會投其所好,一時“王氣所鍾”,“帝王之宅”等等建都議論雪片般飛上來,南京城牆寬厚,四通八達,面臨長江天險、鐘山龍蟠虎踞,明太祖據此而奪天下,總之風水絕佳好的不得了!

洪秀全遂定都南京,改為天京。

登基后第一件事兒就是隆重修建天王府。

天王府在原兩江總督府的基礎上向外擴建十里,四周圍牆高約三丈,內外兩重,外面是太陽城,裏邊金龍城。金龍殿每天二十四小時鼓樂聲不斷。殿後有后林苑,雕琢精巧,金碧輝煌。

磚石木料就從六朝的古建築上拆取。

南京報恩塔被炸毀,明故宮被拆得只剩下了一座城門。

搬磚拆瓦的是一些不能隨軍出征的老人婦女,稍有遲延,即遭到監工大腳蠻婆的斥罵、鞭打,這些不拿工錢的建築工大多是剛放腳的纏足婦人,拋卻弓鞋羅襪,走路尚且跌跤、足踝浮腫,怎得堪如此苦差?

老人城上搖,旋向城下拋。

女人城裏拾,旋向城外挑。

老人一失足,翻身身必壞。

女人一失手,觸頭頭必碎。

太平軍進城前南京原有人口八十萬,進城后僅九個月,天朝頂天侯衙核查登記人口,只剩下十五萬人,其中老弱男子四萬人,婦女十一萬人。

為了肅清天京外圍,羅大綱領兵攻克鎮江,林鳳翔、李開方佔據江北的揚州。

與此同時,清軍向榮、和春部一萬七千人移師於天京城東孝陵衛,建立“江南大營”;琦善部一萬餘人也隨之在揚州郊外立“江北大營”,監視太平軍的動向,並伺機克複金陵。

出身於天地會的羅大綱對建都頗有微詞。

羅大綱身材魁梧,一部捲曲的鬍子。

他沒有讀過多少書,但為人剽悍機警,有勇有謀。最初加入太平軍因為不是拜上帝會信徒,得不到信任,唯西王蕭朝貴看重他的才能,刻意籠絡,假託天兄下凡命諸將善待羅大綱。

羅大綱感激於蕭的恩遇,誓死追隨。

出紫荊、戰官村、克全州、破永安,一路攻城拔寨,堪稱急先鋒。

洪秀全耽於享樂,羅大綱不無擔憂,他說:“偏安之君,沒聽說過有好下場!如今這麼好的機會,正可以率領人馬進兵中原、席捲海內。如今卻滿足在天京稱帝,我看我們的骨頭都不知道埋在哪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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