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揚州霸王(一)
“你怎麼這般魯莽!”
“不跳下來難道要在牆頭掛着過年,你也下來吧,”她放下手,抬頭看着對方表示沒事。
“站那幹嘛,我不用你接,既然你能憑自己的本事下去,我便還未到需要你攙扶的地步。”
劉曉雯想想也是,於是退開一旁,結果看見對方極其優雅地跳了下來,一點事都沒有,內心不免有些吃驚,“你真得是第一次爬牆?”
“恩,給我看看,”朱珩拉起她的手,抿緊嘴臉色不太好。
“沒事,我平時就經常摔傷,這種小傷都不怎麼痛,就是看上去恐怖而已,”劉曉雯歪着頭看着自己的手,然後苦惱道:“其實我只是擔心被我娘看見了,看來今晚被發現后我要挨訓了。”
“你活該,跳下來也不小心點,”朱珩樣子極為嚴肅,又道,“快去把傷口處理一下吧。”
“你……好吧,我們去醫館,剛好那裏有我認識的大夫,”劉曉雯將手小心的擺好,防止傷口被其他東西蹭到,麻痹過去后,她手上的傷口就開始發疼了,血珠也一顆顆地往外滲,看上去十分嚴重。
朱珩看她這幅慘兮兮的模樣,只能跟上她的腳步,而一開始的喜悅也被這一折騰衝淡了,心裏第一次產生了愧疚之情。劉曉雯走的蠻急,但因身高有限,行人有時沒注意她,好幾次差點兒被蹭到,這讓跟在後頭的朱珩緊張了幾次,最後忍無可忍的他只好走在劉曉雯的前面開路。
“幹嘛啊?跑我前面,你知道路嗎?”
“雖然不知,但這裏人多,萬一蹭到了你的傷口,那怎麼辦?”朱珩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在前方開路。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而且我也沒那麼不小心,你走在我前面這沒什麼,但你能不能給我留點路走啊,”劉曉雯看着他恨不得擋在自己前面做盾牌的架勢就有點受不了,貼得這麼近,弄得她每走一步都擔心會踩到對方的後腳跟。但她一當慢下腳步,對方也會跟着慢下來,弄得劉曉雯都開始懷疑朱珩的後腦勺是不是長了一對眼睛,專門拿來盯她的。
“好吧,”朱珩被這麼一說,尷尬地摸摸鼻子,默默地和她拉開了幾步距離。
劉曉雯看他也是好意,就轉移了話題,“你到了路口,記得往右拐。”
朱珩點點頭,乖乖地不敢再擋着她的路,很規矩地給她留出了足夠走動位置。
兩人就這麼一點一點地走到了醫館,一路上劉曉雯還非常熱情地給他介紹各種各樣的小吃、攤鋪。朱珩雖然對那些東西都有點好奇,但還是強硬地‘護送’着她走去了醫館。
正在同仁堂當差的小廝看見劉曉雯時,自己還愣了幾下,這小魔女怎麼跑他們這來了,不會又是幹了什麼缺德事吧。也不怪小廝會這麼想,上次劉曉雯來的時候就是因為把一個小孩揍得滿頭都是包,不得已地被何氏抓着過來給對方賠禮。
可當劉曉雯把受傷的手掌露出后,小廝臉色就變了,一邊在內心漬漬地驚嘆原來小魔女也有受傷的時候,一邊說:“劉小姐這傷得趕緊清洗包紮,快進來吧,李大夫正在裏面。”
“嗯,我剛才摔了一跤,好不容易才走了過來,”劉曉雯跟着小廝進了去,朱珩則不說話地跟在後頭。可能是朱珩太安靜了,走進大堂后,小廝才發現還有個男孩,看男孩一身華服錦衣,樣貌又出眾,按道理這種小孩只要他見過一回,基本不會忘記。然而小廝回想了半天,也沒能找到有關這小孩的記憶。
到了內堂后,劉曉雯就抓着朱珩的一隻袖子往裏跑,“李大夫,我快要失血而亡了,快來救死扶傷啊!”
‘砰’的一聲就把門踢開,就風風火火地進了去。
李大夫一臉鎮定地坐在桌子前,正在給銀針消毒,看她跑了進來才說:“我的門要是壞了,你記得來給我換個新的。”
“我的手要緊,快給我看看,至於你那個門,哪有這麼容易壞啊,”劉曉雯把受傷的巴掌往李大夫的臉上湊。
嚇得對方趕忙停下手頭的事情,拎着她往水盆走去,“怎麼弄的,傷成這樣不怕你娘罵你了?”
“摔得唄,我娘肯定要罵死我了,但能怎麼辦,要是你有能立刻讓我復原的神葯,或許我還有救,但我知道這是沒什麼可能,”劉曉雯配合著對方清洗傷口,李大夫用水瓢掏點水往她傷口上沖,疼得她直咧嘴。
“現在知道痛了?待會上藥時還有更疼的。”
“不是吧,”聽他這麼一說,劉曉雯的臉白了幾分,后又想到朱珩,又道:“李大夫,我的朋友風寒了幾天都好不了,你給他看看吧。”
李大夫看了看站在一邊安安靜靜的朱珩,見他望了過來,對方還輕輕地微笑着對他作揖,看上去是個斯文的好孩子,就是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和劉曉雯這小魔女認識的,李大夫在心裏默默的想到。洗完傷口后,他讓劉曉雯坐到椅子上,在柜子裏找了傷葯,再一點點地給對方上藥,“你帶銀兩了嗎?看病可是要錢的。”
“銀兩……”劉曉雯拿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荷包,可裏面居然是空的,她不得已望了朱珩一眼,結果對方只是滿臉通紅地對她搖搖頭,劉曉雯把頭轉回來后理直氣壯地道:“沒帶,但我可以立下字據,你到時找我爹要就行了。”
“丫鬟、銀兩都沒帶,你今日莫不是偷跑出來的吧?”李大夫給她包紮好后,就開始給朱珩把脈。
“哪有,我正經八百地從正門走出來的,快給我朋友看看,怎麼樣他嚴重嗎?”劉曉雯一臉緊張地看着李大夫給人把脈,但下一刻就吃了李大夫一個瞪眼,知道自己被人嫌棄了,她不得不消聲了。
把脈的全過程,劉曉雯都十分的安靜,但她那雙藏不住情緒的眼睛還是將她內心的想法完全暴露了。被她這麼盯着的朱珩好幾次都想開口讓她無需着急,但最後也不知為何又把話咽了下去。
他有多久沒感受過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了?又有多久沒被這麼注視過了?很久了吧,所以他才會被對方用這樣的眼神注視時,才會覺得十分享受。看來被人關心的感覺還不賴。
朱珩斂下眼中的情緒,垂下眼皮,安靜地等待。
“如何?”
李大夫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並無大礙,我開幾幅葯,煎了喝上兩日就能好了。”
“啊,這不行,”劉曉雯一聽就不願意了,開玩笑,這葯給朱珩帶回去了誰給他煎啊,“我上次風寒你給我沖服的那種藥丸不行嗎?”
李大夫一聽,不免又瞪了她眼,“可以是可以,但那是行軍時才能用的葯,而且非常稀少,你上回是打死不肯喝那兩天的苦藥,我才不得已開給你的。”
劉曉雯瞅了朱珩一眼,尷尬地咳了一聲,“那現在也給我朋友開這種葯吧,他急着好,而且他也怕苦的很,”她抱着不能只有自己丟臉的念頭,急忙給朱珩也扣上‘怕苦’的高帽。
朱珩聽了,知道她是好心,但還是在內心排遣對方竟然把自己也拖下水,只是轉臉后又順着她的話說:“那就勞煩大夫給我開那種葯吧。”
“哎……你們這群小傢伙,就因怕苦把這麼貴重的葯拿去糟蹋,這在戰場上往往都是救命葯啊,”李大夫痛心疾首的說道。
“誒!我們又不是不給你錢,什麼叫給我們就是糟蹋,我朋友也是急着救命的,你快開藥吧,”劉曉雯聽他因為自己之前說錯了話,有了不想給葯的念頭,立刻就擺出紈絝弟子的嘴臉,一副你不開藥,就要鬧得你不安寧的架勢。
一個八歲的女童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李大夫知道要是不給她,怕是整個醫館都無法好好營業了,只好答應道:“給你給你,哎,雖然這葯少,但我還不至於配不出。”
“謝謝李大神醫,我最崇拜您了,就是像您這種救死扶傷的大夫才最有魅力的,”劉曉雯一看他鬆口了,立刻順着杆子往上爬,一個勁地說好話。且說這個李大夫都快三十好幾了,但還是對自己的樣貌十分注重,平時劉曉雯總愛在背後說他是個愛臭美的老頭,但還好這話沒被李大夫聽到,不然今日求葯的事怕是不會這麼輕鬆了。
朱珩看她翻臉如翻書,臉皮厚如城牆地不斷說著違心的話,再看看一臉受用的李大夫,內心對劉曉雯油然而生出了一種敬仰之情。同時劉曉雯的做法也給他上了一場生動斐然的課,久久地留在了他的心中,以致改變了朱珩的一生。
李大夫早就習慣了劉曉雯這性子,從劉家姐妹剛出生,他就開始給她們看病,一看就看了八年,加之劉曉雯老愛跑到他這玩耍,因此她在李大夫的眼裏就像自己的半個女兒一般,所以一般都很愛寵溺她,“給你了,可就水沖服,也可用滾水融了再喝。”
“我知道了,謝謝啊,朱珩我們去外面喝葯,你喝完回家睡一覺說不定就能完全好了,”劉曉雯高興地接過裝着藥丸的瓶子,拉着朱珩就往大堂跑去。