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溫喬番外

107.溫喬番外

法國境內阿爾卑斯山脈,一望無際的雪場,穿着黑色滑雪衫的青年慵懶地站在懸空的纜車上,單手撐着欄杆眺望遠方。他身邊蹲了只雪白的阿拉斯加,深棕色的眼睛幽幽閃着光芒,俯視的姿態從容而優雅。

連綿不絕的山脈,陽光普照的雪場,溫暖的風掀起青年細碎劉海,露出一雙清亮如雪的眼。纜車慢慢從山腳滑上山頂,青年垂眸望去,漫山遍野的雪,匍匐在腳下的古老山脈沉默而寂靜。

青年站着看了一會兒,伸手從背包里掏出兩瓶酒,一瓶朗姆一瓶威士忌,他舉起酒瓶輕輕敬了下金色暖陽,仰頭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青年眯起了眼,越發慵懶地遠眺這異國雪場。此情此景吶,他低低嘆了一句,“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

不到片刻他又皺起了眉,從兜里抖出手機上網查了一遍意思,這才安心地舒了口氣,“還好還好,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自詡風雅的溫大少放心了些,把那句詞又念叨了幾遍,這才慢悠悠牽着狗走下了纜車。

山頂有形形色色的特色酒吧,溫喬從兜里摸了把錢包,大致估計了一下厚度,這才大膽牽着狗走進了最簡陋的一間酒吧。點了兩瓶酒,他坐在角落裏拿出手機玩遊戲,屋子裏沒空調卻點了壁爐,跳躍的火光驅走了寒意,屋裏溫熱得有些發膩。溫喬巋然不動,一邊額頭冒着細汗一邊玩着“地獄邊境”,阿拉斯加安安分分地蹲在他腳邊,直到忽然有人拿了瓶酒坐到了他面前。

溫喬百忙裏抽空掃了眼面前的金髮小伙,卻忽然頓住了視線,那青年乾淨的臉上帶着清爽自然的笑,乍一眼望去倒是有點像個人。

青年用流利的法語問道:“一個人?”

溫喬猶豫了一下,回道:“和狗。”

青年看了眼溫喬腳邊那阿拉斯加,眼中頓時閃現光芒,明顯是對阿拉斯加這身沒有絲毫雜質的雪白皮毛很是讚賞,他頗有興緻地問道:“一個人帶着狗上來滑雪?”

溫喬頓了頓,含糊道:“差不多。”阿拉斯加雪橇犬,給自己拉雪橇也勉勉強強算是陪自己滑雪吧。

“我叫弗朗索瓦。”

“溫喬。”溫喬自己從來懶得取什麼外國名字,按着他自己遊走世界的節奏,他至少得有上百個名字,為了降低難度他索性一直用中文名。

弗朗索瓦分明對溫喬很有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蹭着溫喬的桌子聊天,像是個熱心的當地人般給溫喬介紹起了法國,從雪場聊到朗姆酒,一直到最後溫喬看他的眼神都帶着些許不耐。終於,溫喬疏離而客氣地提了句,“我在法國住過一段時間。”

“是嗎?”弗朗索瓦似乎有些詫異,“你現在還住法國嗎?”得到溫喬的肯定回答后,他明顯更加興奮起來,“這裏是個好地方,不是嗎?”

“嗯。”手機響起來,又一關被刷爆了,溫喬接着點進下一關繼續。

名叫弗朗索瓦的青年看着溫喬的側臉,握着酒杯的手緩緩轉了小半圈,其實溫喬的拒絕意思已經表示的很清楚了,一般情況下他應該已經識趣地撤了,只是溫喬坐在角落裏裹着黑色滑雪衫玩手機的頹廢模樣實在是太吸引人,弗朗索瓦沉了眸子,他並不想輕易放棄,半天他開玩笑般道:“你一個人?女朋友呢?”

“沒有。”

“哦,那男朋友呢?”弗朗索瓦笑得更加深邃。

溫喬這才終於抬眼正視了眼面前的金髮小伙,卻在瞧見對方狡黠的笑意時心中一頓,這青年笑起來真的像極了一個人。溫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如今看見笑得溫暖而熱烈的人時,心中的某一處總會輕輕抽一下,他覺得他們笑起來都像同一個人。但他又分明記得記憶中,那人其實並沒有對自己笑過。

許久,溫喬還是沒說什麼,重新低下頭去玩手機。

弗朗索瓦又問了一遍,甚至把整個身子都朝着溫喬靠近了些。他還沒說什麼,溫喬忽然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那動作直接把弗朗索瓦擋了回去。

弗朗索瓦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繼續努力,“你沒有……伴侶?”

溫喬踢了下腳下的阿拉斯加,緊接着就響起一聲慵懶的低吼。

弗朗索瓦是個優秀的法蘭西小伙兒,喜歡堅持不懈,更喜歡用熱烈的態度應對冷漠的世界,於是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蹭定了溫喬。他喝了口摻水的威士忌,笑得越發志在必得。

一連幾天,溫喬都住在雪場租的小木屋裏,每天清晨坐着着自家的阿拉斯加拉的雪橇出門時,他都能看見門口笑得眉眼彎彎的法蘭西小伙。其實小伙長得不錯,靈魂的契合度雖然不一定高,但身體的契合度說不定很合適,放縱而酣暢的性——愛,其實可以很浪漫。

溫喬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后很是感慨,自己如今真是年紀大了,人也是越發清心寡欲越發聖賢了。然後他忍不住低頭又查了一遍“清心寡欲”的意思,確認自己沒用錯后安心了不少。

一個人在國外待久了,定要時常溫習中文。溫喬記起自己飛機上翻到論語那句“溫故而知新”時的驚艷,難得輕輕笑了一瞬。

弗朗索瓦被溫喬忽然的笑容晃了一下,失神片刻后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心意。人這一生遇上喜歡的人,堅持不懈下去,終有一天能睡到的。

今天溫喬的心情看上去不錯,話也多了些,他枕着手臂躺在雪中曬太陽,一身黑色滑雪衫襯得他清瘦修長。弗朗索瓦動了別的心思,他從原本想睡這男人,忽然變成想窺探這男人心中的世界。

這個男人的眼睛眸光很淡,卻藏着極廣闊的天地,他垂眸的瞬間簡直性感到無法言說的地步,至少在弗朗索瓦心中是這麼認為的。

於是當天晚上,星光很淡,夜風很輕。行動力與執行力極強的弗朗索瓦抱着一箱葡萄酒酒撬開了溫喬的窗戶。他翻窗進來的時候,溫喬恰好回頭看見了這一幕。兩人的視線就這麼尷尬地對上了,溫喬輕輕皺了下眉,接着就看見手忙腳亂的金髮小伙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想請你喝酒!”弗朗索瓦收拾着自己的關節,扭曲着臉喊道。

溫喬挑了挑眉,半晌走過去把人扶起來。他一聞到那酒味眸子就深了,看向弗朗索瓦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長。心虛的法國小伙低低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我請你喝酒,最好的葡萄酒!你可以拒絕我,但是沒必要拒葡萄啊!”

溫喬點點頭,似乎難得頗為贊同。把整箱子酒擺到桌上,溫喬拿出一瓶打開直接仰頭灌了一口,酒紅色的酒順着嘴角緩緩淌下,他抿着唇忽然輕輕笑了一下。弗朗索瓦那句“這酒不是這麼糟蹋的”就這麼被溫喬的一個笑容給堵了回去。

這東方人笑起來都能這麼頹廢那麼慵懶,這氣質真是絕了。

弗朗索瓦不知道,這之後的事就有些不怎麼美好了。那天晚上,弗朗索瓦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溫喬不停地喝酒,連只杯子都沒拿,直接仰頭灌。弗朗索瓦從一開始的心虛到驚訝然後竊喜最後驚恐,這人放縱起來太恐怖了。

溫喬沒說話,不停給自己灌酒,酒麻痹了很多的東西,那些久遠的記憶從身體裏冒出來直往腦子裏躥,他渾身都難受,阿拉斯加在他腳邊不安地走來走去,他站起來走到背包旁,從夾層里掏出那疊照片。

無數的照片就那麼撒了一大片,他插着兜站在紛紛落下的照片中央,然後他利落地拿出筆。角落裏的弗朗索瓦震驚地看着溫喬坐在地板上,在每一張照片與明信片後面飛快地寫字。

肆意張揚的漢字,飄逸豪放的筆鋒,似乎要把平生意氣寫盡。

不知寫了多久,終於,男人利落地收筆,他將每一張照片拾起來封好,塞到角落裏目瞪口呆的金髮小伙手裏,“幫我寄到中國去。”他報了個地址。

語氣平和,吐字清晰,溫熱的酒氣中弗朗索瓦看見那中國男人的眼清明得沒有一絲醉意。但分明一地的酒瓶子卻又是真實存在,弗朗索瓦震驚中已經接過了那疊照片,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醉了沒?”

溫喬伸手抵上眉心,沒有醉態卻分明與未喝酒時有很大的差別,他坐到了椅子上,伸手摸着阿拉斯加的毛,“我不知道。”他如是對着那金髮青年道。

弗朗索瓦想起自己在葡糖酒里做的手腳,覺得這麼多下去溫喬肯定是醉了,但是這人反應和他想像差別太大了。他壓着心裏的驚訝與不安,又問了一句,“你還記得清你是誰嗎?”

溫喬沒說話,只是銳利地盯着弗朗索瓦,那眼神沉默而孤寂,就像是阿爾卑斯岑寂了萬古的雪山山脈,弗朗索瓦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扭頭就朝門口跑。

當晚弗朗索瓦坐了兩小時車終於在凌晨站在了郵局前,在把照片寄出去之前,他忍不住撕開抖出來偷偷看了眼。

沉默而古老的中國漢字,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他翻過來看了眼,所有照片都是同一個人的模樣,是一個年輕的中國男人。弗朗索瓦一下子就記起第一天遇上溫喬的場景,那天櫃枱前溫喬伸出錢包付酒錢,錢包里一閃而過的照片,弗朗索瓦也是那時才確定溫喬是個同道中人。

因為那照片上分明是兩個男人的合照。

一大清早就上班的郵局絡腮鬍大叔心情頗為糟糕地喊了句“還寄不寄了?”

“寄!”弗朗索瓦手一抖忙把照片收拾好遞了過去。

多年之後,弗朗索瓦幾乎都已經忘了溫喬這個人,他跟着自己的情人去中國旅遊,偶然間得知了這句中文的意思,出乎他意料,這是一句異常流氓的情話,歇斯底里且義無反顧。當年阿爾卑斯山上的男人的身影似乎又浮現在弗朗索瓦眼前,清冷慵懶,眸光沉沉。

那些過去的青春歲月啊。

雪山之上的小木屋裏,淡眸的東方男人撐着窗戶看着黎民的星辰,眼中沒有絲毫的醉意,他想起北極的風南極的雪,想起挪威的極光,想起乞力馬扎羅的陽光,想起一個人。許久,他像個醉了太久的人一樣緩緩嘆道,“沒那個命。”

第二天,溫喬走出小屋,門口沒有再出現那個金髮的法國小伙。

溫喬隨手拍了拍阿拉斯加的腦袋,“走啦。”

這世上有太多的風景,也有太多的失去,有太多的難以忘懷,也有太多的不能自已。我這一生摯愛自由,遇上你之後,自由是你。

這短暫而縹緲的一生吶,願你自由地愛,自由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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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二少的妖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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