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畫冊
翌日,天色尚未亮透,錢府的下人們卻早已忙碌開來,伙房裏更是鍋鏟紛飛,一盤盤的佳肴被流水般送往正廳,人員往來有序,熱鬧卻不嘈雜。時值錢小寶大婚,錢府已經出嫁的七位小姐均帶着自家夫婿、孩兒回家來給弟弟賀喜,府內一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今兒個是新娘子過門頭一天,吃飯敬茶自然樣樣不能少。因着原來的飯廳實在是擱不下這麼一大家子,錢老夫人一聲令下,將桌椅移至平日裏用來會客的大廳,臨時作為了這第一頓團圓飯的場所。
天光漸亮,各位主子也都陸陸續續來了正廳。
錢老夫人上了年紀本就覺少,加之自己寶貝孫子大婚,也不肯安安穩穩待着,一早便收拾妥當來了廳里,此時正低頭跟身邊的兒子媳婦說著話。陸續走進門來的小輩們見了老太太自是少不了一番見禮,這個叫着奶奶,那個叫着外婆,中間還夾雜着小孩子一聲聲清脆的‘太奶奶’、‘太姥姥’,整個大廳的氣氛被渲染的越發熱鬧起來。
而此時,位於東院的正主兒還兀自睡得香甜。
當然,這隻限於錢小寶。
歐陽兮以前在學校準點上課無法偷懶,穿過來之後課是不用上了,可在這個時代實在也沒有什麼消遣,天黑了只能睡覺,睡得多了醒得自然也早。
剛一睜開眼睛的那刻,歐陽兮還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望着雕花木床上用絲綢緞帶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帳頂發了會兒楞,才猛然間想起自己現在已經以錢小寶老婆的身份住進了錢府。
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一個睡覺的地兒都整的這麼浮誇。
歐陽兮這樣想着,習慣性的先伸了個懶腰。只是手臂尚未完全伸直,就不期然撞上了一處軟綿。她心裏奇怪,下意識又用手摸了摸:柔軟又富有彈性,還有一點小突起。還處在迷濛狀態的大腦略微思索了一番,才猛然反應過來,當下頓時臉色一紅,急忙收回了手。
真沒想到,天天裹着胸還能發育得這麼好。
歐陽兮一時之間有些心猿意馬,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瞟向熟睡中的錢小寶。被重點關注的人卻毫無察覺,依舊呼吸順暢,睡得香甜。
大多時候人都有這樣一種心態:我若不好過,最好其他人也不要好過。歐陽兮既然已醒,自然見不得錢小寶繼續睡着,於是,她玉足輕抬,腳尖向前輕輕推了推錢小寶:“趕緊起床,再睡都成豬了!”
誰知話音剛落,錢小寶馬上睜開了雙眼,眸子裏盛滿笑意,全無剛睡醒時應有的迷濛:“敢問娘子,方才的手感如何?”
剛剛恢復正常的臉色騰地又紅了起來,歐陽兮在心裏罵道:既然醒了幹嘛要裝睡,裝睡就算了,居然還調戲她!等等,她被調戲了?她一個新世紀大好青年居然被一個古代的小丫頭片子調戲了?說出去得多丟人吶。被摸的又不是她,該臉紅的也不是她好不好。
這樣想着,歐陽兮正了正臉色,沉穩說道:“方才隔着一層衣衫,不曾有何感覺。你若是執着於得到一個答覆,不妨將衣服脫了,待為妻再‘好好感受’一番,如何?”
一番話說完,她才發現自己居然無意中被錢小寶帶溝里去了,遣詞用句全然是一派古人的腔調作風。不過既然話都說出去了,做戲當然要做全套,話音剛落,她施施然舉起剛才“作案”的手再次探向錢小寶的胸部。
要說這錢小寶剛才無意中出口的調戲之言,本是因為平日裏見了漂亮姑娘說慣了,這才一時沒控制住順嘴滑了出來。本來吧,往常但凡有姑娘被她這樣調戲,莫不都紅着臉躲開,偶爾遇見那潑辣的,還會滿臉怒容輕啐一聲。像歐陽兮這般“迎難而上”的,卻是第一次見。
她一時心下大囧,又有些不知所措,慌亂間用手擋開伸到眼前的魔爪,訕訕說了句:“別鬧了,趕緊起吧,奶奶她們肯定正等着我們過去敬茶呢。”
言畢,一個起身越過歐陽兮,翻身下了床。
歐陽兮終於扳回一城,當下大喜,嘴角上揚笑得那叫一個歡暢,心道:原來你錢小寶平日裏那些囂張蠻橫都是裝出來的啊,姐姐我今日只是牛刀小試,就讓你這紙老虎現了原形,嘿嘿,有意思。
丫鬟墨雪此時已在門外等候多時,錢老夫人原想這小兩口新婚燕爾,洞房花燭夜必定少不了要好生折騰一番,怕因此累壞了她的寶貝孫子,於是早前便吩咐下來今晨無論如何不能吵了錢小寶,要她二人睡到自然醒才好。
只是一想起廳里已經有那麼多親朋匯聚,專等着門內這兩位敬茶,墨雪不覺也有些着急起來。人立在門口,耳朵更是一刻也不敢放鬆地仔細聽着門內動靜。所以這廂錢小寶剛剛下床一喊,墨雪立刻帶着提前喚來的兩個丫鬟進了門。
待進得門來,墨雪一步上前走到錢小寶跟前,一邊招呼身邊的丫鬟放下手裏的毛巾水盆過去侍奉歐陽兮,一邊連忙取過昨晚準備好的衣衫幫自家主子穿了起來。
歐陽兮正坐在梳妝枱前拿着把木梳捯飭額前的劉海,藉著眼角餘光就看見錢小寶站在墨雪身前,兩手一抬,動也不動的任由墨雪從內到外將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心下立時又是一番感慨:嘖嘖,瞧瞧人家這譜兒擺的,一個月十萬塊生活費的人的生活,真不是一個平頭老百姓理解的了的。
正想着,隨着墨雪進來的那兩個丫鬟已經走到身前,其中一人手上托着為她準備好的衣服,另一個拎起其中一件上來就欲往她身上套。
歐陽兮從小到大生活一向自理,她可受不了被人這麼服侍,見狀連忙拒絕道:“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兒的,穿個衣服都要別人伺候。”說話的同時極其蔑視的斜了錢小寶一眼,又說道:“以後你們也不需如此,我自己來就可以。”
那兩個丫環一時有些無措,求救似的望向了墨雪,墨雪也是頭一回見到不用人服侍的主子,心下沒有主意,便又把眼神轉向了錢小寶,錢小寶於是點了點頭,開口說道:“聽少奶奶的便是。”
墨雪得了準話兒,便招呼那兩人退下,說道:“那你們就先退下吧,還做回原來的差事。”
歐陽兮很快便將自己收拾妥當,扭頭卻見錢小寶還在對着銅鏡捯飭:拽拽眉毛、捋捋髮絲,身後墨雪正仔細將桌上的白玉冠幫他綰上。她一時有些無聊,東瞧瞧西看看,隨即一眼瞥見窗前的桌上正放着本書,書的上面還擺了個精緻的小瓶子。
歐陽先生作為一個教書先生,家裏最多的便是書了,她閑得發慌時沒少拿些來讀,雖整篇都是繁體字,有些晦澀難懂,但她好歹也在現代接受了十幾年的文化教育,連蒙帶猜也能理解個差不多。這時看到這書,當下起身走到窗前,條件反射般拿了起來,定睛一瞧:居然是《黃帝內經》。
這可是醫學界的經典著作啊!雖說她才入學幾個月,但作為專門攻讀醫學的在校生,關於這本書,早已像個傳奇似的被老師們在課堂上念叨爛了。圖書館倒是也有仿抄本,但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去借來看一看。不過眼前這本可不一樣,雖然不知道現在距離這本書編著的朝代是否遙遠,但是古代複印盜版的技術都不像現代那麼先進,說不定這本還是真跡呢。這麼想着,歐陽兮再也掩蓋不住內心的興奮,急忙將書翻開想要一睹為快。
咦?怎麼《黃帝內經》居然還是圖文並茂?不對,沒有字全是畫,難道剛好翻開的這頁是人體穴位圖之類的?歐陽兮當下有些疑慮,轉而翻過一頁,又低頭仔細看過去。這一看才頓時明了,眼前該露不該露的全部畫了個栩栩如生,還有那各種各樣的姿勢,這分明就是本成年男女的教科書嘛!額,應該說教科畫還更貼切點。
這圖冊露骨程度之深,她一個醫學專業的看着都有點兒害羞了,錢小寶平日裏卻拿來消遣。嘖嘖,歐陽兮搖頭輕嘆:真沒想到她還是這麼悶騷的一個人。
這樣想着,她轉頭輕咳了一聲,捏着嗓子道:“哎呀,我說錢大少爺,原本我以為你只是表面風騷,內心還是很純潔的,現在看來,你還真是表裏如一呢!”說著話,她輕輕衝著錢小寶搖了搖手裏的書,才又接著說道:“沒想到,你還喜歡研究《黃帝內經》。”
錢小寶聽到話音扭頭看時,歐陽兮正拿着那本書不停翻着。她急忙上前一把奪過,俏臉早已一片緋紅,有些無措地解釋道:“這只是朋友送我的新婚賀禮,我自己是不曾看過的。”
歐陽兮道:“你知道送禮講究‘投其所好’么?你的朋友還真是了解你呢。”她又拿起原本置於書上的小瓶子,一邊把玩一邊說道:“一本小黃書,能和它放在一起的會是什麼呢?我猜,一定是瓶小黃藥水兒。”說完晃了晃,卻沒聽到響聲,“哦不對,該是一瓶小黃藥粉!”
雖然沒聽過小黃書、小黃藥水兒之類的詞彙,但看她的表情,錢小寶大概也能猜出她說的是春宮圖、春-葯一類,饒是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承認,於是只訕訕地說道:“亂猜什麼,兄弟們怕我醉酒,給我的解酒藥而已。”
歐陽兮聽她這麼說不覺有一些失望,本以為又能藉此好好調侃她一番呢,當下也只得不甘心的說道:“原來是解酒藥,你的朋友還真是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