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諸路匯聚

第四百二十六章 諸路匯聚

青蒼肅殺,西風填恨。

“蹄它,蹄它……”

馬蹄急促,鐵甲排城,由西向東,直貫。

郗鑒騎着大黃馬,身子隨着馬蹄起伏而顛簸,老將軍精神抖鍵,眉頭卻緊鎖,其人膝下僅有二子一女,殊不知,如今長子卻生死未卜。再則,自昨日接獲謝奕來信,他心中便忐忑難安,唯恐謝奕中石虎之計,連夜點兵萬五,急奔郯城。數憂並濟之下,饒是老將軍一生戎馬、見慣生死,而今,亦不由得疲態略顯。

待奔入郯城境內,郗鑒抹了一把臉,眯着眼睛,看着烽騎遠遠扎來。

“報……”烽騎一人挽三馬,背上令旗拉展如面,待至近前,高聲叫道:“回稟大都督,昨日晨時,謝將軍引步、騎兩萬直走f縣唉!”終究是遲得一步,郗鑒悵然一嘆,身子頓時佝僂三分。

這時,帳長大將李閎抬頭看了看天,見日漸西落,稍作思索,便縱馬靠近,沉聲道:“大都督,如今天時已晚,士卒奔行一日,已呈疲態,莫若入城暫歇,明日復行定計?”

郗鑒強撐着不適,按着馬背,挺了挺身,斜眼看了下余日,繼而,捋了捋花斑長須,皺眉道:“石虎其人,最擅弄虛,軍情滔疾如火,不容懈怠!傳令三軍,星夜奔馳,直至f縣!”言罷,馬鞭一挑,指着烽騎,大聲道:“速傳吾令,命謝尚整頓郯城守軍,一分為二,銜尾追來!”

“大都督,三思!”李閎猶豫道:“如此一來,郯城空虛,若是石虎趁機襲取,焉可抵擋?”

“非也。”郗鑒搖了搖頭,額角爬滿了細汗,眼鋒卻越縮越銳,冷然道:“由北至南,唯郯城一途,石虎屯軍不前,其意必在無奕!若鎮北軍有失,下邳與郯城聯角之勢、不攻自破。而今之計,唯有將勢就勢,會獵石虎於野!”言至此處,一頓,“鏘”的一聲,拔出腰長劍,冷笑:“若要戰,那便戰,有何懼戰!”言罷,猛地一揮劍,勒轉馬首,向北,縱騎疾走,萬軍從隨……

……

星輝夜冷,寒蟬凄切。

鉤弦月,淺卧於星河,灑下水色清輝,將天地乾坤映得朦朦朧朧。數萬大軍露宿於野,點點火光散落於十余里方園,宛若上元節!石虎斜卧於床,滿臉橫肉在燭火的跳動下,一顫一顫。一群白衣道人默然坐於下首,為首者正是佛圖澄,此刻他正一邊轉着小木幢,一邊搖着小金鈴,嘴裏喃喃有辭。

斜長的影子拖曳於白毛毯中,不時彎來繞去,極其詭異。帳中唯靜,帳外風聲細細可聞,尚有些許心雷聲,伴着佛圖澄斷斷續續的依哦聲,晃來跳去。

稍徐,石虎等得不耐,眉頭一挑,掌着床棱,慢騰騰的支起身,嘴巴動了動,轉眼卻見佛圖澄緩緩搖了搖頭,只得耐住性子,放鬆了肩頭,一把攬過身側侍姬用力一揉!

“嚶……”侍姬吃痛,淺呼出聲,石虎橫目一瞪,侍姬花容失色,趕緊掩了嘴,匍匐於床邊。石虎頓了一頓,心火難耐,便抓着侍姬盤着墮馬髻的螓首,稍稍按了一按。侍姬會意,飛快的溜了一眼那一群面若古井的白衣道人,強忍着無邊羞澀與痛惱,鳳眼迷離,櫻唇微啟。

“咕嚕嚕……”、“叮鈴鈴……”

白衣佛圖澄瞟了一眼窮嗜荒淫的石虎,仿若千古不化的眉梢顫了一顫,璇即,掌着矮案站起身,默然行至帳中央,不住的搖晃着手中的小金鈴。而此時,帳中忽聞喘息聲,低低淺喃聲,嫙旎春色一浪又一浪的襲來。佛圖澄眉頭大皺,轉首看向那一群徒子徒孫,但見眾道人一個個面紅耳赤、坐立難安、中目吐光,心中勃然大怒,猝然一聲乾咳:“嗯!!”

“嗚……”恰於此時,石虎興緻飆至最濃烈處,旁若無人的捧着艷姬螓首,長長的順出一口氣,繼而,待艷姬為其清理完畢,把那艷姬一推,長身而起,笑道:“佛圖澄比丘,何如?”

白衣佛圖澄道:“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劬禿當!’”(此乃羯語:軍隊一出,即得!)

聞言,石虎嘴角一裂,提起那艷姬,往佛圖澄一推,笑道:“此女,且賜於汝!”

“這,這……”佛圖澄面色一變,眼見滿臉紅暈的艷姬撲來,神情驀然一驚,身子打斜一扭避過,即見那艷姬撲了個空,頓時,玉肉橫陳,尚且百般嬌媚的痛喃了一聲。

佛圖澄心中不忍,遂將艷姬伏起來,殊不知,艷姬卻身若無骨,半個身子掛在他的肩頭,無奈之下,他只得將艷姬交於身側的弟子,轉身對石虎道:“回稟單于元輔,諸法諸相,諸色皆空……”

“罷了,佛圖澄比丘為請神明,耗廢心神,切切不可推辭!”石虎心情大好,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命佛圖澄退卻。

佛圖澄皺了皺眉,心知石虎喜怒無常,若再推辭必激其怒,於是,只得領着徒子徒孫們默然出帳,而那艷姬則掛在他弟子身上,一步一娜,極其妖嬈。

待其一出,石虎冷冷一笑,捧起案上骨肉大快朵頤起來,邊啃邊道:“逯明何在?”

“逯明在!”逯明早已侯於帳外,當即挑簾而入,匍匐至案前,大禮拜見。

石虎拾起盤中一塊肥肉,遞給逯明,笑道:“你我總角比交,何需多禮!”說著,挑了一眼逯明,指着盤中肉,道:“吾乃何人?昔日流亡之奴也!而今,飲有酒,食有肉。而此,皆乃將士博命之功也!且飲,且飲……”抓起一碗酒,咕嚕嚕一陣飲。

逯明恭敬的啃了一口肉,而後,垂首低眉,靜待石虎問詢。

須臾,滿滿一腕酒下肚,石虎眼亮若星,抹了一把嘴,問道:“軍情何如?謝家小兒,可有中計?”

逯明將肉置於膝上,答道:“回稟單于元輔,其人遣三千精騎離城,然,未見大軍!”

“嗯……”石虎慢聲一應,手按膝蓋,身子微作前傾。逯明霎時一驚,肉塊險些滾落,趕緊伸手撈住,置於腹下,繼而,未敢看石虎,匍匐於地,額抵絨毯,顫聲道:“單于元輔息怒,興許其意乃試探,莫若再行……”

“罷了!”石虎按膝而起,抖了抖袍子上的肉屑,扯過一卷羊毛,往光潔的下半身一攔,用力系了系,顛着一身塊肉走向帳口,挑眼看向星辰皓月,遂看了看夜色森然的西面,冷然道:“北向,劉濃小兒銜尾於三百裡外,南向,郗鑒老兒與謝家小兒聯角成勢,西向,高山危然,寒湖橫堵。依汝之見,現下該當何如?”

逯明怔了一怔,默然一陣揣度,難知石虎之意,只得硬着頭皮道:“秀支替戾岡,劬禿當!”

“秀支替戾風,劬禿當?哈哈哈……”石虎縱聲狂笑,轉過身來,只見逯明緊緊的趴在地上,噤若寒蟬;半晌,邁腿走向逯明,蹲下身來,晃蕩着兩隻長長的手臂,低聲道:“心口不一者,何足言信!”言罷,亦不管抖篩不休的逯明,逕自走到案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提起彎刀,猛力剁肉,邊剁邊道:“傳令三軍,一個時辰后,連夜拔營,直取郯城一頓,彎刀挑向逯明:“汝,即刻,攜萬五輕騎,全速前進,繞走蒙陰,斜插郯城!”

遵令!”逯明眉頭一抖,不敢有異意,當即領命而去。

“咣,咣咣!”

帳中盤盪着彎刀剁肉聲,待將滿盤骨肉斬作粉屑,石虎將刀一扔,拍了拍手,打了個飽嗝,吐出一口氣,慢條斯理的翻身上床,擁着油膩膩的羊皮衾,不多時即聞憨聲雷起,側耳聆聽,內中尚伴着自喃自語:“夫戰者,唯披膽而前也,勝負難料,難料……”

……

星月低垂,掛於峰顛。

泰山連脈,綿延起伏,縱橫千餘里。此刻,高山肅危,四野僻靜,唯聞蟬蟲私語不絕,正是一派月落雄山,危然互靜之相。殊不知,在此泰山余嶺的山間小道中,卻蜿蜒着一條火光長龍。引路者乃是山間葯農,其人頭戴方巾,背縛葯蔞,白須白眉,正騎在馬背上,指東道西,侃侃而談。

祖盛搭拉着腦袋,神情萎靡。他隨桓宣一道,引江州軍入豫州參戰,已然足月,焉知,卻未逢一戰。而此尚不算甚,他自幼即生於江南,待入大山中,被濕冷幽風一浸,頓覺頭重腳輕,若非體壯若牛,早已滾落馬下。

稍徐,葯農舉着火把,來到一處境地,四下了瞅了瞅,面色驀然一喜,縱馬竄至高處,朝下一看,只見皓皓月夜之中,突生一道百里平湖,湖月靜謐,銀鱗泛波,宛若西子明眸。居高遠憑,幽幽湖風撲面而來,盪得人心神俱暢,葯農哈哈一笑,遂后,勒轉馬首,直奔祖盛,笑道:“已至微子湖!”說著,見祖盛低頭未言,尚以為他睡著了,便在祖盛的面前晃了晃火把,喊道:“官軍,少年郎,已至微子湖!”

“微,微……”祖盛抬了抬眼皮,暗覺眼皮重若千斤,睜也睜不開,繼而,身子搖了搖,要倒。幸而,葯農見機得快,一把將其抓住,反手一探其額,滾燙如火,再默一把脈,滾脈如波,暗忖:‘邪風入體,潛骨蘊脈,幸而,吾尚有老薑若干……’當即,解下背蔞,從中摸出一隻老薑,不由分說的便往祖盛口裏一塞。

這時,祖盛眼冒金星,冷汗直流,突地老薑入口,下意識的一咬,頓覺火辣透胸,神情為之一震,柱着長槍回過神來,悠悠的看了一眼藥農,問道:“老人家,此乃何地?”

葯農朗聲笑道:“少年郎,此乃微子湖!吾等已出野山矣!往東百餘里,即抵郯城!往南兩百里,即入下邳!”

“微,微微……”祖盛濃眉一抖,心中豁然大喜,身子卻一歪,栽落馬下……

……

寒星伴月,冷輝千里。

“蹄它,蹄它……”

皎月如眸,恬靜的注視着浮瑩大地,但見白袍縱橫、蕩滌四野,萬蹄滾過,蒼茫如雪,間或得見,林中有寒鳥驚起,撲簌簌的佈滿天空,聲聲凄啼直貫冷月。而此,卻難逆白袍去勢,其鋒剖風斬野,傾山倒洪。

當先一騎,白騎黑甲紅盔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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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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