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14
那聲音是個年輕人,一聽就不是文弱的那一類型,甚至還帶着幾分瀟洒。
安娜抬眼望去,那騎在大馬上的果然是一位年輕人,約莫二十六七的年紀,眉眼英俊,歪戴着軍帽透着不羈的風流。
那人一眼也瞧見了她,沖她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全當問好,然後利落地翻身下馬。
人群再一次自動分開。
鋥亮的軍靴踏踏的響着。
安娜看到培特西的眼睛亮了起來,她放開自己的手,走向那位軍官身邊,親昵的挽着對方的手臂講述着這一件事的始末。
“哦,安娜,瞧我。”培特西說完后看着安娜,突然嬌嗔了一句。
“這位是亞歷克塞·渥倫斯基,我的堂弟,他現在在聯隊供職。”培特西介紹道,“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安娜·卡列寧娜,安娜的丈夫是在政務廳工作的。”
現在是在室外,吻手禮是不被允許的,所以渥倫斯基用帽子致禮了一下。
“我同您的丈夫有過幾面之緣,卡列寧夫人。”
安娜微笑着說了句很高興認識您,渥倫斯基伯爵。不過她心裏卻覺得現在這場面有些滑稽,別忘了,他們這些“有身份”的人,此刻正陷入一場“碰瓷”事件中呢,而他們甚至還在微妙的行使着一種社交門第法則,用來區分自己人和可以結交的人。
男孩兒呻/吟的聲音提高了,似乎在提醒他們這些“體面人”。
渥倫斯基伯爵走到那孩子的身邊,然後他蹲下來,似乎想要觸碰對方,可男孩兒只是回了他一句尖利地喊叫。
“您想捏斷我的腿嗎?先生!”
渥倫斯基收回手,皺了下眉毛說:“我還沒碰你呢,孩子。”
也許渥倫斯基試圖開始一場文明的對話,但面前這位臉上抹着煤灰的小混球卻決定用最粗暴原始的耍賴方式來解決。
“殺人了啊!軍官殺人了啊!”
“嘿!小子!”渥倫斯基吃驚的說著,他一向不是那種粗暴的軍人,由於他出身良好,以及天性使然,渥倫斯基可以說得上是一個彬彬有禮的、文雅的軍官。
“哦,真是個有趣的小無賴。”安娜在心裏輕笑,她偏頭看到培特西已經氣得雙頰都有些漲紅了起來。
這世間可是慢慢地就過去了,為了避免過多的暴露在公眾的視線下,也是因為安娜不希望自己應該把時間浪費在這起“碰瓷”上面,所以她按住了培特西的手,然後往前走了幾步。
“孩子,我的家庭醫生正巧在我後面的馬車上,我想讓他給你瞧瞧現在受傷的情況是最好不過的了。渥倫斯基伯爵雖然熱心,但畢竟不是專業的醫務人員,若你的腿是真的斷了骨頭,可是耽誤不得的,若是它們沒什麼事情,我想,再讓渥倫斯基伯爵這位軍官來接管這事兒才是最好的,你說呢?”
安娜就像一位和藹的夫人一樣,用一種讓人不會懷疑的溫和的語調說著威脅的話語。
倘若這真的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不曾在市井中打滾撒潑,他可就真的聽不出來了。
安娜觀察着這孩子的神情,在確定有一絲僵硬后,她示意渥倫斯基起身離開,自己蹲在了男孩兒的面前,小心地抬起手,緩慢地一邊動作一邊說:“或者,你可能會害怕醫生,畢竟那消毒水的味道很容易讓你這種小男孩兒害怕不是嗎?你允許我給你瞧瞧你的腿嗎?”
“……是的,夫人,”男孩在僵硬了一會兒后,很快領悟了一層一絲,從原先撒潑的樣子,變成了可憐兮兮的表情,“您能輕一點嗎?”
“哦,當然了,親愛的,我會輕輕地,只是個檢查而已。”安娜半真半假地說著,但她的動作卻十分地專業。
如果在場的真的有醫生在的話,恐怕不會有人懷疑這個說辭,甚至會驚訝,一位年輕的貴婦竟然懂得醫術。
“果然。”就像安娜想的一樣,這小怪物什麼事兒都沒有。但培特西不是那種吝嗇的人,如果錢可以打發這個難纏的小鬼,她絕不會拖到現在,那麼,跟錢無關,是私人恩怨了。
安娜停止思考,注視着面前這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一笑:“沒什麼大事,我讓僕人送你去醫館好嗎?”
“哦,真謝謝您,好心的夫人,您確定我的腿沒事兒嗎?”
“我確定呢,親愛的。”
“好的,夫人,太感謝您了。”
“見好就收的小鬼,還真是,聰明又狡猾的可怕呢。”安娜在心裏想着,帶了點欣賞的笑意,正當她準備讓尤妮娜招呼孔德拉基過來的時候,那小鬼卻拉了拉她的衣袖,用一種濕漉漉的表情說:“您能扶我起來嗎?我想我自己沒法站起來,好心的夫人。”
安娜在心裏沒了笑臉。
“這狡猾的小狐狸一再的強調‘好心’這個詞。還真是一點虧都不願意吃。”
“當然可以。”安娜面上依舊微笑着,然後把男孩兒扶起來,不用說了,她衣服肯定也變得髒兮兮的起來了,但在外人看來,她的舉動實在是太過親切了。
也許再過一兩個小時,高官卡列寧的夫人是一位多麼親切的好心的人,這個消息就會在彼得堡到處流傳了,大概會持續三天左右。
尤妮娜想要過來接手,但那個男孩兒此刻卻一改之前的無賴作風,變成了一隻受驚的小鹿,用眼神和肢體動作強調着:別把我同這位‘好心’的夫人分開,求你了!
面對這種小狐狸,安娜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在心裏暗自悔恨管這破事兒,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待安娜把這小壞蛋送到自己馬車上,吩咐孔德拉基帶對方去醫館看看的時候,那小狐狸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安娜幾乎想要瞪對方,又顧及着這裏可還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所以她只是面容平和的望着男孩兒。
那孩子給自己挑了一個很好的角落,旁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所以他放肆的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臉。
“誰讓您多管閑事兒呢?”
小狐狸哼了哼,然後又沖安娜扮了一個鬼臉,接着舒服的躺在座椅上。
“您還得感謝我呢,夫人,我為您塑造了多好的形象呀!”那小鬼慢悠悠地說著。
安娜在衣袖裏面捏緊了拳頭,心裏嘀咕着“臭小鬼”這個字眼,一直到馬車離開后她才深呼吸一口氣。
當安娜正在安撫自己情緒的時候,她不知道的是,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略微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