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泣血男種(7)

第一百四十九章 泣血男種(7)

眩暈感漸漸褪去后,玫瑰眼前影影綽綽出現了一片松樹林。天灰得像個鍋底,風聲嗚嗚從耳邊掠過,四周不斷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

玫瑰面前的鳳九和抱住她的滄海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正尋思着該去哪裏,直覺感到頭頂有什麼東西,還散發著幾股腥味的風。慢慢抬起頭,就看到那幾個東西硬挺挺在頭頂的樹杈上,被風吹得在正原地滴溜溜地轉,是三具光溜溜的屍體……

或者,可以用血淋淋來形容。

腳踝被繩子綁住掛在樹枝上,頭朝下,就那麼晃悠悠在玫瑰頭頂輕輕轉動着。身上的皮膚包括毛髮、眼瞼和嘴皮都沒了蹤影,從上到下血糊糊的,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幾雙驚恐的眼睛裏佈滿了血絲。嘴巴全都大張着,露出了裏面冷森森發黃的牙齒。打眼看去,像極了生物課上的塑料人體模特,更像屠宰場剛剛宰殺,被扒了皮的豬牛羊。

“媽呀——!!!”玫瑰忍不住一聲尖叫,魂飛魄散間只知道蒙頭往前跑。

她沒跑幾步,一眼看到一座青磚堆砌的新墓,墓周圍還擺着些殘破的紙花紙馬。白復生坐在墓前的台階上,面無表情,眼睛半睜半閉。右手撐着下巴,左手拿着一把匕首,輕輕在青石磚上划著不知名的圖案。身上一襲雪白的長衫,在昏暗的樹林裏突兀得有點耀眼。

待看清來人,玫瑰的身體不由自主朝他走過去。在這詭異的場景中,彷彿他的身影能帶來一絲莫名的安全感。

突然,玫瑰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發現原來是邱老爺。他被人五花大綁扔在草叢裏,周身上下被扒得光溜溜的,露着一片白花花的肥肚子,嘴巴上堵着一快破麻布。

他怎麼也在這裏?

玫瑰正疑惑,就見長得跟滄海店裏的夥計阿青長得一樣的小男孩從樹林裏鑽了出來。

他一手拎了個木桶,裏面裝着一桶正在咕嚕嚕冒氣泡的膠狀物,另一手上拿着一沓剪碎的麻袋條子。

也沒跟白復生說話,徑直走到邱老爺身邊將木桶放下。

他擼了擼袖子,一面將麻布條蘸了膠狀物,一條條趁熱搭在邱老爺身上,一邊笑嘻嘻地說著:“邱老爺,雖然剛才你已看過他們三人受這披麻剝皮大刑,但我一視同仁,還是給你講講這大刑的來歷。這項大刑是南宋時秘密流傳下來的,經常用來嚴刑逼供,也用於暗中處決囚犯。先把麻布條蘸上熱膠黏在囚犯的凈皮肉上,魚鰾最黏,黏住皮就別想分開。等魚膠晾乾之後倒拽麻布條,一扯就能連皮帶肉撕下一塊,所以也稱“披麻烤、扒皮問”。”

拿起一塊麻布,正正好蓋在邱老爺的羞部上,“我閑時常聽說書人談起這毒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是,“直教鐵漢把魂銷,縱是狂夫也失色。””

話音剛落,就聽噗嗤一聲,一股臭味傳來。大概是看過別人的受刑的慘狀,又被阿青笑嘻嘻地一刺激,邱老爺再也扛不住了,屎尿齊流。

“看樣子你想起破局之法了?”阿青扯開了邱老爺嘴巴上堵的布。

得到講話的機會,邱老爺“哇”地嘔出一口黑血,咳了兩聲。然後仰着頭,努力看着白復生的方向叫喊起來,儘管他面前擋着厚厚的一層野草:“復生,秀雅雖然福薄早死,秀敏我是嫁給你了。我是你的丈人啊……”

話未說完,阿青又用麻布將他的嘴巴堵住,笑道:“邱老爺少說些廢話吧,我還算溫柔的,要是少爺親自動手你更慘。想少受罪便趕緊說實話,少爺現在可不好惹。就是平時秀雅小姐最疼的妹妹,因與老爺你合謀騙婚,剛揭開蓋頭就被少爺一刀捅了。好好的姑娘被父親連累,真真叫可憐。至於邱老爺你肯定活不成的,不過是死得痛快還是艱難的事兒。”

聽到這話,邱老爺眼睛發直,身上抖得更加厲害。

玫瑰捂住了嘴巴,也許是因為邱秀雅的關係,聽到阿青說到秀敏的死訊,胸口一痛,差點就大哭出聲。好不容易忍住眼淚,把目光移向白復生,竟有一股怨氣從心底泛起。

但白復生不可能感覺到玫瑰的憤怒,他一直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似乎連阿青和邱老爺的對話都沒聽。

等了片刻,阿青試探着揪住邱老爺背上一片麻布:“還不說嗎?魚鰾膠差不多涼了。”說著往逆向狠狠一拽。只聽“嗤喇”一聲響,硬生生撕下一片皮肉,血點子濺了一地,疼得邱老爺渾身直打哆嗦,嘴巴又被堵住了喊不出聲。

阿青吸了口涼氣:“連血帶肉,邱老爺你不疼嗎?哦對,你發不了聲音。”一手扯出堵在邱老爺嘴裏的東西,一手又扯下一塊麻布。

“啊!!!!!!”這下邱老爺疼得發出了殺豬般嚎叫,“我不知道!”

“算了……”玫瑰的喉嚨里突然發出一道聲音,“不要再撕了。”

可阿青根本聽不見玫瑰的話,手上的動作反而快了許多。沒過一會兒已扯下十幾條麻袋片子,疼得邱老爺直吐白沫,不停地翻着白眼,身上鮮血淋淋。

喉嚨發緊,胃裏發酸。玫瑰實在看不下去,她向後退了幾步,大聲喊:“夠了!”

“大人若是把他疼殺,便別想破男種局。因為破此局的人,只能是他的子孫。”

又是一道聲音,這次卻不是玫瑰說的。

一抹人影從松林深處走了出來,淡藍色的長袍,衣角無風而動。

鳳九……

走到白復生近前,他微微頜首,聲音裏帶着一絲謙卑的味道:“小妖鳳九,見過神尊大人。”片刻,直起身繼續道,“大人,凡人犯錯自有陰司薄定賞罰,明功過。大人不必對他們用此大刑,髒了大人的手。不如饒他一命,百年之後自有他的後人破了這男種局,橫豎此局沒傷着小姐的命魂。”

阿青停住手上的動作,看向白復生。

白復生依然靜得像尊雕像,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瞳孔突然迸出一道刺眼的光,抬起匕首對準鳳九:“老妖精好毒!”一聲低吼,匕首扔向鳳九的眉心。

鳳九沒有躲閃,只是後退了兩步,飛出去的匕首好像擊中了他,又好像沒有。

碧藍的眼眸里浮起了微微的笑意:“大人可以殺我,只是我的魂魄就是男種局百年封印,與局中人魂魄相持相護。六十年一甲子,她的命魂便能以我血肉之軀為通道,跳出男局禁錮等待投生機會。剩下七魄如同蟬蛻,可棄可扔。若大人殺了我,便是要封住小姐三魂往生之路,再見不到她了。我來就是告訴大人,邱老爺殺不得,我殺不得,此刻局也破不得。”

白復生豁的站起身,怒目切齒:“老妖精,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鳳九笑得越歡:“不然怎樣,再看一次天定之緣?下一世,她要還我的賬,不會再為你輪迴。”

毫無徵兆的,白復生抬手對準自己的胸口就是一刀,然後從他身體裏猛地衝出一道白色影子。

黑髮及腰,全身籠罩在白色光華之中,身着銀白色的廣袖華服。

只見廣袖輕揮,鳳九的身子像是被什麼力量給重重推了一把,兀地朝後飛去,砰的一聲撞在後面的樹上。撞得很重,接連壓斷了好幾顆樹,帽子也跌落在地。

未等他站起身,白復生已掠至他跟前,單手爪住他的頭頂一提一頓,將他整個人狠狠地按得跪在地上。

轉瞬間,黑壓壓的烏雲鋪天蓋地從四面卷了過來,一道滾滾響雷在雲層中低低地吼叫着,裹挾着陣陣紫光,在兩人頭頂盤旋嘶吼,猶如一條咆哮的黑龍。狂風呼嘯,飛沙走石,無數乾枯的樹枝彷佛化成了把把鋒利的戈矛,在暴風中呼叫着,搖撼着,天地間好像有千軍萬馬在馳騁。

白復生的長發和衣袖在勁風中翻卷着,怒吼聲支離破碎:“老妖精,敢動我的女人!便要看看,你的野狼骨經得了我天雷幾震?!”

“大人戾氣已如此深,”鳳九的臉被白復生長長的衣袖擋住,只露出了一抹上揚的嘴角,“還能撐幾……”

話還沒說完,一股圓柱形的烏雲包裹着條條銀柱似的閃電,從天下直直地墜下,穿透白復生的手背,正正好劈在鳳九頭上。

一剎那,巨大的閃光撕裂了黑暗,眼前一片雪似的白。緊接着轟隆隆的吼叫,從茫茫的空間深處,從四荒八方推涌過來。天地顫抖,山崩地裂……

玫瑰瞬間什麼都無法再聽見,耳朵里嚶嚶作響。也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剩白茫茫虛空一片。

正在發獃,竟看到身側身穿紅色嫁衣的邱秀雅,正朝不遠處躺在地上的白復生的……屍體……走去……

大概是白復生的屍體吧……

當白復生朝自己的胸口扎了一刀后,像變魔術一樣,從他的身體裏立刻跳出了另一個穿着古代衣衫的白復生。玫瑰真的不清楚,白復生到底死了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其他地方都是白茫茫的,偏偏邱秀雅的身影和那具屍體那麼清晰。

見邱秀雅走到屍體旁,跪在地上,俯□吻住了白復生的唇。然後,他們的相依相偎的影子轉瞬淹沒在白光中。

“額……”玫瑰猛地回過神,心臟咚咚狂跳,胸膛激烈地起伏着。眼前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聽力也驟然恢復了正常。

她又回到了邱家老宅里,滄海攬着她的肩。

鳳九站在她面前,正仰着頭,用鼻子吸着一縷白光。

該死的鳳九,玫瑰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問他。腦袋卻暈得厲害,連舌頭都不聽使喚,只能扶着滄海的腰勉強站立着。

眨眼間,白光已被鳳九盡數吸進體內。

這時咔沙咔沙一陣踩雪的聲音,片刻從房屋拐角處不緊不慢地走出來一道竹青色的身影。一頭銀白色的長頭髮,用一雙描着墨綠色眼底的眼睛朝他們望了望,然後懶洋洋地問:“我家主母上世的七魄呢?”

鳳九咂咂嘴,目光瞥向玫瑰,意味深長地上下游移:“吃了,百年七魄,極致的美味。”

微微扯起嘴角:“那麼老妖,受死。”話音才落,阿青胳膊上的兩顆鈴鐺便化成兩道金光,嗖的一下朝鳳九襲去,身後還拖着兩根紅紅黃黃的長線。

鳳九沒有避開,也許也是故意沒避開。

轉瞬鈴鐺就纏上了他的腰肢,一種紅霧般的東西迅速從鈴鐺眼裏湧出,將他整個身體團團圍住。那東西像燃燒着的火,也像涌動着血水,濃得散不開的霧氣似的,源源不斷地從他的鼻孔,他的雙眼中鑽了進去,淹沒了他的臉。

鳳九,會死?

玫瑰雖然因為邱秀雅的事對他有了芥蒂,但他畢竟救她我好幾次。在弄明白到底是該恨他還是該討厭他之前,她不想他死。心裏一着急,拉了拉滄海的衣角。

滄海回過神,忽然將玫瑰整個人抱起,轉身朝一扇院門走去。

玫瑰努力用木然的喉嚨擠出一絲聲音:“鳳九……”

“與你無關……”滄海輕聲答。

“吼!”

驟然間雷崩似的一聲怒吼,冷不防嚇得玫瑰渾身一哆嗦,本能地從夢中驚醒。

她在玫瑰花塢自己的睡床上睡得大汗淋淋。

猶記得前一秒,她看見被紅色濃霧纏住的鳳九兀地飛到半空,嘴裏露出了一口野獸似鋒利的獠牙。仰頭長嘯,吼聲驚天撼地,彷佛要將她的耳膜都震穿。

后一秒她怎麼就在自己的床上了?

滄海坐在她旁邊,扭頭看着窗外發獃。

玫瑰怔了一下,回過神,急忙問滄海:“鳳九呢?他怎麼樣了?”

滄海瞥了玫瑰一眼:“什麼鳳九怎麼樣。”

“鳳九和阿青打架,阿青不是要殺他嗎?他打過阿青了嗎?”

“什麼鳳九和阿青打架。”

他看了看玫瑰,片刻目光再次轉向窗外,淡淡道:“昨天我們從子母山來你就睡了,今天一早往回趕,什麼時候進邱家老宅看別人打架?

玫瑰還想再描述,小倩在一旁插嘴道:“小姐,你昨晚發燒害滄老闆和我守了一夜,現在燒還沒退吧,你什麼時候看見別人打架來着?要不要再吃點退燒藥睡一會兒?”

玫瑰一呆。

真的假的?!

她昨天燒了一個晚上,今天一早回了玫瑰花塢?!

玫瑰仔細一回憶,好像昨天遷墳回來之後她確實有些不舒服,早早上床睡了。

玫瑰鬆了一口氣,這麼說來她自己沒有進過邱家老宅。邱秀雅和白復生的故事,那個一絲不掛的兜蘭,都是她睡覺時做的一場夢。

還好還好,只是做夢的話鳳九也應該沒事。

不過玫瑰心裏卻沉甸甸的,因為這個稀里糊塗的夢。夢中邱秀雅畢竟是她的前世,她也把她編排得也太慘了點。後世對前世雖然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總歸比對別人多那麼一點點好感。她的故事就算只是玫瑰的一個夢,也深深地刻進了玫瑰的腦海,清晰無比。

邱家人醜惡的慾望……

邱秀雅和白復生沒有圓滿的愛情……

這些東西讓玫瑰十分難受。

好在都不是真的,玫瑰心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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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紫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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