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14
13
藍嘉樹在上大學之前沒有對異性起過想法,這倒不是因為他比別人晚熟,只不過整個中學都沉浸在母親病危和去世后的陰影里,全然沒有心情去琢磨其他的事情。
兒子的頹然狀態叫藍光啟很心疼,大學開學那天特意推開了所有重要的事情,親自送他並辦理手續。
反倒是藍嘉樹不太習慣,在熙熙攘攘的新生中跟着老爸的步伐說道:“我自己去報道就可以了,你回事務所忙你的吧。”
“公寓裏外都有監控,但還是要注意安全,我有時間去的時候會提前給你打電話。”藍光啟根本不理他的阻撓:“十八歲了,長大成人後就要懂得照顧自己了。”
“知道。”藍嘉樹單肩背着書包,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先跟你們院長打個招呼,等下。”藍光啟從來不消停的電話又響起了來。
藍嘉樹只能站在旁邊打發時間,四下環顧着熱鬧的校園。
忽然間遠離了管束嚴格的高中,他對即將到來的生活不是不好奇的,此刻滿眼的橫幅、旗幟和行李箱,全有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正在漫不經心的時候,忽然有隻小黃貓從路中間衝過去,然後跳到了一箱礦泉水上,半點都不怕生。
“哎呀,可愛死了!”隨之而來的是聲在紛紛擾擾中極其清晰的少女音。
大概是帶了鮮明的北京味道,引得藍嘉樹立刻瞧了過去。
之後……
他就像所有初次沐浴到愛情聖光的少年一般,完全凝固在了原地。
只見一位在任何人群中都無法被湮沒的長腿姑娘跟着貓跑過去,馬尾辮在白天鵝般的脖頸后甩來甩去,讓周圍所有的熱鬧都失了顏色。
這個瞬間藍嘉樹除了她的笑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就那麼動也不動地傻瞧着。
而後等那姑娘抓住小野貓轉過身來,露出花朵般美麗而朝氣的面龐,他立刻就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走,楞着幹嗎?”藍光啟打完電話,拍了下兒子的肩。
回神之後的藍嘉樹無情變節:“你自己去吧,我在這兒等你,不想看你們交際。”
“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藍光啟並沒有強迫他,確認過時間后便朝不遠處的計信院大樓邁開步子。
畢竟幫孩子跟老師及領導打好關係,對未來還是很有好處的。
某些成人間的利益往來,他沒見證也罷。
得以自由之後,藍嘉樹馬上又在人群中搜尋起大長腿的身影。
還好她並沒有走遠,抱着貓轉回了附近的美院報道點兒,邊跟人嘻嘻哈哈的閑聊,邊幫忙給新生登記,遇到了嬌弱的妹子還大咧咧地替人家扛行李,像個會發光的小太陽似的,片刻也冷清不下來。
藍嘉樹心跳加速地偷窺了半天,最後鼓足勇氣過去想搭訕。
結果人家姑娘壓根就沒注意到他,恰巧就拿着自己的包樂呵呵地走掉了。
還想尾隨的藍嘉樹忽地被人從後面拽住,氣憤回頭,卻對視上父親疑惑的臉。
藍光啟皺眉:“這麼會兒功夫還亂跑,走,王教授叫你一起吃個飯,你可別給我惹麻煩。”
“可是……”藍嘉樹回頭探望,大長腿已經漸行漸遠,消失掉蹤影。
——
少年人情竇初開的力量,《羅密歐和朱麗葉》裏講得很生動。
自從那日一見鍾情后,藍嘉樹便找到了自己在這個大學生活的最大動力。
不用他太費周折打聽情況,將近一米八的花晚自己就在集體軍訓中紅了起來,顯眼得幾乎人盡皆知。
藍嘉樹經常刻意出現在她身邊,瞧着她跟同學們熱鬧地說笑,卻始終沒有被注意到,所以更是每天抓心撓肺的找機會跟她產生交集。
終於,在國慶節后,新生步入了學習的正軌,活動社團也開始招新。
藍嘉樹特意大早晨就出現於招新一條街處徘徊,看到花晚出現后,當然暗戳戳地窺探。
花晚的興趣很廣泛,這兒瞧瞧、那兒看看。
最後好像被登山社海報上的肌肉帥哥吸引了注意力,跟另外一個妹子相互嬉笑着報了名。
藍嘉樹看到她們離去,趕快湊到那桌前。
“同學,看看我們的資料,每個月都會舉行戶外活動!”有個黑胖黑胖的男生遞給他宣傳單,笑道:“我是社長趙碩,有什麼問題儘管問。”
“那才那個女孩兒,高個兒那個,入社了么?”藍嘉樹努力讓自己表現自然。
無奈趙碩瞬間心知肚明,湊近他說:“入了入了,兄弟,出去爬山最容易追妹子了。”
“……真的嗎?”藍嘉樹扯過報名表,想也沒想就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趙碩見片刻功夫收了兩名新丁,不由喜出望外,熱情地跟他安利起各種登山器械來。
——
聽說社團第一次活動要互相介紹,藍嘉樹還特意去染了頭髮,換了新衣服,瞧着自己也算得上是神清氣爽的小美男,這才充滿期待的到場。
結果他在教室里左看右看,卻並沒有發現花晚的身影。
原本充滿希望的迎新會完全成了折磨,結束之後,藍嘉樹氣急敗壞地堵住趙碩:“她人呢?”
趙碩結巴:“她……她發現海報上是我們偷的外國模特照,又嫌爬山累,就退了……”
藍嘉樹氣急敗壞:“那你幹嗎不早說?昨晚還騙我淘寶下單買帳篷?!”
“嗨,兄弟,我也是為你好啊,你看看你這小身板。”趙碩壯如熊,勾住他的肩膀道:“人家大長腿喜歡肌肉男,就算來了你也沒希望,還不如跟我們鍛煉鍛煉,增加點男子氣概。”
剛過完十八歲生日沒多久的藍嘉樹很容易被忽悠,他表情糾結地瞧着社員手冊上的美國超模,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自此而後,這小子就成了健身房的常客,揮汗如雨地發泄着自己過盛的精力,和對花晚泛濫成災的思念。
為什麼所有的故事裏,男主人公遇到女主人公都那麼容易?
而他跟她就在同一所學校里,卻總是擦肩而過呢?
這個問題,藍嘉樹始終想不透答案,根本就不願承認是自己在高妹面前有點慫。
——
十八歲,北京獨生子女,學美術的,成績一般,單身,熱心腸,喜歡動漫和美食。
這是藍嘉樹通過別人的議論而對花晚產生的所有了解。
他算完美主義者,討厭空手套白狼,總想萬事俱備再行事。
所以思來想去,竟然頭腦發熱地去報了個烹飪班,試圖學點甜點之類的東西親手做了拿去搭訕。
誰知道做食物這工作看似簡單,實際上極其考驗技巧和耐心。
他磕磕絆絆地練習了整個學期,把手割傷燙傷無數次,才在家裏的烤箱中折騰出恰到好處的曲奇配方。
而後藍嘉樹又精挑細選到白□□人節,認真地用漂亮盒子裝滿餅乾和巧克力,然後才等到美院附近盼望着她下課。
結果說不清是幸運還是倒霉。
待到花晚剛剛出現,竟然有另外一位男生搶先沖了上去,舉着束花就跟她告白。
如遭晴天霹靂的藍嘉樹不得不承認,那男生比自己高也比自己帥,看起來沒什麼可挑剔。
他正傻在原地暗自傷心時,花晚意外地當眾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講了句徹底讓少男心們破碎成蝶的話:“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跟讓我沒法穿高跟鞋的男人在一起!”
——
我、對她而言……是個矮瓜!
剛剛好一米八的藍嘉樹,忽然認識到了這個悲傷的事實。
就像一米五的女孩不會喜歡一米五的男孩,花晚也不會喜歡同身高的自己。
從來都自詡為帥哥的小夥子恍然間失去所有面對異性的信心,獃滯地拿着餅乾盒回了家,在網上搜了整宿“增高秘籍”、“增高葯”、“男生到幾歲停止長高”……
然後第二天凌晨五點,便黑着眼圈拿着籃球出了門。
可惜世界上想擁有大長腿的人那麼多,最後得償所願的能有幾個?
藍嘉樹花了很多時間鍛煉身體、喝牛奶、吃維生素和營養餐,拉筋,折騰、作死……但他的海拔就像凝固了似的,再也沒有多少變化。
“我想做增高手術。”
大一的年夜飯上,藍嘉樹語不驚人死不休。
正哄着老人的藍光啟生氣道:“你這孩子瞎說什麼玩意?”
“現在很多人都做了,就把腿骨鋸斷以後,再癒合就長高了。”藍嘉樹喪心病狂。
“別吃飽了撐的瞎折騰,你夠高了。”藍光啟放下酒杯:“有空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不如把你的成績搞好,以後留學也容易申請名校。”
“爸……”藍嘉樹還沒具備私自去把腿鋸斷的魄力。
“吃飽了看電視去。”藍光啟不想理他。
藍嘉樹在親戚們的笑聲中呆坐到沙發上,沮喪地認定女神這輩子都不可能注意到渺小的自己——直到一年後他在火鍋店被她火冒三丈地打到頭破血流。
14
作為被喜愛着的幸運姑娘,花晚哪兒猜得到藍嘉樹的血淚暗戀史?
幸好她對他的印象一波三折之後,最後倒是姍姍地意識到那份感情的存在。
在和老爸老媽從海南回京的航行過程中,花晚毫無預兆地問道:“媽,我要是談戀愛你支持嗎?”
王雯驚訝之後又擔心又高興:”怎麼了這是,跟誰啊?“
花晚在幸福的家庭中平安長大,對他們知無不言:“有個我們學校學計算機的男孩兒,我覺得他人還不錯,也是北京的。”
“哪兒的人無所謂,關鍵是得對你好。”王雯平時嘮嘮叨叨要求比山高,事到臨頭了卻和所有母親一樣,只關心女兒的幸福:“不對你好啊,條件再優秀也白搭。”
“嘻嘻。”花晚露出酒窩:“我再想想吧,再考驗考驗他,其實我們沒認識多長時間,就是挺合得來的。”
“讓爸媽幫你參謀啊,什麼時候帶家……”王雯眼睛發亮。
“帶什麼家裏,哪兒跟哪兒啊!”花晚瞪眼睛:“我給你們說的意思,就是提醒你們少干涉我,要是管東管西的,我就孤獨終老!”
“別別別,我們不管,我們不管,你自己喜歡就成。”王雯摸摸她的頭。
花晚望向窗外的雲海,忽然想起藍嘉樹那份小心翼翼的無措,忽然間便對着玻璃偷笑了出來。
——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貓糧所剩無幾。
寒假快結束時,藍嘉樹帶着最後一點糧食過去,正琢磨着再給它們去買點兒,卻意外地遇見了蹲在那兒喂小貓的花晚。
他不自覺地便滿臉喜悅:“你回來了?玩得開心嗎?”
花晚拍拍手站起來:“還成吧,主要是陪爸媽。”
“都沒聽說你到北京。”藍嘉樹說。
“我得殺你個措手不及。”花晚忽然搭上他的肩膀,哼道:“看看你有沒有信守諾言。”
一下子離她這麼近,嗅到香氣的藍嘉樹全身都繃緊了,卻假裝自如:“我每天都來喂好嗎?”
“算你小子聽話。”花晚放下胳膊:“走,請你吃燒烤去。”
這陣子藍嘉樹搜羅了好多北京的美食地點,早有準備:“別吃燒烤了,我帶你去吃自助吧,有家酒店的日料自助特別豐盛,海膽和象拔蚌都不限量。”
“哇,真的嗎?”花晚但凡聽到美食就沒什麼出席,瞬間便遺忘了烤雞翅膀,開心地跟着他上了車。
——
四十分鐘后,嘗過一圈食材的大長腿不得不承認藍嘉樹推薦的這個地方的確沒什麼缺點,除了價格太貴。
她在滿桌食物面前愉悅至極,忍不住說道:“要是天天都可以吃就好啦。”
“可以啊。”藍嘉樹回答地輕鬆。
花晚屬於憋不住話的類型:“等你自己能賺錢再大言不慚吧。”
藍嘉樹對此倒無疑慮,無所謂地笑了下。
“真是太好吃了,好幸福。”花晚嘗着生牛肉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這輩子把世界上所有好的東西都吃一遍。”
藍嘉樹立刻問:“還有別的願望嗎?”
花晚摸着下巴痴心妄想:“還有就是蕭雲深願意教我畫畫就好啦。”
藍嘉樹不喜歡聽到其他人的名字,繼續問:“還有呢?”
“沒什麼了,開心地過完這輩子算嗎?”花晚賤笑:“我胸大無志!”
聽到她的口無遮攔,藍嘉樹沒出息地慌了神,不知道自己該看哪兒才好。
花晚笑過好半天,才托着下巴問:“你呢,有什麼願望?”
藍嘉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滿腦子都是她的名字。
見狀花晚的笑意越發不加遮掩,她彷彿知道了他的想法,大眼睛格外明亮。
曖昧,有的時候比直白的愛更叫人心跳加速。
藍嘉樹最後說:“我沒什麼願望,那就希望你的願望都能實現。”
花晚沒有再多言,只是忽然起身坐到他旁邊,拿出手機說:“難得來這麼漂亮的酒店吃大餐,我們來拍張照片吧。”
藍嘉樹愣愣地望着她調成自拍模式的手機,和屏幕上她生動的表情,半晌才彎起了嘴角,留下了第一張和花晚的笨拙的合照。
——
再開學后的新學期似乎充滿了陽光。
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中越走越近,即便還沒有成為情侶,也算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藍嘉樹的那些矜持和偽裝,就像是沒什麼用的冰殼,被花晚的熱情一點一點融化掉了。
而花晚也樂於沉浸在這段關係當中小心試探,畢竟所謂的戀愛,對她來說也是全然陌生的東西。
——
某天吃過午飯,她又照常去宿舍樓外的角落裏喂小動物,沒想到那裏卻變得完全死寂,並沒有貓咪們的身影。
“二白!三花!小春!你們在哪兒啊?”花晚喊着平時給它們起的綽號,擔心地尋找着。
誰知就在拐角的垃圾桶旁邊,驀然出現了個血淋林的小貓屍體。
全無防備的花晚被嚇得慘叫一聲,瞬間就被腳邊的石頭絆倒在地。
“三花,你怎麼了……這是誰幹的……三花……”她已經餵了這貓很久,當然產生了感情,顫抖的爬過去后發現它的四個爪爪被殘忍的切掉,死得慘不忍睹,忍不住淚崩着坐在原地大哭起來:“我/操/你大爺,誰他媽這麼缺德!三花!”
這地方几乎沒什麼學生,自然不會有人理他。
花晚心痛難忍,又氣又急,哭了好半天才茫然地摸出電話,想也沒想就選中了藍嘉樹的號碼。
正在圖書館趕論文的藍嘉樹小心接起:“喂?”
“你在哪兒呢……我的三花死掉了……”花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含糊不清地說著。
藍嘉樹並沒有聽懂,卻非常着急:“出什麼事了,你人在哪?怎麼了?”
“我在宿舍樓後面,我喂的小貓,被、被變態給殺了……”花晚哭着說。
“等我五分鐘,我馬上過去。”藍嘉樹手忙腳亂地把書塞進包里,拔腿就往外跑。
花晚越看越傷心,恨不得把兇手撕成碎片,坐在原地哭到視線都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