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譚家老宅。
青色的瓷磚上擺着檀木的矮桌,桌案上點着一盞茶,透過升騰的水汽,譚青終於抬眼看向對面的譚東錦。許久,他悠悠開口:“譚東錦,你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像不像條喪家之犬?”
譚東錦的臉色很淡漠,他迎着譚青的目光沒有說話。
譚青繼續說下去,“你小時候就是這樣,喜歡點東西,非得糟踐在手心裏。”收回對往昔的思緒,譚青對着譚東錦說道:“東錦啊,你覺得我該怎麼辦?”見譚東錦還是沒有動靜,譚青重重嘆了口氣,“那人是袁程江的兒子啊。”
“你別動他!”譚東錦猛地站起來湊近譚青。
譚青看了他一會兒,似乎覺得有些詫異,接着又是瞭然於心,他伸手壓上譚東錦的肩,輕輕壓了壓,“先坐下。”
“譚青,你動他一下試試。”譚東錦幾乎額前青筋都跳出來了,他比所有人都知道譚青是個什麼樣的人。
譚青盯着他,雙眼極為矍鑠明亮,全然不像是近五十歲的人。輕輕拍了拍譚東錦的手,他緩緩說道:“譚東錦,你是我譚青的兒子啊。”那一句輕飄飄的,像是追憶,像是緬懷,更像是輕嘆。
“我有的選?”譚東錦卻是忽然冷冷說了這麼一句。
譚青沒去理會譚東錦的不訓,他這兒子向來不訓。他拿起桌子上的東西遞給譚東錦,“我想你去看看你媽媽。”
遞到譚東錦面前的是一串鑰匙,那是一枚樣式極為古樸的黃銅鑰匙,大頭窄尾,是多年前的款式了。譚東錦沒有接,他只是不屑地瞥了眼那鑰匙,“那不是我媽。”
“不能這麼說,你媽聽了會傷心。”
“譚青,那女的早死了,你這麼想她,你怎麼不下去和她一家團圓?和你們那早夭的兒子一起團圓?”
譚青的表情卻是沒有任何浮動,他把鑰匙放在譚東錦的面前。站起來,就在他轉身離開的前一刻,他回頭對着譚東錦說了那麼一句話,“東錦,你是她的兒子。”
說完這一句沒什麼情緒的話,譚青轉身離開,腳步沉穩緩慢。
譚青走遠之後,譚東錦猛地把鑰匙甩開,他撐着那桌子,忍不住煩躁地低吼了一聲。他轉身就打算走,下一刻卻被一人攔住了,是老許。
“少爺。”老許無奈道:“我知道我一把骨頭攔不住你,但是外面,好幾十號人呢。”
譚東錦猛地踢了一腳桌子,那一瞬間他簡直渾身都在氣的發抖。當著老許的面,把大廳所有的東西都砸完后,譚東錦轉身朝着譚青的房間走過去。
他站在門前,伸手狠狠拍了幾下門,咬牙切齒道:“譚青,你別動他,譚青!”
門忽然就打開了,譚東錦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然後他第一次,有生以來第一次,向面前的男人低頭,那一瞬間他捏着房門幾乎掐出了印子,他一字一句道:“譚青,我去,你別動他。”他玩不過譚青,因為袁故是他這一生唯一不能冒險的軟肋。
譚青點點頭,似乎想伸手拍一下譚東錦,卻在譚東錦陰冷的目光下頓在了半空,許久,他訕訕收回手。“去吧。”
譚東錦轉身就走。
譚青還站在門口,看譚東錦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不知過了許久,老許慢慢走到譚青身邊,他開口道:“老爺……”
“怎麼了?”譚青看向老許,“吞吞吐吐怎麼了?有什麼事你說啊。”
“老爺,家裏……家裏實在沒余錢修大廳了。”他有些尷尬看向剛被譚東錦砸完的大廳。“還有,這個月大家的工資也該發了。”
譚青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開口看着老許,“你看不出來我現在很難過嗎?”
“老爺……”
“我現在很難過,我回房間躺會兒,這樣,有什麼事兒你自己先處理。”譚青拍了拍老許的肩,走進房間朝老許略帶期許的點點頭,然後利落地關上了門。
老許:……老爺,這個月真的打秋風嗎?
許久,老許走出門,對着譚東錦驅車離開的背影深深地看了會兒。
袁故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翻着譚氏的資料。百分之二十的譚氏股份,其實算是一筆巨款。袁因直接就全部劃到了袁故的名下,袁故如今拿着這堆資料,硬着頭皮看下去。
其實從一開始,袁故就在思考一種可能性。譚東錦對方凈,是不是故意放水了?等到拿到這份資料,袁故雖然還是不能確定譚東錦是不是真的放水,但是至少確定了一件事。
錢,的確是實實在在地入了方凈的手,譚東錦沒有後手和任何退路。整個譚氏,如今的確是完全在方凈的手上了。
看了大半天,袁故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有些不知道該拿這些東西怎麼辦。錢多燒手原來真的這種感覺,袁故有點莫名的發慌。還回去?憑什麼啊?不還回去,好像這建議也不怎麼樣。
袁故糾結了,總感覺是發了一筆不義之財。
就在溫喬糾結的時候,忽然門被敲響了,袁故差點把那堆資料抖出去,他忙手慌腳亂收拾好放在桌上,然後站起來去開門。
門口站着端着杯咖啡的袁因,他朝裏面看了眼,“我可以進去嗎?”
袁故抿唇思考了一會兒,“你來幹什麼?”實在是袁因這人太過陰險,太過防不勝防,尤其是現在這副看上去很端莊正直的模樣。
“我今天看着你回家的神態不怎麼對,來看看你是不是病了。”袁因淡定地回了這麼一句,說完還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袁故的額頭,“真病了?”
“沒。”袁故側臉避開,“我今天是……我今天陰了把譚東錦。”
“咦,你遇上譚東錦了?我還以為譚氏破產清算,他已經跳了秦淮河。”袁因忽然皺眉道:“你怎麼陰他的?他現在跳了秦淮河沒?”
袁故扶額,“不是,哥……算了算了,你進來吧。”袁故拉開門讓袁因進來。
袁因兩隻手指頂着咖啡走進來,他把咖啡放在桌案上,掃了眼那桌子上的資料,“你看完沒?”
“還沒。”袁故揉了揉眉心,伸手就想去夠那杯咖啡。
“你早點看完,有些重要的你記一下。”袁因叮囑着袁故,瞥了眼正在端咖啡的袁故。然後他就看見袁故猛地皺眉。袁因站起身拍了拍袁故的肩,“媽剛煮的老中藥,寧神養胃,專治各種心緒不寧失眠盜汗。”
袁故端着那隻咖啡杯,許久,他艱難地咽了下去,扭頭看向袁因,“你怎麼辦到它聞起來一股咖啡味的?”
“總是有辦法的。”袁因提醒道:“喝完,我把空杯子帶下去。”
“哥,你真行。”袁故瞪着袁因,猛地一口灌完了所有的中藥,那股子苦味就那麼深深印在了袁故的腦仁里。
“袁故,問你個事兒。”袁因翻着手裏的資料,忽然間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他轉眼認真看向袁故,“你當初是怎麼看上譚東錦的,袁故是你瞎嗎?”
“……”哥,這問題我沒法接。袁故在袁因認真凝視的目光下沉默半晌,平靜地說:“哥,你剛說什麼,我有點聾沒聽見。”
袁因看着袁故,半天忽然笑了起來。“你大半是廢了。”他從袁故手裏拿過空杯子,“和你說件事,記得清楚些,溫喬明天要走,你要想留住他,就去機場,你要是不去,袁故,你別後悔。”
“什麼意思?”袁故伸手拽住了轉身欲走的袁因。
“沒什麼意思,溫喬挺自在的一個人,他走,你要麼留,要麼就由他走,別去送他。”袁因說到這句忍不住也是輕嘆了一句。想起溫喬笑着對他說謝的模樣,袁因難得覺得有愧於這個朋友。只是一份恩情,換了這男人半生的牽絆,這不是他原意,溫喬本是個應該一直自由的人。
到底是可惜了。想到這袁因忍不住又看了眼袁故,那小子卻是一副深思的樣子,不發一言。“你啊。”袁因嘆了一聲,“好好想想。”
說完這一句,袁因轉身走了出去。
袁故站在原地思索了很久。
直到門再次被敲響。袁故皺眉,走過去開門,“哥……”接着他就猛地收住了話,“媽?”
袁母端着杯黑色的東西,笑着說:“媽給你熬了點中藥,寧神養胃,對心緒不寧失眠盜汗特別好。我剛給你哥倒了碗,他不一會兒就喝得只剩下只空杯子還回來了。你也喝點。”
袁故看着袁母手裏的那杯散發著濃烈藥味的黑色液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