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線 索
高升覺察出唐羽面色怪異,心中蹊蹺,問道:“怎麼,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唐羽矢口否認,“我一個小小的州衙捕快,怎能結識朝廷中的大員?
“那就好。
高升不再深究,吩咐一干人等速速歸隊,並耳提面命程、馮二位捕頭,協助刑部官員將十里坡驛站人口失蹤案儘快查清。
接下來的幾天,拱衛京師的京軍又出動金吾、虎賁二衛,迅速封鎖周邊村鎮山脈的所有哨卡,隘口,嚴密盤查過往行人。大批州衙捕快和刑部人員組成聯合機動隊,對方圓百里的地區進行地毯式的搜索,結果所獲甚微。
四月時節,江南多雨。
明明看來晴朗的天,一場春雨說下淅淅瀝瀝地就飄起來了。
雨越下越大。
搜索隊在雨中行走更加舉步維艱。
捕頭程亮甲和馮樂泰決定暫時停止搜捕,帶人在山野的一間破廟裏避避雨。破廟泥塑東倒西歪,蛛絲牽連,大家湊合在廊檐下躲避。程亮甲脫下蓑衣,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放在一旁,口中止不住地怨氣連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這樣的雨天也不得消停,唉……”
馮樂泰抹着臉上脖頸后的雨水,慢騰騰說:“別埋怨,怨天尤人也不頂用,不知道林放鶴大人他們那邊怎麼樣,可曾查找到線索沒有?”
“天知道。”
“能有膽做下這樣大的案子,一定不是尋常歹徒?”馮樂泰把腰刀靠在廊柱上,兩手揉着膝蓋:“你想過沒有,能讓一百多人、包括獨孤求敗這樣的頂尖用劍高手就範,無聲無息地消失,並且不在現場留下一點有用的證據,這有多可怕?我甚至懷疑,咱們面對的可能是一個組織嚴密,訓練精熟,手法快捷的犯罪團體!”
程亮甲不願信:“有點危言聳聽吧,誰敢和朝廷做對?”
“在沒有查清真相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兩人還在說話,破廟門口又跑進來一個背柴的山民,大手大腳,一身粗布衣。他將柴撂在廊廡下,奔過來躲雨。“哈,今天人又不少啊。”山民打量一下身邊避雨的捕快,神態安然。
馮樂泰聽聞此言,暗自思量,過來問:“喂,你是哪裏的人?”
“就是山下莊子的。”山民快言快語。
“你姓甚?”
“姓張,因為家裏開了個豆腐坊,大夥都管我叫‘豆腐老張’……”
馮樂泰淡淡一笑,從錢袋裏抓出一把制錢,說:“豆腐張,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能回答得好,這二十錢就是你的了?”
豆腐張點頭不迭:“你問你問。”
馮樂泰搔頭想了想,說:“這幾天,你在這座破廟附近看到過別的人嗎?”
“見過。”
“什麼時候?是些什麼人?”
豆腐張悶頭尋思說:“前天晚上,是一夥牛販子。”
“牛販子?”馮、程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有多少人。”
“我當時扛了一大捆木柴,沒看清。”豆腐張猶豫了下,說:“他們趕了幾十頭牛,就在這破廟外邊歇息。那會天快黑了,俺打柴回來,路過這,還和他們打招呼呢這些人卻理都不理我……”
程亮甲着急了:“然後呢?”
“然後我就回家了。”
“他們講話了沒有?”馮樂泰也插進一句。
“講是講了,不過我沒聽懂。”
“聽不懂?”
馮、程二人愈發覺得奇怪。
豆腐張不曉得對錯與否,有些遲疑,他回憶說:“當時我已經走了,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咕噥了兩句,好像不情願,接着有人高聲訓斥……”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馮樂泰口氣溫和,開導他,“不要害怕,慢慢想?”
“後面那人說‘閉嘴’,好像是北方口音,我大致聽得明白。”豆腐張說:“先頭那個就是嘰里咕嚕了……”
“再想想?想想?”
豆腐張苦思冥想,琢磨半天,一拍額頭:“噢,我記起來了,那人壓低嗓子說了一串,裏邊有一句‘瓦達西瓦’!”
程亮甲一驚,問:“這些人上哪兒去了。”
“那邊,張山方向。”豆腐張用手一指。
馮樂泰把二十枚制錢交給豆腐張,說:“辛苦你了,拿着,回去打酒喝。”豆腐張接過來,將錢掖在腰裏,點頭致謝,“外面雨小了,我也該回家了。”說著走下石階,彎腰扛起柴,踽踽出門。
程亮甲撫了撫唇上的髭鬚,大惑不解:“老馮,我不明白,這扶桑人怎麼會介入其中呢?他們和十里坡迷案又有怎麼樣地關聯?”
“剝繭抽絲,層層遞進。”馮樂泰揚了揚眉,“別著急,最後會抵達真相的。”
程亮甲點點頭:“說的好!雨停了,咱們也該上路了。就沿着這條張山之路,尋一尋犯罪行蹤……”
“出發。”
更聲吟唱夜已三更。
州衙之內,桌上燃着燈,燈下對坐着兩個人。桌上放着茶。
程亮甲身靠椅背,揉了揉太陽穴,長出口氣:“什麼都沒找到,老馮,看來咱們的線索又斷了……”
“未必。”馮樂泰思慮着,說:“我在想,那伙神秘的人,趕了一群牛,大老遠的跑去荒山野嶺,用意何在?”
“或者他們在掩蓋什麼……”
馮樂泰搖搖頭,並不信服:“假設,你是十里坡驛站失蹤案的罪犯,作案后,你最想做、或者你應該做的是什麼?”
“銷聲匿跡。”
“說的對,因為這幾乎就是人的本能。”馮樂泰的眉頭擰在了一起,說:“但同樣涉及的問題是,他們怎麼安置這些消逝在我們視線之外的人呢?整個儀仗團,一百多號人,這可不是小數目。無論坑殺、溺水、火化或者其他方式,都不可能不留下一點蹤跡?”
程亮甲也皺了下眉:“這的確是個不解之謎。”
“還有一件事,你感覺異常了沒有?”
“哪件事?”
“牛糞。”
“牛糞?”
“我有一個親戚,在鄉村養牛。”馮樂泰目光專註,說:“在我沒有干捕快之前,與他交往甚厚,常去他那喝酒。所以我知道,牛是反芻動物,能吃也很能拉的,不信你到牛場圍欄里去看一看,那個牛糞像小山一樣……”
“我沒聽明白?”
“很簡單,咱們順路追了有二十里,如果真如‘豆腐張’所言,兩天前有過幾十頭牛,那麼在破廟外和山道上,就一定應該有許多新鮮的牛糞、或者被啃過的青草的痕迹?”
“對呀,難道是‘豆腐張’在撒謊?”程亮甲疑疑惑惑。
“我搞不懂。”馮樂泰盯着燭火,喃喃自語:“‘豆腐張’木訥質樸,不像個說謊的人,可是如果他所見屬實,為何又如此違背常理呢?十里坡驛站、山野破廟、一夥神秘的趕牛人……一切好像蒙了一層紗,朦朦朧朧難於揣測,把我弄糊塗了。在這樁離奇失蹤案的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