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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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上帝自由安排。

回國一年後的藍嘉樹終於步上了平穩的狀態,工作順利、感情穩定,就算是跟父親的關係也有所緩和,但他唯一最擔心的花晚的病症,卻終於還是沒能僥倖逃脫,像個到時間的□□似的,砰的一下便爆發了。

那天是年後返工的頭一個禮拜,寧遠少見地出現,把高管們叫到會議室里認真地談起新年的發展計劃,正於旁邊沉思並聆聽的藍嘉樹還是經秘書姚娜的提醒,才發現手邊的電話屏幕閃爍個不停。

在這種嚴肅的場合,玩弄電子設備本是大忌諱。

但看到花晚二字,藍嘉樹並沒有任何猶豫,立刻站起來說:“抱歉,是家人生病了,有急事。”

寧遠平靜地示意他出去。

藍嘉樹到門外馬上接起:“喂,怎麼了?你不在辦公室上班嗎?”

“小樹……”花晚的聲音虛弱而力竭:“我好難受,我今天吐了三次……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

藍嘉樹驚慌:“你在哪兒?”

“衛生間……”花晚回答。

“等我,一分鐘。”藍嘉樹邁開長腿開始飛奔,衝進最近的電梯裏后,像瘋了似的按着向下的按鈕,整個人都失去淡定的心情。

——

項目組裏正在忙着完成分內之事的員工們怎麼也想不到,平時神神秘秘的小藍總會忽然狂奔而至,而且二話不說就衝進了女衛生間,故而紛紛站起來伸着脖子看熱鬧。

但藍嘉樹滿心都是花晚,哪還顧得上那麼許多?

進門看到她坐在水池邊的地板上,他心急如焚地俯身抱起:“別怕,我打了急救電話,醫院的人馬上就來。”

花晚拽住他的襯衣,想要說點什麼似的,最後卻也只不過無奈而笑。

她還沒有看膩手指上的鑽戒,卻好像離它越來越遠了。

——

“縱觀這幾次檢查結果,血液指標有明顯的惡化傾向,必須住院治療,不能再拖了。”王主任作為大長腿多年的主治醫師,對她最近的狀態很是擔憂:“是否有轉化為白血病的傾向,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藍嘉樹頷首:“好,我們會盡量配合。”

“花晚是個很樂觀的姑娘,我反而更怕她身邊的親人們會露出負面情緒,家屬擔憂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是不要影響她,要而給她鼓勵。”王主任囑咐。

強壓下忐忑的藍嘉樹再度答應:“您放心吧。”

——

因為記得花晚說過很多次臨床病友死亡的悲劇,藍嘉樹非常不想她再受刺激,便託了各種人情和關係,將其換到了單人病房,而後沒日沒夜地陪了兩天,看到大長腿能夠順利下床走動,才稍微平靜,陪着她去醫院的餐廳坐了坐。

花晚因為個子太高,只能穿着寬大的男士病號服,因而顯得更加消瘦不堪。

但她臉上的笑容,卻仍舊是無視任何病痛的明亮,拿起筷子顯得興緻勃勃:“哇,好久沒吃糖醋排骨啦。”

藍嘉樹為了想讓她吃到剛出鍋的菜,特意拎着食材拜託餐廳大媽借了廚具做成的,聞言彎起嘴角:“那就快吃吧。”

可惜藥物反應讓花晚的胃很難受,就連食慾也不如平常,雖然仍舊努力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肉卻沒吃幾塊,反而一直扒拉碗裏的粥。

藍嘉樹對她的觀察心細如毫,不由說道:“難受的話,就回去躺着。”

花晚搖頭:“感覺人都躺傻了,我真的不想再住院,我想上班。”

“醫生說你能上班才可以上班啊,我們無法自作主張。”藍嘉樹伸手摸摸她的頭:“想畫畫的話,我明天把工具給你拿過來。”

花晚並不是需要哄小孩子,她點點頭,努力地把食物咽下去,試圖讓身體更有力氣。

看着心愛的人痛苦的模樣,藍嘉樹彷彿心在滴血,在他的記憶中,母親也是這般強忍的堅強,直到去世前都沒有和大受打擊的父子兩個訴過苦。

“你不要想太多呀,其實問這幾年已經斷斷續續住過好幾次院啦,過不了多久就能離開的。”花晚邊吃邊說:“本姑娘還沒選好婚紗呢,才不要老待在這裏聞消毒水味。”

“嗯,會好的。”藍嘉樹依然滿眼溫柔,笑如春風。

——

或許凡事老天爺都有自己的安排,人類的願望常常顯得渺小而無用。

寒冬隨着時光逝去,疾病的陰影卻遲遲徘徊不散。

儘管醫院已經用了最好的葯,進行了最及時的治療,可花晚的健康還是像久經蟻蝕的堤壩,轟然倒塌,一蹶不振。

她不僅沒有如早前期望的那般繼續回去工作,反而日復一日的糟糕,MDS從慢性猛然轉為了急性,讓心軟的醫護人員都隨着親友們愁眉不展。

藍嘉樹是首當其衝心態糟糕的一個,他把公司的事情一放再放,除了照料花晚的飲食起居,就是滿世界的尋找良醫,將自己和父親的人脈全用上了,宛如一個不會游泳而溺水的人,覺得任何一根稻草,都可能承載着他的希望。

——

醫院的花園環境也很漂亮,明亮的燈在夜裏就像溫暖的火,照的梨花閃閃發亮。

花晚靠在窗邊隨手塗著速寫,忽聞身後有聲響,回頭見是給她去買蛋糕的藍嘉樹,不禁露出酒窩:“今天很暖和呀。”

“晚風還是很涼,剛剛退燒又不聽話。”藍嘉樹放下食物,把她抱回病床上,覺得花晚似乎比昨天又輕了一點似的,皺起眉頭。

“沒關係。”花晚越病反而脾氣越好,依然笑着:“蛋糕明天早晨當早餐吧,媽媽剛幫我洗了澡才回家,我想睡覺呢。”

“嗯。”藍嘉樹幫她把被子和枕頭擺好,熟練地讓大長腿舒舒服服地躺下。

“剛才靈西給我打電話,說蕭老師的新公司要剪綵了,我想去參加。”花晚囑咐着說:“你這禮拜把化妝品幫我帶過來好不好?”

“你不告訴他們事實也就罷了,不準折騰自己。”藍嘉樹拒絕。

“不是折騰,我就想去嘛,他們對我那麼好,我怎麼可以不支持?”花晚拉住藍嘉樹的手撒嬌:“只不過剪個彩,兩個小時就走,好不好嘛。”

藍嘉樹給她端來溫水,並不回答。

但他如此表現,大長腿通常就當做是答應了。

“還有你,別老跑這兒冒充護士,工作不想要啦?”花晚有些不放心。

“工作隨時再找,老婆就你一個。”藍嘉樹終於柔和下表情。

花晚知道有的事說什麼都沒用,便嘻嘻地笑了下。

藍嘉樹學什麼都很快,更何況是學着照顧她。

他非常利落地把病房收拾好,拿着睡衣隨便沖了個澡,又回來關了燈躺在她身旁。

半睡半醒的花晚無奈:“你又偷偷留宿,王主任知道要罵人的。”

藍嘉樹抱住她說:“我想摟着你。”

小病床和家裏的大床沒法比,對兩個大人而言雖然擠得要命,但也顯得溫暖十足。

花晚淡淡地笑了,沒有太多精神閑聊,只是縮在他懷裏,慢慢慢慢地墮入夢鄉。

——

儘管大家千般阻撓,但剪綵那天花晚還是去了,她這姑娘但凡下了決定誰勸也不會有用,而且一大早就又化妝又換新衣服,反而比平時高興許多,叫人不忍心阻攔。

論起藍嘉樹與蕭老師的關係,他本該陪花晚一起出席,沒想卻被王主任的學生神神秘秘的叫住,只得濡染跟她謊稱公司有事,叫秘書姚娜陪同了。

王主任早到了要退休的年齡,是被醫院返聘回來的,他坐在辦公桌前摘下老花鏡擦了擦,露出滿臉的歲月的滄桑。

藍嘉樹非常不安,問道:“是花晚……不好了嗎……”

王主任誠懇回答:“以我多年的行醫經驗來判斷,她轉化成急性白血病,應該是不出一個月的事兒了,如果不能儘早進行移植手術,就必須選擇進行化療,花晚的父母年紀都大了,考慮到你是她的未婚夫,我就破例先通知你。”

無論做了多少心理建設,藍嘉樹聽到這些話,還是全身震動了下,而後悲傷點頭。

他一直記得自己發現真相時父親的叮囑——不要變成那個率先需要被安慰的人。

王主任長嘆了口氣:“千萬別失去信心,只要找到合適的骨髓,就有很大治癒的希望。”

為了能夠更加了解花晚的狀況,藍嘉樹已經頂住壓力和很多王主任曾治療過的血液病患者溝通過,知道結果多多少少與運氣有關,他從前始終認為自己是個信奉科學的人,但如今,卻又忍不住在內心努力地哀求起命運之神的憐憫。

——

從開業典禮上回來的花晚仍舊興緻勃勃,雖然又坐回了病床上,卻還不停地跟爸媽講着蕭老師的工作室有多好看,那副眉飛色舞的小樣子,很難叫藍嘉樹相信她已推開了絕症的大門。

“對啦,你不是說易迅有事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花晚關心起藍嘉樹。

在旁削着蘋果的小樹微怔,而後道:“只是簽個合同,必須我出面而已。”

“嗷,看這個好不好看?”花晚似乎回來的路上買了兩本時尚雜誌,裏面有結婚特典,除了各種各樣的用品,還登着推薦的國外婚禮去處。

“好看。”藍嘉樹勉為其難地笑:“我先幫你準備着簽證好嗎,一會兒把證件給我。”

“啊……出不了院不能出國玩啊,急什麼?”花晚茫然。

“先準備着。”藍嘉樹回答。

“在家呢吧,一會兒讓我媽帶你去找。”花晚隨口答應。

藍嘉樹不是不相信王主任的技術,但他更信任發達國家的醫療水平,所以已經打定主意帶她去紐約。

花晚仍舊沒想太多,跟他撒嬌:“我不想吃蘋果,我想吃葡萄。”

“你就瞎使喚人吧,蘋果不比葡萄好啊?”王雯無語。

“沒事兒,我去洗。”藍嘉樹去膠袋裡找出剛買的提子,默默地走進病房的獨立衛生間。

池子裏的水嘩啦啦的響,似乎可以遮掩住他內心叫囂的恐懼。

藍嘉樹的眼睛都紅了,卻只能拼了命的用力忍着、忍着,試圖成為一顆遮風擋雨的樹,幫花晚將所有的痛苦,統統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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